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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宿敌登基了 第44节

    短短数字,便将跌宕起伏的一生便虚虚掩过,连着曾经的少年志气,一起尘封在了历史厚重的,布满尘埃的铁门之后。

    大魏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历朝历代很少有坟墓掘尸,或者挫骨扬灰的事出现,除非是血海深仇。

    皇帝旨意颁下来的时候,很多人暗自揣测,却甚少有人知晓原由。

    第67章 围猎

    魏琅的死对谢安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容亁不知,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谢安眼底的光,灭了。谢安开始抗拒他的靠近和亲吻,连话也越来越少,尽管有杨嬷嬷看着,没出什么事,人却以rou眼可看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

    他就像是一个瓷器做的人,一点一滴的把自己的生机耗尽。容亁小心翼翼的捧着,哄着,却没有办法把他在拼起来。以前谢安纨绔的模样令人生厌,现在的容亁却无比怀念当初的鲜衣少年,生机勃勃,活色生香的模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容亁几乎也跟着瘦了不少,眉眼越发锋利,眼底的暴虐愈加深刻,而这些暴虐他不能发泄在谢安身上,于是便发泄在了朝堂之上,容亁是天生要当一代明君的人,便是在朝堂上发泄,他也尽力克制着自己,直到有一天,数十位大臣跪在大殿之上,慷慨陈辞,逼着容亁立后。他们这位陛下登基四年,唯一的皇子夭折,后宫里连个女人都没有,有些关于帝王不喜红妆的消息便渐渐悄然传了出来。

    那天皇帝发了很大的火,二十多个大臣通通被拉出去杖责。话说的最难听的那个言官,被杖毙。皇帝在龙椅上淡薄的看着死在殿外的言官,唇上勾出了一个说不上是什么的笑容。

    “朕身边的人,朕自己选。你们一个个的打什么主意,当朕不知?”

    “后宫无嗣?朕还没死呢!就想着后继无人了?”

    皇帝积威颇深,大臣颇为忌惮,到最后,竟是不敢再多言一句。

    皇帝忽然觉的很累,如今,他倒是宁愿回到过去,边关茹毛饮血的日子。那时候他身边有韩肖,有裴玉,有梁英关。那时候还是有人知心的。

    如今呢。

    谁都把他当皇帝。他要这天下万载,江山永固,就得忍。

    他身上明黄的袍摆绣着金龙,他置身在金砌的大殿里,权力的巅峰,夜里却连个好梦都不曾有过。

    几乎每一个梦里都是千丈万丈的血幕。

    年轻的皇帝步伐踉跄着向景和宫中走去,只有那里的那个人,能让他几乎冰冷的血液,重新温热起来。容亁进去的时候,谢安已经歇下了,烛光洒在了他沉睡的容颜上,脸色苍白着,梦中都不安稳。

    这座冷冰冰的皇城困守着他们两个人,纠缠到死,至死不休。

    容亁全身冰凉,也不曾脱衣,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挤在床边,搂着谢安,头轻轻靠在了谢安的肩头,感受着身边人温暖的心跳,唇角终于微微上扬了一些。

    杨嬷嬷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一幕。微微叹息,吹灭了烛火。

    又过了些日子,皇室一年一度的秋山围猎便被大臣们提上了日程。这些大臣们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虽然雷霆之怒尤在眼前,然而皇帝后宫无人,毕竟是大事,更何况,秋山围猎,势必都带着家眷,若是陛下能从中瞧上哪一位大臣的千金,那可是利国利民利己的好事。容亁本不想大肆cao办,但他脑海中竟是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谢安曾经骑在马上的骄纵模样,忽然便心底柔软成了一片。

    罢了,就带他去散散心。

    那天,在景和宫里,容亁握着谢安的手,轻轻拢了把他的发丝。容亁是武将出身,又贵为帝王,梳起发冠来却手顺的很。

    “在边关的时候,哪有什么人服侍,都是自己收拾的。”

    他看着镜子里的谢安,高高束起来的冠,便好像又看到了过去的影子,轻轻一笑“我带你出宫,好不好?”

    谢安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巍峨冰冷的皇宫,他已经多久没有迈出去过了?

    他眼神落在了屋檐外飞过的雨燕,微不可察觉的闪过了几分羡慕之意,到最后,点了点头。

    容亁看他点头的那一刻,兴奋的像个孩子。

    秋山在京城远郊,临去前容亁特意嘱咐了梁英关,让他专门带队护着谢安。于是人人都见御驾旁的一辆马车,却不知道那车里何人。赶车的人,竟是羽林军统领梁大人,身后跟着的,亦都是羽林军的精锐。

    谢安只觉得面对这些曾经的同僚十分尴尬,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谁都瞧不出。梁英关倒是难得看出了他的窘迫,从胸膛里震出几声笑来,隔着帘道“谢公子放心,这批人,除了我没人见过你。”

    自谢安犯案入牢后,谢安在羽林卫的职务被取缔,是以梁英关以公子来称呼他。

    而他,又算是哪门子的公子。

    听见里头不说话了,梁英关叹息一声,这两个人的纠葛他看在眼里,倒是也肯给谢安宽心“陛下那个人,看着冷硬,心肠也不好,但是他认准的人,是会好好对待的。你也知道陛下以前的事……慢慢来吧。”

    马车里的人仍然没有说话。

    梁英关摇了摇头。

    死结,如何能活解?

    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多为文武重臣,皇家宗室,高门家眷,将近两万人的队伍,一路行至位於群山之间的秋山别苑。路过沿途百姓都山呼万岁,可见皇帝威望。护卫队就地安营扎寨。这一路走来,谢安虽然身子不好,到底也是曾经马背上夺过头筹的,没有觉得舟车劳累,反而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窗外的美景灼灼生辉,这时候正是秋夏之交,夏花未落,秋意不浓,远处都是茂林修山,绿意绵延千里,便是呼吸都是干净的,有泥土一般的清香,偶尔见得一两只麋鹿林间穿过,倒是个打猎的好地方。谢安被安置在了皇帝的寝宫中,是以他来的路上虽然引起不少注视,到底没有见真容,亦不知是男是女,众人虽有猜测,倒是也没传开,说到底私底下嚼皇帝的舌根,陛下积威,谁知道会不会是下一个杖毙的。

    到皇帝准备入山打猎,换上了银鞍金马的时候,谢安瞧着墙上的弓箭出神。他也曾是在秋山围猎中得过头筹的人,那时候的谢家公子风光无两。谢明珠是皇后,她亲自拔下了自己头上的金簪送在了谢安手里,她说,言之,你是jiejie的骄傲。那时容宴都没有比过他,也有可能容宴故意放水让他胜出,毕竟容宴的骑射功力,当是比他强的,容宴笑着看他说,母后果然偏爱你,我都没有得到过这簪子呢。只是他说这话时候都是宠溺,并没有多少嫉妒之色。可如今呢,秋山依旧在,前尘往事却都成了笑谈。

    只有他还沉浸在旧事的荣光中,不得而出。

    容亁换了衣服,便见谢安盯着弓箭出神的模样,愣了下,旋即笑,想去吗?

    谢安瞪了他一眼,他是死也不会求这个人的!

    容亁朗声大笑,心情极好,“是了,是朕强迫你去的,你一点都不想去,你要是不去,朕就……朕就摘了梁统领的脑袋。”站在帐外的梁统领纠结着眉头,心道陛下调情能不能不带他,他梁英关不要面子的!脑袋是那么随意被砍的?

    号角吹响,容亁一马当先箭一样冲了出去。余下梁英关等羽毛林卫急忙跟上,谢安混于其中,直到入了林中,追上了前面的容亁,并将容亁远远甩在了身后,容亁笑了声,又跟着追了上去。

    梁英关众部只是护卫,便听有人问道“刚刚那位是?”梁英关笑“好好干活!别想东想西。”

    那可是皇帝的金疙瘩。

    天色有些阴沈,没多会功夫,居然下起雨来。天边雷声滚滚,似吞吐万物,雨也渐渐大了起来,天地如穹庐。谢安长久不曾骑马,马儿受了雷声被惊,竟发狂狂奔起来。谢安来不及收住缰绳,被马带著跑远,容亁一见谢安几乎在雨幕中消失,咬牙一夹马肚,跟着马追了过去。梁英关等人追来的时候,两人两马皆不见了踪迹。

    “陛下不见了?”韩肖听到梁英关的消息,勃然大怒,回别苑报信的,是羽林卫。韩肖是以大臣的身份过来的,不像梁英关,身兼护卫队的职责,而当信传回来的时候,这位久经沙场的年轻将军立刻明白了梁英关的意思。陛下失踪,不可传出去半点风声,招来真正的刺客就不好了。前方有人去找,秋山别苑这不可乱。

    这山林地势复杂,时常猛兽出没,且又下着暴雨,就算依照陛下的能耐,也未必就能全身而出,更何况……韩肖想到了陛下身边的那辆马车,若是陛下把谢安也带在身边,只怕就麻烦了。

    那羽林卫跪伏在地上,韩肖沉静下来,冷声道:“不可外传,赶紧去找,能调动的人都用上,对外称,陛下心爱之物遗失。”

    那羽林卫领命而去,外面雨势渐大,电闪雷鸣,黑云压城。陛下若是出了什么事……

    韩肖皱着眉头,不敢再想多余的可能。

    陛下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想到此处,大步一跨,骑上了自己的骏马,他随身的丫头追上来,“您这要去往何处啊?”韩肖回头:“打几只野味回来!”

    谢安一人骑在马上,马儿失控了一般,低着头直往前冲,雨幕连绵,看不清前路,耳畔皆是马蹄踏地之声,身后是飒飒寒风和卷起的残叶,到最后,他被从马上摔了下去,滚了一圈,顺着泥泞的坡道滑到了一处地势泥泞的缓坡,又滚了两圈才勉强站了起来,发疯的枣红马儿此刻已经不知道去向,谢安挣扎着爬起来,茫然无措的望著四周,目光所至之处除了倾盆大雨,再无其他。

    第68章 言之

    谢安在泥泞的山路中走了许久,天气薄冷,山风煞寒,渐渐的,雨声小了些,他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的脚也被树枝划破了,身上背的弓箭早不知道丢到了何种地方,他的腿阵阵发疼,猛的一摔,摔的头晕眼花。

    将将从地上爬起来,不远处的林中传来了几声撕吼,有什么东西,悄悄靠近了他。

    谢安直愣愣的睁着眼睛,便瞧见一只黑豹,这是只成年的黑豹,体格半人多高,饥肠辘辘,他幽深的眼睛在林中仿若两簇灼灼的鬼火,蓄势待发。

    谢安整个人便如同被钉死在了地上,他没有直面过猛兽,一瞬间的本能让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然而他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如何能逃得过丛林的野兽之王。那黑豹追逐着他的猎物,幽深的眼底,都是兽类饥饿的本能。

    就在谢安几乎绝望之际,一只羽箭横空射来,直直划破长空,插进了黑豹的后腿上,那黑豹凄厉的惨叫一声,幽深的眼睛越发凶狠了。

    谢安抬眼望过去,不远处,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跨下骑着骏马,发丝几乎湿透,一张俊美的脸紧绷着,拉起手里的弓箭,又射了一支。

    是容亁。

    而容亁手里的,亦是最后一支箭了,那支箭却被这凶悍的黑豹躲了过去,眼见黑豹朝着谢安生扑了过去,容亁从马背一跃而下,扑过来将谢安护在了身下,那黑豹利爪便落在了他的左肩上,一瞬间左肩血rou模糊,疼痛钻心,容亁已经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了,他咬牙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这刀是他当年沙场的战利品,削rou如泥,他如今置身黑豹腹下,正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便在那尖利的牙齿就要循着血味儿撕咬下来的时候,容亁的佩刀便死死扎进了黑豹的腹部,容亁勉力向下一划,竟是直接将那黑豹开膛破肚。那黑豹凄厉惨嚎,在密林中显得分外可怕。

    谢安被容亁护着在身下,只听到了那阵叫声,全身都在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容亁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他听到容亁低声安慰他“没事了。”

    谢安便瞧见了身边那黑豹血腥味十足的尸体。

    容亁搀着他起来,“此地不宜多留,这豹子的血腥味会引来其他猛兽。”

    谢安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静,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容亁来时骑着马,谢安腿受了伤,被容亁扶着上了马,两人一马,茫茫大雨,竟不知能往何处而去。他们在这山路中走到了深夜,仍然没有找到出路,只能寻了一处山洞,将歇了下来。容亁将马拴在了山洞外,又捡了些柴火生起了火。

    火光映照着容亁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和记忆中那张脸重叠了。谢安眯了眯眼睛,心道一声,他怕是魔症了,这样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会联系到一起。

    他往杂草上面半倚着,目光怔怔看着洞顶,几年前大关山的风雪便蔓延至眼前。那时候也是这样,两个人,一匹马,他冻的昏昏沉沉之际,是那个人紧紧把他搂紧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可那个人一一

    他不在了。

    谢安勾唇一笑,竟然觉得有些凄冷。

    多久没有去看过他了?

    他的墓前可有杂草无人清理?

    桃花林下为那个人埋的酒,多久没有打开了?

    他这一生对他好的人太多,只是对他好的人,后来都死了,最后都变成了一座座冰冷的坟墓。

    他整夜整夜的做梦,梦里是黄泉鬼道,人面一张张过去,他却遍寻不到他想见的人。

    他喜欢过沉碧,也许是有几分容亁的原因,所以,他是喜欢过容亁的。可这分连他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心思,在容亁宫变那一夜里,彻底化成了嗜骨的砒霜。

    他也喜欢过赵戎一一对赵戎的那几分心思,竟是直到他死了,才明白了过来。

    如果赵戎那时候没有死,也许还不会怎么样,偏偏他死了,于是便成了余生的怀念。

    耳边咚的一声,有什么砸了下去,谢安从迷茫中醒来,便见不远处的容亁,咚的一声栽倒在地。谢安看了一眼,这一看竟是颇为心惊。

    容亁的脸色雪白,一碰他的额头,竟是发了高烧,刚刚那一摔,怕是实在是撑不住了,竟是晕晕乎乎的昏迷过去。谢安扶着他将他靠在墙上,便注意到了他肩膀上细碎的血痕,心间猛然一跳,顺着血痕扯过他的背部一看,登时说不出话来。只见到了容亁背上那一道道利爪撕裂的血痕,依稀可见森森白骨。他竟是拖着这样重的伤整整一天,带着他到了这处安全的地方,这才支撑不住了吗?难怪会发烧了。

    谢安怔怔瞧着那伤口,这个人贵为皇帝,却对自己的身体,太不在乎了些。

    可他从来都是这样的,就像以前被容宴欺负断了腿时候,也是什么都闷在心里,背地里却一个人偷偷的拖着条断腿练习走路。这个人曾经有多么不容易……他是知道的。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才没有办法,真正把容亁当作仇人看待。谢明珠和容宴对容亁做的事一一实在是过分。

    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不受理智控制,明明知道jiejie做的坏事太多,但是当jiejie真正在容亁手里出事,还是不由自主的怨憎,这份怨憎在容亁把他拖上床的时候达到了顶峰一一

    他们两个人之间,分明就是一摊烂帐,也说不清到底谁欠着谁多一些。

    谢安叹息一声,这个时候的容亁仿佛和当年那个气息奄奄的容王重叠了,便难得心软了些,他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替容亁缠了缠,容亁吃了疼,嘶了声,谢安的手上,便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放松了点。

    容亁从来没有这样虚弱的出现在谢安面前过。他向来强势的眉眼软下来,冷厉的神情也柔和了,包括那双阴鸷的眼睛,也因为紧紧的闭着,显得有几分脆弱不堪来。

    谢安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容亁还在昏睡,却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死活不松开,唇齿间吐出了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谢安一开始没有听清,附耳过去,方听清楚明白,一瞬间竟是愣怔在了一边。

    容亁说的是“言之。”

    第69章 掉马了……

    容亁说的是“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