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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命你追捕水城主落川君……”他闭了闭眼,才极慢极轻地开口道:“与碣石同日问斩。” 林焉的心脏骤然绞痛,他抿着唇,眼睫极轻地颤动着。 良久的沉默后,天帝深深地缓了一口气,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将剩下的话说完,“碣石行刑之日,一同宣读落川罪行,将其项上人头悬于大殿,以儆效尤。” 天帝虽为五元君在人间的师者,却不过长他们二十来岁,对动辄几千岁的神仙来说几乎不值一提,可林焉却无端觉着,相比起他的那些师叔们,眼前的天帝显得十分倦怠,甚至连眉眼间都添了不少细纹。 这在白玉京上是极其罕见的,内力和幻术皆能维持容颜,几千岁亦称不上高龄,因此即使他为天帝仅剩的儿子,亦从未有大臣们如人间帝王家那般,催促过天帝再娶天后或是生子立太子。 可林焉却无端觉着眼前的天帝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然而眼下没有时间给林焉去思量天帝的老态,他极轻地呼出一口气,带着几分试探道:“水城主内力深厚,儿臣一人恐难以将其制服,但求三千天兵,与儿臣一同前去捉拿落川。” 天帝沉默了片刻,忽而抬手,纯白通透的白玉虎符缓缓漂浮在空中,稳稳当当地挂在林焉的腰间,“去吧。” “多谢父皇。” 天帝在林焉的谢恩声里背过身去,悬空的墨笔与玉简碰撞,顷刻间书写成文,厚重的圣旨落在林焉双手掌心。 林焉跪伏在地面之上,向天帝行了一大礼道:“儿臣定不辱使命。” * 北周,军营。 疾驰飞奔的马身上满是伤痕,粘满鲜血的鬃毛上趴扶着一个头盔破损的斥候,他单臂已断,汩汩冒出的鲜血下是已经凝结成块的黑色血迹,随着沾满误会的令牌举起,左右守将同时打开入口。 “报——” 沙哑的声响带着呜咽的悲鸣,斥候翻身滚落下马,从怀中掏出封死的竹筒,“加急……军令!” 忙有士兵前来搀扶,一身里衣的夏瑛来不及披甲便从营帐之中冲出来,身后还有军医急急道:“将军,将军切勿劳动!” 许是因为病体孱弱,夏瑛踉跄几步跪坐在地,扶起那斥候的脸。 “夏……将军。”那斥候看见他的一瞬,如同心愿终于得了,心里头支撑着他的那口气终于散去,轰然倒下。 他的头重重砸在夏瑛肩头,厚重的血腥气沾染在夏瑛周身,纯白的麻衣被染上了血迹,然而夏瑛分毫不在意,腰间匕首顷刻间起开竹筒封印,北周天子亲自盖印的军令。 ——南陈惨败,颜面尽失,几欲疯癫的南陈皇帝以无比优渥的条件说服北部四十八个蛮族部落……平分北周。 北部蛮族势不可挡,眼下已有十二部族闯过关隘,直指长安。 夏瑛眼前一黑,喉间一股腥甜涌过,呕出一口黑血来,军医忙在旁边道:“将军啊!您不能去啊!” 救活赤狐的随军郎中长生突然失踪,夏将军独自一人被发现昏倒在营帐之前,不过转瞬之间,前线又来军报,简直是将北周打了个措手不及。 夏瑛死死地攥紧写着圣上密令的绢布,如同被魇住一般,僵立在原地。 “引异族灭我族,”夏瑛咬牙切齿道:“南陈那狗皇帝疯了。” 夏瑛生于王侯将相之家,家教极严,哪怕从小随军征战,也甚少学那些兵士们的粗俗言语,眼下却也忍不住撂下了体面。 驱虎吞狼之计,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在身旁副将的搀扶下站起来,夏瑛极轻地咳嗽一声,方才略有些吵嚷的军营瞬间安静下来,围在夏瑛身边的将领们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一声,唯有眼里是与他如出一辙的愤怒。 他略带安抚地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的军医,缓缓开口道:“众将士听令,半个时辰后沙场点兵,讨伐蛮——” 一声呛咳让他被迫打断了话音。 “将军!”副将忧切地看向他。 “将军——” 他这次咳嗽得很厉害,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如同打开了洪水的闸门,无数劝诫声紧跟着此起彼伏,将夏瑛淹没在喧闹之中。 那日真佛骤然现身,他忤逆真佛的意愿后被迫昏迷,再苏醒时,长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饶是他打马搜遍山林,皆无长生踪迹,回来后便患了恶疾。 挣脱幻术对夏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况且还有忧思成疾。 他深吸一口气,略抬了抬手,无数双目光又重新汇聚在他的身上,冷冽的甲士们少有的眼里带着担忧看向他。 但都不会动摇夏瑛的心了。 连绵的军帐外,平整的荒地上是整装待发的兵将,夏瑛一身银亮的铠甲在身,手里依然执着他的□□。 铠甲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有些虚弱的身躯,唯有脸颊上的灰暗难以遮挡,好在大军浩浩荡荡,皆看不清夏瑛的面容。 将军令下,六成大军远赴荒凉苦寒的北部,厚重的马蹄溅起飞扬迷眼的黄沙尘埃。 施天青赶到的时候,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将军帐虚张声势。好在应顺认出了施天青,没让驻守的士兵将他乱棍赶出去。 “将军已经走了两日了,”因着之前的事,应顺还是有些怕他,眼神尽量偏过去不看施天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