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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 食指划过他细嫩的小脸,栾暮云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这漫长又短暂的十二年,千言万语,最后唯有一声叹息,“阿娘的好孩子……人间俱是苦厄,今后谁会真心待你……” 她话音刚落,平地乍起惊雷。 脸上的温热迅速抽离,谢炀贴紧栾暮云,终于还是像一个孩子那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六十章 剑邪 ======================= 窗外炸雷与那晚的雷声相互交织在一起,谢炀大叫着从梦中醒来,见江疏雨面带诧异地站在床边看着自己,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回忆。 他脸上尚有未干的泪痕,却一把环住江疏雨,将脸埋进他的腰际,喘着粗气道:“别走。” 以前他知道江疏雨薄凉,是万万不敢这么干的,可这次打一顿也好骂一顿也好,他都不想叫任何人轻易离开了。 可是他忘了昨晚。 江疏雨僵立在床前,闹不清楚小孩这出又是为那般。 他下意识逃离,腰上的双臂却绕的更紧。 “你睡了一觉怎么还不清醒,”江疏雨冷着脸将谢炀的手臂使劲拉开,然后道,“快起来,我们说好今日要回凇鸣。” 说罢,转身便走。 谢炀呆呆看着空了的双手,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憎意——师尊为什么也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走开。” 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嫌弃我的出身? “离我远点。” 他看不上我? “……” 他凭什么?! “剜了那双眼睛。” 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将谢炀吓了一大跳,他甩甩头,慌忙看向江疏雨,后者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在门外等着了,而且为防他过于亲密的接触,还站的远远的。 见床上那人还撑着身体发愣,江疏雨想了想,往桌上示意了一下,“醒酒汤……” 谢炀扭头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这才发觉自己睡在江疏雨房里。 他跌跌撞撞地坐到桌前,按着宿醉的脑袋倒吸一口凉气,后怕地想:“看来酒这种东西真是好坏参半,以后可不能多喝了。” 虽然下着雨,但回去比来时还要快。 众小修抛却了以往使用的木剑,一律换上了真正的剑,也成了真正的修士,今后去留随心,全凭个人,以是中途就有几个决意先外出游历一番再回凇鸣。 江疏雨回身望了眼,见谢炀还在,悄悄松了口气。 又觉得这样过多的关心不好,他别扭不已,飞远了些。 谢炀眉头紧皱,随即跟了上去。 午时之前,回到凇鸣的修士加上江疏雨拢共还剩三十一人。 白玉殿外的长阶两旁站满了观望的小修,眼中期盼也罢,好奇也罢,皆是艳羡。 温余眠兴冲冲地迎出来,在大厅广众之下扣住江疏雨的肩,又将众修士往殿里迎,说是安排了贺宴。 不知为何,谢炀明知温余眠与江疏雨的关系,可看着他放在江疏雨肩膀上的手却顿感厌恶,心里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 “把他的手拿开。” “为什么如此乖巧?” “往日我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谢长留你怎么停下了?”后面的师姐被他挡了去路,轻轻推了他一把。 一向是张笑脸的谢炀扭过头,眼里满是阴戾。 师姐怔了一下,随即道:“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莫名其妙。” 不光师姐,连谢炀自己都这么认为。 平日里江疏雨没少跟别人接触,为什么偏偏他今天格外不爽,就像一直以来压制内心的大坝忽然在一夕之间决堤了似的,情绪如水汹涌而出,压塌了这三年里好不容易开出来的两亩花田。 旁人见他不对劲,又不想坏了自己的好心情,纷纷绕道而行,江疏雨回首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为何不跟上?” 谢炀低着头回道:“弟子有些不舒服,先行回长留了。” 他匆匆行了一礼,也不管江疏雨到底同没同意,拔腿便往长留山上跑。 温余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道:“长留没拿到剑吗?” 江疏雨摇头。 “可真是怪事,那难不成生病了?” 江疏雨还是摇头,直到目光所及之处不见了谢炀,才淡淡道:“宿醉。” 顶着雪和雨的双重击打,谢炀完全是凭着腿部记忆回的长留。 一进入红梅小筑,他就迫不及待地冲进自己的卧房里,不顾身后的“喵喵”声反手摔上了门。 他抱着头,脑子里疼得要命也乱的出奇,似有千万个人一同冲他叫嚷,又各说各的: “怂包,怎么回来了?” “你这样还怎么为你阿娘报仇?” “是不是在江疏雨这里待的太清闲,你早就忘了当初修剑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忘……我没忘!”谢炀不堪其扰,好半天才从几千万个声音里挑拣出最清楚的几句。 他总算明白过来了——这些声音根本不属于他! “你忘了,”那声音道,“你心里的仇恨已经淡了,要不是昨晚的那个梦,你现在还傻呵呵地在白玉殿跟着庆祝呢……” “或许你该想想你娘,想想你是如何一个人把她的尸体背出凉州城,想想她那瘦弱的身体是如何被裹在草席里,埋进土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