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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星,紫垣。 …… “有你在的地方,才是灵境。” 降娄话音落地的那瞬间,就像一直以来的禁咒霎时间被唤起,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不堪重负的岳沉舟,被最后一道枷锁重压在脊梁之上,压得他苦不堪言,只能逐渐屈起膝盖,跪倒下去。 恍恍惚惚间,岳沉舟只觉得双腿之下皆为皑皑的白雪,他的长发覆着一层薄霜,逶迤在无暇的雪地之中,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很快就被风雪再次掩埋。 好冷。 怎么会这么冷。 时顷抬起结成白色的睫毛,看向面前巍峨到直入天穹的灵山,意识仿佛随着这白雪一起冻成了冰。 灵境不是四季如春的吗?为什么会这么冷。 比万古不变的寒境还要冷上几分。 他想起来了,就在那一年,灵山上落下了万年以来第一场大雪。 时顷的嘴唇已经变成了青白色,雪白的衣衫向着四面八方铺开,与这雪色完全融成了一体。 他长跪于这样的冰雪之中,看着寒风裹挟大颗大颗的雪花,呼啸着奔向雾气缭绕的山巅。 如此遥不可及。 “帝师!时顷……请战!” 他用力叩首,额头不知道第几次砸在坚硬的白玉石阶上。 “时顷……请战!” 他仰起头颅,再次重重跪下叩首,如此循环不休,仿佛不知疲惫似的,哀求着山巅大殿中的人。 回答他的,只有山巅亘古不灭的重重金色光点。 他能感觉到一道漠然而充满威严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他的身上。全身上下早就已经挂满了冰晶,这让他整个人几乎失去了颜色,随时要化作漫天飞舞的碎雪。 “时顷……请战北境!” 随着他的动作,脖子里金色的锁链发出剧烈的晃动,叮叮当当直响。这锁环上面时不时浮动银白禁咒,死死扣住他全身上下所有灵力关窍,将他的气力控制在一定程度以下。 ——正好是无法离开灵山范围的程度。 时顷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孤立无援。 体内被锁住的大xue隐隐作痛,仿佛从那几处漏了风,将这刺骨的寒冰灌入血脉,一寸一寸的掠夺他身体最后的热度。 他摇摇晃晃,再次重重在雪地里磕了下去,声音越来越微弱。 “帝师……求求您了,让我出战吧……” 这是岳沉舟的记忆深处,最最绝望而漫长的九天。他被帝星圈禁在灵山山巅的云镜之内,殿中大门紧闭,琉璃瓦上压着厚厚的白雪,头顶是苍茫到没有尽头的天空,而脚下还能远眺到东西南北四处猩红色不断蔓延的战火。 哪怕千年之后的今天,他回忆起那段岁月,脑海中也只剩漫天肆虐的风雪、直入骨髓的无声寂寥,以及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一遍一遍俯趴于长长的台阶下,长跪不停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殿门内才响起了虚幻而缥缈的声音。 “可有动情?” 时顷浑身一颤,深埋进雪中的额头难以遏制地战栗着。 他想说没有,我自始至终从未违背过您的教诲,没有违背天道,我没有动情,不管是对世间千万生灵,亦或是对特定的某一个人。 然而他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话依然还是那句:“……时顷,请战。” “为何有情?” 紫垣的声音由远及近。 紧接着,时顷觉得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撩起他的长发,温柔地摸在他后颈的锁环上。 锁环接触到主人的触碰,光华大盛。一瞬间,体内澎湃的禁咒之力仿佛凶狠咆哮的野兽一般挣开牢笼,涌进四肢百骸之中。 时顷闷哼一声,咬住牙关将这汹涌的疼痛狠狠咽了下去。 “还记得当初我教过你什么吗?” 紫垣似乎有些意外,淡然的视线落在时顷瘦削而脆弱的肩头。然而后者的肩胛骨绷成一个坚硬的弧度,在这样冰天雪地的环境当中,有一种霜花一般一碰即碎的倔强。 “心无挂碍,意无所执,既入无情道,便该比旁人更舍贪嗔痴。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当初我便说过,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的无情道。所以,你动情了吗?”紫垣托住时顷的下巴,令他不得不艰难地抬起头来,“回答我,时顷。” 时顷答不出来,他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出,瞬间凝结成冰晶,落进呼啸的风中。 “我……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叫动情,帝师。” 紫垣深深看进他的眼里去,久久不移开目光。时顷的舌根发苦,他害怕在这双淡紫色的瞳孔里看到名为失望的情绪。 然而他们对视了很长的时间,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却只有永恒不变的冷漠与慈悲,与那莲台上覆着薄雪的雕像没有半点区别。 在这一瞬间,时顷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法言喻的,极度的恐惧。 ——从这个最仰慕,曾经发下夙愿要成为他的人身上。 紫垣不知为何,沉沉叹了口气。 他闭了闭眼,半空中转瞬漂浮万千细碎光点,每一个光点都如同走马灯,走过无数浮光掠影,全都是时顷的模样。 ……有他在人间界惹是生非的;有他闲来无事,躲进南境万瘴之地寻访罕见大妖的;有他偷偷溜去鬼市,蒙着面拍下最大夜明珠,将它送给南海那只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