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历史小说 - 将卿在线阅读 - 第3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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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韶捂住心口,无力地弯下腰,脸颊紧紧地贴着薄薄的两张纸,任凭自己的泪水打湿了它们。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温柔到让人觉得是这个人世间配不上他。

    江衍靠在门边,听着屋中隐忍而悲恸的哭声,心脏隐隐发酸。

    房中的哽咽声渐渐停息,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梅韶主动打开了房门。

    “他葬在哪里,带我去看他。”

    江衍抿抿唇,道:“家主没有下棺。”

    什么叫做没有下棺?梅韶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几乎觉得自己脑子要转不过来了,江衍的意思是棺材里的不是白秉臣,白秉臣没有死?

    捕捉到他眼中瞬间亮起的华光,江衍几乎不忍将这个残酷的事实说出口。

    “送回白府的不是家主的尸首,而是……家主的骨灰。听宫中的人说,殿前陛下赐下毒酒后,家主当场身死就被拖了下去,入了化人场……”

    后头的话他也说不下去了,梅韶猛地攥紧了拳头,在关节的响声中,默默地闭上了眼。

    良久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疲惫地将一整盒喜帖递给了江衍,“送到各家府邸,两日后,我要和砚方大婚。”

    江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中透出的坚毅,做了最后的挣扎,道:“家主写了一半的传记将军已经看到了可是他当初还说过……”

    梅韶眸子微闪,看向他。

    江衍触到梅韶凝眸的神情,白秉臣曾经说过的话就盘旋着在脑海中回荡,像是他还坐在那里轻笑着说——“青史留名只不过是书生意气,自从我选择登上辅帝阁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让白秉臣这个人和辅帝阁一起烂在史书中的准备。什么史笔如刀,我不在乎,可我还是想要青史能够多偏爱他一点,让他能够活在后人的称颂中。”

    白秉臣无法得到的虚名,他想要梅韶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得到。

    他允诺给梅韶的拜相封侯未有本分食言,从今以后,梅韶便是黎国历史上少年变故,二十五受到起用,平内乱,攘外敌的大将军。

    他的名字会永远地被铭记,被歌颂,只要梅韶现在停手……只要他不去做违逆悖德的事情,只要他还做一个臣服的忠臣,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他这辈子都不会少。

    白秉臣在金殿上揽下一切罪责,哪怕在得知梅韶已经死了的时候,不止是要和辅帝阁彻底割席,他拼命要护住的不仅是黎国的军政,不仅是梅韶一力建立起来的神阳军,还有梅韶身前生后的声名,他不愿梅韶背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去死,更不愿他被千夫所指地活。

    这便是江衍为何多问一句的原因。

    “就算将军不想要这个名声,看在这是家主为将军筹谋得来的份上……”

    “你让他自己和我说!”梅韶咬牙打断江衍的话,坠在眼睫的一滴泪随之滑落,洇开他眼尾的那颗红痣,整个人显得脆弱又单薄。

    “有本事你让他亲口对我说。”梅韶一字一句道:“只要他说,他想要我是什么样的声名我便做什么,哪怕他要我做当世圣人,成普渡佛陀,我都能答应。只要他能亲口告诉我。”

    “他都没有本事重新站在我的面前,还想我听他的话……没门。”

    听完梅韶咬牙切齿的话,江衍明白了他的选择,默默地接过梅韶手中的木盒。

    他把那盒流动的红色捧在手中,而这红色即将流遍平都的大小角落。

    梅韶要全了出征前娶他的承诺,在那个人说要陪自己到而立之年却食言的时候。

    梅韶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鸾凤和鸣,在那个人死去之后。

    梅韶要……梅韶要的,不过是一个白秉臣而已。

    第201章 冥烛冷

    三日后,十里红妆铺了平都满城。

    梅韶几乎控制了整个平都,两千精锐从驻城军的手中接管了平都,甚至连守城的将士都全数换成了梅韶的人,整个平都都知道在北地战死的梅韶死而复生,只是紧闭的皇宫大门依旧没有打开,赵祯也没有传出任何话来。

    梅韶手中的精锐连夜在城中各处挂上红灯笼,四处装扮,江衍看着白府满目的白色,盯着院子里多余的红灯笼和“囍”字窗花,不知道该不该动。

    梅韶一早就穿好了喜服,手边放着白秉臣的牌位,面前还跪着一个粗布衣裳的小生意人。嘴上问着话,梅韶眼睛却一直盯着院子里一大摞红布盖着的东西,江衍不过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被梅韶看在了眼中。

    “挂上吧。”江衍听到屋中传来的声音,抬手就要去摘院墙上的白幡,梅韶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用摘,挂旁边就行。”

    江衍顿了一下,依言在幡灯旁边挂上了红灯笼,微风一过,红白交映着,几乎晃了梅韶的眼。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眼中的迷茫还未散去,声音轻得像是飘在云中一般,好似在问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冥婚之后,黄泉簿子上真的会把我们写在一起吗?”

    做生意的本就是一张嘴吃四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保管将客人服侍得妥妥帖帖,然而此刻他竟难得地犹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不仅是因为地位悬殊,生怕一句话答得不好就丢了脑袋,还因为面前这个人身上笼罩着的悲郁。

    这和他在衙门被放走,第一次见梅韶时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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