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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娘子近来可忙碌?” 欧阳芾微微坐正身子,向位于上首的高滔滔视去:“回太后,妾身近日还好,算不上忙。” 她不明白高滔滔为何有此一问,然高滔滔很快回答了她:“自上回寿宴以来,娘子与吾也许久不曾静坐谈话了,娘子为几位宗室姐妹画的画吾还记忆犹新,那些山水当真漂亮,宛然有李成遗风。” “太后谬赞,”欧阳芾道,“师傅吸纳李成画法,故而下笔偶或近似李成风格,妾身才疏学浅,学不到师傅精髓,更不及李成万一。” 高滔滔笑了:“你也不必过谦,你的画艺如何,图画院待诏李嵩年也向官家与吾评析过,李嵩年春秋已高,继续执领图画院的担子对他来说有些重了,前段日子他正向官家推荐你的师傅郭熙,不知他是否愿意入图画院供职。” 郭熙于治平年间居住汴京,数度出入官宦宅邸,为官署、私第作画,名声在士大夫相继逐捧下愈来愈高,近来又奉旨与其他数名画师同作宫内紫宸殿屏,因而宫中女眷对其多有所闻。 欧阳芾想了想,道:“师傅从未在妾身面前提过是否希望入宫供职,不过师傅性子淡泊,不爱荣利,但嗜画成痴,若得作画机会,未必不应。” 她不敢替师傅表态,也不敢直接拒了高滔滔,故言得模棱两可。 “这样,”高滔滔若有所思,“官家平素看惯那些富丽堂皇的花鸟画,对郭熙的画倒十分欣赏,认为清旷明净,神韵独绝,料来应是画如其人的。” 嗯?此话若附和,会不会意在指示画花鸟之人品性不佳?欧阳芾脑筋转不明白,遂默默笑着,不答话。 高滔滔道:“你不妨问问你师傅,看他愿不愿入图画院供职,若愿意,可直接授艺学之衔,此也为官家之意。” 艺学在待诏之下,而在祗后、学正之上,以民间画师身份能一入宫便为艺学,属于不可多得的殊荣了。 仅让她问问而已,无甚难度,欧阳芾遂道:“好。” “还有一事,却是要劳烦欧阳娘子了。”高滔滔转而微笑。 “何事?” “宫中几位娘子见了之前你为公主们作的屏画,喜爱不已,纷纷央求你也为她们作上几幅,欧阳娘子近来若得闲暇,不知是否肯满足她们的一点心愿。”高滔滔手中翻着纨扇,悠悠荡荡拨弄微风,欧阳芾忽然发现她很适合太后的身份,没准也很适应。 “好呀......”她想收回方才那句“我不忙”了。 高滔滔盯着欧阳芾的表情,心底暗叹她的天真,官家即位未久,几位娘子俱是刚入宫的新人,得晓官家喜爱郭熙师徒的画,刻意投其所好罢了,她此刻答应给娘子们作画,却不知会因此惹恼皇后。 悄悄坑了欧阳芾一把的高滔滔并不欲将此事实告诉她,而是换了话题: “吾闻官家整日听王内翰讲学,不由好奇,王内翰在家也爱同娘子讲这些么?” “讲甚么?”欧阳芾不解。 “讲,‘唐太|宗不足法,当法尧舜’之类。”高滔滔言似无意,话内却别有深味。 欧阳芾眨了眨眼,短暂卡壳后保持镇定道:“夫君的确比较喜欢古人......但他应当非言唐太|宗不好,只将唐太|宗与尧舜相比,以为尧舜更高。” “果然还是娘子懂得夫君。”高滔滔面露笑容,“官家年纪尚轻,心中总有些想法,有一回他抄写韩非子,教身边侍读发现了,训他说‘韩非险薄,无足观’,这方端正了他的态度,自此不再观那些扰乱心智的异学,所以先帝在时常感叹,若欲培养好官家,还需身旁辅学之人品性端直,守正恭良。” “是。”欧阳芾应着,头皮开始发麻,高滔滔是在提醒她,或说通过她提醒她的夫君,毋给皇帝传递一些“不良”思想。 也许此方为高滔滔今日召她前来的本意,欧阳芾一时如坐针毡,直想溜走。 “太后娘娘,官家来了。” 宫女踱入殿内,甫将消息告知高滔滔,便见一人步履轻稳踏进门槛,来者撩了袍角,眼神滑过欧阳芾向高滔滔视来,欧阳芾忙立身垂首:“臣妇参见陛下。” “免礼。”赵顼着身淡黄色圆领宽袖袍,戴软脚幞头,足蹬白靴,是皇帝在宫中的常服,他简单应了,朝高滔滔作礼道,“娘娘。” “官家今日怎这么早便视朝结束?”高滔滔语气温和。 “今日事务不多,想着早些来看望娘娘。”赵顼道,“听闻娘娘请了欧阳夫人来宫中叙话,料来这位应是了?” “是呀,赶巧了,我们刚谈到官家,官家就来了。”高滔滔目露笑意。 “哦?谈我甚么?”赵顼坐下,好奇发问,宫女即刻为他添茶。 高滔滔视了眼欧阳芾,欧阳芾领会道:“太后同妾身说,官家品性端直、守正恭良,是因身旁臣子品性端直、守正恭良。” 赵顼笑了笑道:“娘娘说得是。” “官家何处得知我请欧阳娘子做客?”高滔滔问。 “记不清了,许是哪名小黄门说的。”赵顼端茶轻抿,约略思考后一笔拂过,高滔滔闻言亦不再追问。 母子俩闲话了些家常,赵顼起身道:“不扰娘娘歇息,臣先告退了。” 高滔滔道:“官家累了一天,也早些休息罢。” 赵顼应了,又转向欧阳芾道:“欧阳夫人还要再坐坐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