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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她要改变的是满京城,甚至天下人对女子的成见,甚至于,是女子本身对自己的成见。 这不是她此生能做到的事情,许要百年,千年,但她很乐意做一阵风,先轻轻吹起人们心中的涟漪,年长日久,他们自会荡漾出些许心潮,若哪一日这心潮开始澎湃卷涌,不必他们记得她,只要这阵风仍在即可。 所以她一步步地安排,静静添砖加瓦。 等山栀的名头在冬去春来时传遍了高门贵族,收的宴贴跟雪花似的,一摞一摞堆满她的案头。 等大街小巷的摊贩、酒楼开始学着她在宴上漏出的菜食样式,却连个皮毛都学不像样。 等朝廷官文下来,聘了山栀作六局膳厨馆的教习先生,顾衍开了先例,因是官家学馆,故而学馆里的先生都能得一品级,从六品到九品不等,算是真正吃官家饭的。 如此吸引了一波教习先生,顾衍又免了学生三年束脩,若是要再深造,三年后按着不同技艺、不同先生收银子。 此后开始有了第一个学生,辛越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她小名叫豆芽,将将八岁,看起来倒像五六岁的模样,父母在南门桥卖下酒菜,煎rou粉羹一类。 夫妇俩人到中年,家底薄,只得这么一个孩子,担心二人去后,孩子没个手艺也无人看护,山栀当下一看就将人收了,她道,那活脱脱就是另一个她,既然江宁能有个千锤百炼独身闯出来的厨娘山栀,没道理在京里不能有个由厨娘山栀带出来的厨娘小豆芽。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东风拂遍大地时,六局学馆在京里声名大噪,传出来的两江菜式风靡全京,有玳瑁楼的厨娘上门求学,六局破格收下,所有厨娘都不惧手艺被学去,她们求之不得,江宁便是这样,在激烈竞争中,才有新菜式新花样出来。 除开学厨之人,陆陆续续来得更多的是习绣艺、术数的女子,学馆又开了几门冷门学类,包罗万象,蔓发生机。 有人辱之,有人旁观,有人跃跃欲试,有人踊跃投入,好歹,第一阵风,刮起来了。 辛越又有些怅惘起来,她同顾衍说了心中隐忧:“这是不是以前程、银钱、名声为先驱,扣开平民的房门。” 顾衍以为正常,宽慰她:“这是基础,人若是吃不饱,没有银钱,看不到前程,就不会想要有虚无的精神,不会长得了见识。” 辛越放下心来,第一阵风刮起来,她便清闲下来了。 而宫里头,这两月也有件大事,且乃是国之大事,静贵妃怀了身子,太医院即刻上奏,京中每年春日都会起春日咳,为保圣体安康,以及让静贵妃安心养胎,二人已经挪去行宫了,倒不失为一个简单粗暴的法子。 万事齐备,辛越十分激动,她同顾衍,终于要一道南下,去往江宁了。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 第118章 、离京 万物逢生,细草绿茸茸,摇曳春风中,玻璃水面细细浮动。 马车一路驶出京城,天色透黑时,空中飘起小雨,车四角的铜铃丁零当啷地响,撩开车帘往外看,车队行得慢下来,火光映透下,漫天的雨丝覆了层光,撒盐似的淅淅沥沥往下落。 “雨天泥泞又湿滑,今夜是不是要就地扎营了?” 此行路途远长,同上回辛越被带出京时的境况不同,彼时一路轻车简从,疾行回京,此次悠哉游哉,车马慢行,甚至连府里的厨子都带上了几个。 顾衍正拿一只小铜火箸往手炉子里挑,神态细致专注,没有丝毫白灰扑出,闻言道:“不必,照常行路,明日晚间便能到渡口上船,若是今夜扎了营,你明日还要在马车上过一夜。” “其实也还好罢,”辛越指指身下,“马车上不是置了矮榻嘛。” 顾衍蹙眉,把手炉盖严实,套上一层针脚细密的海棠花纹手炉套,塞到她手里。 “要不要从现在开始算算你会从这榻上滚下来多少回?” “……”辛越看着这能睡三四个她的矮榻,退一万步,就算滚下来也不过三寸高,她能不能滚醒还未可知。 不知他究竟认真的,还是在笑话她,亦有可能是认真地笑话她。 马车中一时安静下来,忽地整个车厢轻轻一颤,顾衍飞快倾身,托稳她的手臂。 初春的雨夜,天色如泼墨般浓稠漆黑,林木萧萧森寒,一队安静的车队行驶在山间,戏折子里多少杀人越货的勾当都发生于这等时刻。 辛越面色凝重,须臾,缓缓地,扯出一道狡黠的笑容。 “我赢了。” 顾衍微侧头看她,边听一道踢踢踏踏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边顺着她的手指头看小几上一盏八分满茶水边洒出的两滴水,忽而一笑,从袖袍里掏出一件晃亮亮的物事抛给她。 这马车是经过改造的,又宽又大,正讲究一个稳当,顾衍自一大早上马车起,就同她叽叽咕咕地介绍车上的机括,边说边一个劲地睨她,好似课业最好的学生在学堂上答了一道难题之后望向夫子的表情。 辛越却不是个正经老道的夫子,她心里常常持有一颗好奇和探索之心,譬如说,这马车你说牢靠便牢靠啊?多少要有点证明,二人便打了一个赌,放一杯八分满的茶盏在上头,十二个时辰之内若是一滴不洒,便是他赢,反之她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