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庭前雪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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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枝伸手,本是要拍开人的手掌, 然却因力气不足,软软耷在了人的手面上。 桑枝紧紧攥着,下巴被迫抬高,眼底水波流转, 喑哑说, “放开我。” 楼延钧没有松开, 冷淡问:“桑枝,你在胡闹什么?” “一声不响就跟知婉跑出府来,没有通报,也没有告知云石一声,到了点也不知回来,你眼里可有楼府的规矩?” 楼延钧眸子沉凉,眼皮垂下,居高临下望着身下的人。 桑枝咬紧了唇,“让少爷见笑了,桑枝本就是个没有规矩的丫头,这么胡闹还真是丢了您的脸。” “桑枝。”淡淡二字,威压尽现。 楼延钧薄唇冷冷抿成一条线。 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楼府的规矩,不懂便去学。” 桑枝忍住了泛热的眼,咬紧了牙。 “……桑枝没规没矩,无爹无娘教养,野惯了性子,也学不起。让少爷失望了呢。” 桑枝生于水乡,无人教养。她只有爹爹,爹爹好酒嗜赌,从不归家,桑枝甚至不知道,为何逃债的时候,要把她给捎上,让她随着四处流浪,居无定所。桑枝自小就没有娘,她只有姨娘,好不容易有五姨娘,也像其他人疼弟弟一样疼爱她,爹爹却把她带走了。 流离失所,天地为家。 她本来就没有规矩。 所以才有那痴心妄想。 楼延钧蹙眉。“我不是要同你说这些。” 桑枝莞莞一笑:“桑枝也不是要同少爷说这些。” 桑枝挣脱开来,楼延钧皱眉松手。 桑枝扶着桌子边缘勉强站了起来。 她的身影削薄,趔趄要倒。 楼延钧抿唇站起,伸手要扶。 还未碰上,便见桑枝已经自己站稳了。手撑在桌上,如绿柳扶弱。 “要不……少爷您把我赶走吧……”桑枝听见自己从牙缝里说出的话,字字泣血,灼得她难受,灼得她恍惚。 似一种决心,又似只要这样便能解脱。 楼延钧清冷的面上闪过丝错愕。紧接着,是压低的厉声。“收回去,我当做没听见。” 桑枝回眸,勾唇戚戚一笑。 把那句“那我自己走”收了回去。 楼延钧扶住人了的腰,眸色沉厉得很,从后垂眸,低头,轻咬住人的脖颈。像是为猎物做标记一般,轻磨着,似尝到了点血腥味。才抬起眼,揽腰将人抱放在了桌上。 桑枝被迫高人一阶与人对视。 楼延钧的面冷,但眼底是灼灼的自己都未察觉的翳色。 半晌,“这次你擅自出来,我不会追究。那等话,你也不许再提。” 桑枝闭眼,不愿思索。 * 楼延钧第二日便带着人离开了庄子,回了楼府。甚至给桑枝配了随侍看守。 楼知婉在自家府里醒来,就被高珏告知了楼延钧不许她再去找桑枝的事。 楼知婉几乎要从床上跳起。 高珏安抚娘子:“娘子,就别cao这心了,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副相自能处理好这事。” 楼知婉:“处理?怎么处理?让公主欢欢喜喜嫁进来,把我们桑枝被排挤到一边?” 高珏摸摸鼻子。“这是皇上赐婚,谁也改不了,再说副相已经二十五六,已是该成婚的年纪……” 楼知婉:“呆木瓜,我看你也想娶媳妇了是吧,想要找别人了是吗!” 高珏:“娘子冤枉啊,我已经有了你。怎么会想其他人!” 楼知婉气呼呼被哄了一会,才消气。 * 桑枝缓了两日,被老夫人又唤去了一趟。 看着老人拭帕伤心的模样,桑枝心底到底有些不忍。 起初,桑枝确实是带着讨好的心思来为老夫人调养,抄经书。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老夫人给楼延钧填塞其他人。但是随着相处,老夫人又确实待她慈善温和,桑枝渐渐地,似乎也能把人当成祖母一样。 是啊,何必为了这等事如此伤心肺?桑枝望着满是喜庆之色的楼府,苦涩一笑。 楼老夫人将桑枝的手放于手心,熨帖地拢住:“好孩儿,钧儿是死脑筋,他同他爹一样固执死板,但他心里有你,你就莫同他置气了。” 老夫人是熟悉自家孙儿的。这几日桑枝和孙儿的情况她也看在眼底,若是从前,她定劈头盖脸以桑枝问责。 但如今,她瞧着桑枝合心眼,两边都不愿责。 楼老夫人见桑枝未抵触,又道:“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了吗?” 桑枝垂下眸,仰起脸,浅浅点头,道,“桑枝听老夫人的。” 老夫人满意了,拉着了的手说了些温贴话。 给老夫人调养的事不能半途而废。 停歇了几日,桑枝又开始找陈大夫了。只不过最近楼府太忙,水棠不能时时有闲,桑枝只好自己找陈大夫。 反正也在人来人往的游廊亭中,有过路的丫鬟小厮看着,且还有两个楼延钧安排的随侍跟在左右。 陈大夫只字不提楼府的事,两人约在走廊亭,只交流草药和老夫人的身体状况的事。 大抵是难得这种时候心才能静下,桑枝花在草药和与陈大夫交流的时间越来越多。 楼延钧回了府,寻人时,得到的不是桑枝在老夫人那,便是还未从陈大夫那回来。 楼延钧眉尖一蹙。 现在是什么时间,还能聊到彻夜不归不成? 楼延钧寻去,发现两人还在游廊亭中,面对而坐,桌上是草药箱和书册。 灯笼光浮照在地面,亭子里,旁听的下人和桑枝的笑靥上。 光线清淡温和,把人的眉眼照得明媚似水。 楼延钧走上前。 旁听的下人忙行礼,匆匆退下。 陈大夫也起身行了礼。 云石有眼色,上前同人说了几句,陈大夫看时辰果然晚了,收拾了药箱,和桑枝道别后,便离去了。 很快,刚才还热闹的亭子,已经空了一半。 只有桑枝还坐在原位。 楼延钧进来,她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和陈大夫笑别后,便散散翻桌上的书册。 仿若没有察觉到楼延钧落在她身上的,沉沉微凉的视线。 云石在一边,紧张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小声提醒了句,“桑姑娘。” 桑枝才浅浅抬起眼,望向楼延钧,缓缓站起,笑。“瞧我,没有规矩,少爷来了都忘了请安。” 桑枝浅浅蹲身。“少爷万福。” “……” 云石吓得傻了眼。 楼延钧则因桑枝这一声阴阳怪气的请安,黑了脸。拂袖而去。 云石是最难熬的。 哎呀了一声,跺了下脚,去追自家少爷。 * 六月。 公主出嫁的当晚,长安燃起了数盏红灯烛,为公主献福送行。 灯火通明一夜。 第二日,鼓瑟齐鸣,红妆十里。 凤冠霞帔,金罩仪杖,珠贝系车。 声势浩荡而辉宏。 巧桃和甜花是陪嫁宫女,她们对公主的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忙里忙外,为公主添置红妆华冠。 太后欢喜的同时,也偷偷垂了泪。 身着龙袍的人,于城墙之上,远远注视,沉默不语。 出了宫墙,安映禾着着正红喜袍,发鬓珠钗凤花,一阵清风拂来,吹动人的盖头摇曳扑响。 忽地吹飞。 宫女们忙去追捡。 安映禾在摇曳的风中,曝晒的烈阳下,忽回首,她的视线遥遥便与宫城之上的人对视上。 那是一双昳丽的凤眸,已经望不出情绪。 稚气顽皮的人长大了,不会拽着她的衣角喊皇姐,不会哭鼻子说又被太傅罚了功课,不会赌气说不想当皇帝,不会撒娇说想吃她做的东西…… 甚至,会亲手把她推出了身边。 宫女将盖头捡回来,念叨了一些吉祥话。重新给她盖上了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