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女士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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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阿斯塔不知自己为何能听懂祂们的话语。或许是它如今的状态特殊, 那包裹它、救了它、成为它一部分的黑雾，是来自于其中之一的“黑夜”，这让它能听到一些它不该听到、也不该明白的东西。

    它倒是没想过, 这外来的异神还有着可以沟通、看上去脾性还算不错的额外的意识。它之前一直以为，祂是一种天然的现象，就像那天生的神灵，诞生于广阔的宇宙，遵循着某种自有的规则, 就这样随心所欲地移动。

    而在这期间, 因祂走向破败的世界何其之多, 可是……“毁灭你，与你何干？”这种思想, 大概就是外宇宙神灵们大多都有的想法吧？

    阿斯塔努力让自己贴近祂们的思维, 然后它发现……或许它认为的并没有错。让自己化出能交流的人形，这予祂而言, 才是异常。

    而能让祂这么做的，其实是“黑夜”。

    “这只是你们这种诞生于世界内的神才会有的想法, ”让自己借用了倒影形态的“萨罗”微笑道：“对于我们来说，从来就不会有什么地上天上, 你说你学会了从其他人的立场上看问题……那为何不从我的角度来看看一切呢？”

    夏洛蒂面无表情道：“因为我还站在这里, 我还不能脱离此世生存。因为你与我是敌人, 你是为了消灭众生而来，而我还是众生的一员——所以我要与你为敌。这是生存的问题, 若违背了，则是违反了生命天然求存的本能, 是愚蠢且短视的。”

    “那如果我让你离开呢？”“萨罗”推了推眼镜, 温和的眼眸中藏着莫可名状的东西：“我接收了他的记忆, 自然知道他是欣赏你的；能将我阻拦在外，我也很是认同你的能力……为什么要将自己拘束在一个世界里呢？来吧，离开这里，有我的帮助，你一定能走出一条新的道路，你会成为 ‘黑灾’，成为宇宙中的新的‘恐怖’！”

    祂这样蛊惑着，好似是多么地为夏洛蒂考虑。

    夏洛蒂踏足在黑雾之上，她身着雾一样的纱裙，阿斯塔好似看见了有成千上万的星点凝聚在这飘飞的长裙上，但下一秒的恍惚让它立即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它听见她这样说着：“在战斗中听信了敌人的话，那该是对自己多么没有自信的人才能做出的事啊。我若有朝一日离开这里，去往宇宙，也定是做好了准备，且进无可进之时。我为何要如此急迫、仿佛单凭我自己做不到似的、听从你这样一个只会带来‘毁灭’与‘疯狂’的神的话呢？”

    “萨罗”的笑容终于收敛了起来，祂抬起头，眼中是一种令人惊骇的漠然，里面似乎有无数星辰的陨灭与生灵的哀嚎，祂咧嘴笑道：“可惜了，因他的记忆，因你的才能，我对你的邀请是发自内心的……”

    阿斯塔也不由地在心中生出了惋惜的情绪，这样的感情来的是如此的自然，仿佛是它由心而发……可下一刻，它忽然想起，若是“黑夜”走了，又有谁可以抵挡这异神的入侵？靠已经失败过的众神吗？还是靠它这个无用的穿越者？这冷酷的事实一下子就将它从那种诡异的情绪中给拉了回来。它缩得更厉害了，在心中不停地排查自己的念头，生怕有哪里被异神污染。

    夏洛蒂笑了起来，祂发丝如河如瀑，独身站立于抵挡的最前线，姿容隐匿在无边的黑暗里。祂道：“我打败你的念头，也同样是发自内心的。”

    阿斯塔不由地在心中生出敬佩之情，它认为若是自己，在她这般的境况下，很难不因为对方的话而生出犹豫的情感来，它或许最后会留下，但也一定动摇过，因为它的心不如她坚定，看得也不如她看得清。

    接着是一阵难耐的沉默，后面祂们是否又说了什么话，阿斯塔就完全不清楚了。它只听见了一道可怕到极点的轰炸声，有光的粒子喷涌而来，它被重重地抛飞出去，更是被这轰鸣声击打在脑袋上，等它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在一条河的底部。

    他全身赤|裸地爬了出来，一时有些茫然。一条长着牙齿的怪鱼从他的头上掉了下来，在他的眼中，树是扭曲的、天是翻涌的、远处的房屋也是狰狞而阴冷的，他缓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将自己的感官调整过来。

    在这期间，他还收获到一声尖叫。因为有位妇人抱着一篮子衣物要来这边刷洗，在看见他的第一秒，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食人的河怪。

    阿斯塔不得不想办法给自己做了一身简单的衣服，他的脑袋至今还在不停地给他传达错误的讯息，他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走到一处人类居住的城市。在这期间，他更是遭遇到了两次怪物的袭击，他凝神良久，才终于确定攻击自己的，不是被自己错看的人类。

    他来到城中“黑夜”的教堂，在禀明自己的身份后，他不敢立即睡去，而想办法联络上了“生命母神”，在那之后，才敢让自己稍稍缓和些许。

    第二日零点刚过，他就不得不从休息中睁开眼睛，将一本特制的本子摊开，开始写下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不知道自己在河中昏睡了多久，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之前试过了，因不可抗力非主观的昏迷，不影响他对于上次“日记”的书写，但这样的“宽容”只限于他第一次醒来之前。

    他感觉自己的状态还没好，因他眼前的文字都是晕眩的，他瞧着自己写下的一个个字体，像是看见了扭着腰朝着他哈哈大笑的诡怪，他仿佛将声音也写下去了，令这片“日记”，还有承载它的文本，都成了禁忌的奇物。

    而就是这种连他这个书写者都感到不妥的文章，却被他那所谓的“金手指”给承认了。他大喜若狂，在即将抽取的前一刻，在心中暗自不停地念叨：“‘黑夜女士’保佑！愿我能抽到对现在状况有用的！”

    他将手伸进了那道光里，他抓住了一团柔软的、不停地在蠕动的东西，咽了咽口水，他猛地将之拉了出来。

    夏洛蒂往下望了一眼，她感觉有某种东西在下面铺展开来，并很快就扩散到了整个地界。连还在散发出无尽能量光线的异神也为之顿了顿，很快，祂的那边就传来被触怒的情绪，进攻的效率更快上了三分。

    夏洛蒂望了望自己的左下角，那里大约还有四分之一的宝石没有使用。她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差不多将市面上的所有奇物给一网打尽了，而在来到这里之后，就算她的属下们努力将更多的新的奇物送来，也抵不过她之前使用过的一半……可不管宝石对她而言有多么珍稀，该使用的时候还是要使用的。

    她转瞬间就将所有的宝石清空，而与此同时，她所化形成的黑雾更幽邃与深沉了，像是孕育出的怪物待出，只需瞧上一眼，就会为这恐怖的雾气感到震撼——她变得更强了。

    这强大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毫无来由的，而是真实提升的，是可以用眼睛辨别的。但那变强的速度却是不可理解与不能接受的，就好像是最顶尖的科学家，他被人带走的不是他科研的成果，而是他的思想与感悟，这在他看来，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比起前者，后者才是无理且反智的。

    下面的人与神不知道上面的变化，祂们正在考虑如何使用阿斯塔抽出的“灵界”——是的，他抽出来的是一个奇异的小世界。

    这是个被混乱与无序充满的世界，在里面，一切的常识都被颠覆。像是将“规则”随意抛出，“常理”被乱棍打死，只有“怪异”与“疯狂”长居，是一个绝不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却是怪物们天然的巢xue，是收纳过多“疯狂”的摇篮。

    诸神一下子就喜悦起来。因为祂们已经想到了如何利用好这个世界。祂们原本正苦于如何应对红月散播下的能量，因为纵使有奇物和原本的怪物“承载”，浓度过高的“疯狂”也依旧给人类带去了太多的损伤。而今有了这样一个流通的渠道，就相当于是在生灵的脖子上松了松紧箍，这大大缓解了世界步向末途的趋势。

    这如何能使他们不喜？

    就连阿斯塔也忍不住喜悦起来。因他终是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不负当日的嘱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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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灵界”的展开让原本岌岌可危的人类世界松了口气。在进行最后的决战之前, 一些不好解决的怪物都被放逐进了“灵界”，这相当于是将世界从红月的掌控中拉回了一截，让所有知情人心中油然生出真切的希望。

    夏洛蒂一直在与想要进来的红月僵持着, 她是变得强大了，但随着红月的进入，祂所能使用的力量也更为浩瀚了，二者竟一直维持在一种奇怪的平衡中……当然，作为防御的一方, 夏洛蒂所承受的压力要比红月大的多。

    除却“黑夜教会”与各大教会源源送上来的奇物, 没有了绿宝石, 夏洛蒂就只能靠着自己去理解那种境界。体验过那种一蹴而就的感觉，如今这种速度则是让她有些难捱,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 毕竟……她也曾拥有过只靠自己的艰难岁月。

    在穿越之前，她的人生其实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除了后来她选择的是进入实验室工作。那是她所在国家的顶尖实验室，她在那里渡过了五年的时光, 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但她永远不会忘记, 在那里日日夜夜做过的不间断的尝试。

    研究是需要天分的, 但也需要坚持。那坚持, 是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无法得到结果的不放弃；是在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 数次转换想法，却又数次撞头后的不屈；是在全盘皆输后, 仍能拉开窗帘, 沐浴在初晨的阳光后, 转过身，继续投入到钻研中的贯彻始终。

    绿宝石是她前进路上的帮手，使用它，能更好地帮她适应这个新世界，能让她一路走来不那么艰难，让她在一片死路中找出生机；但没有它，她也依旧还是要踏上这条路的，或许她会失去很多东西，会遍体鳞伤、受到死亡的威胁……但她相信，她终是会走到如今此种地步的。

    因为一切，早在穿越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呀！

    想到这里，远在人们看不见地方的黑雾一阵涌动，猩红的光线下，彼此间的厮杀更危急了几分。

    “灵界”之中，没有天、也没有地。空中飘荡着一些灰白色的烬土，有渺茫古怪的尖利的笑声若有若无地传来，哀叹声、哭泣声、念叨声、撒娇声……诸多的声音回荡在这无边的空间里。这是个万分危险的世界，普通人恐怕走不出三步，就会让诡异恐怖的东西给纠缠上，再然后，便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但就算是这里，也会在某些存在的威能下安静下来。在某一刻，有五团异常明亮的光团从天而降，祂们到来时，无数的怪异停止了耸动，连高天之上降下的烬土也不见了踪影。祂们观察了一会这个新的小世界后，便开始互相讨论起来。

    “这个地方真的能收纳进所有的‘疯狂’吗？”“晨星之子”问。

    “不能确定，”“丰收”回答道：“但应该能将外面的世界保持在稳定的地步。我们要的不是消除，那不是我们现今该想的事，将外界愈演愈烈的怪异收纳进来，如此才不至于让一切走向衰败。”

    “不错，”有神道：“死亡不可避免，我们连自身都维护不住，就更没有精力去保护他们了。我们能做的，只是将大势保持好，至于更多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生命母神”道：“这是一场席卷了所有生灵的灾劫，神与人都逃不过，但我相信希望已经到来。我认为，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好的。”

    “宝石之神”道：“我们不知道‘黑夜’还能坚持多久，所以我们最好做好打算。能有信心自然是好的，但主要还是看如何去做。”

    “我们曾与之交手过，”“美与艺术之神”道：“那个时候祂还是在世界之外。现在祂已经快要进来了，你们准备如何对付祂？”

    “驱逐祂，”脾性最为沉稳的“丰收”道：“让祂知道，夺取我们的世界，是要祂付出无可比拟代价的，这样的话，才有可能将这场劫难消弭。”

    “若祂执意要转化我们呢？”

    “那就拼尽一切给祂留下伤口，”“宝石之神”环目四顾：“你们不会不知道，像祂这种存在，在星海中被称为‘星游神’，是不会收容属神的孤独灾神的吧？比起接受我们的投降，祂更想做的，是将我们一个个地吃下去，字面意义上的‘吃’。”

    几神静了一下，最后，“晨星之子”总结道：“意思就是说，不成则死呗。我们又不是没有这方面的预料……只是，我们在这里交流真的不要紧吗？这个‘灵界’的来历我们还没有搞清楚，万一这是红月的陷阱呢？”

    “生命母神”笑道：“别担心，我测试过了，它和红月已经没关系了。它有自己的主人，而它的主人，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是那个叫做‘阿斯塔’的吗？”“晨星之子”盯着“生命母神”道：“我不知道你和‘黑夜’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我也不想去计较。我信任你们，所以也信任他，只希望你们做的都有用吧……”

    “生命母神”道：“你看我们的准备哪些是没用的……”

    诸神将 “灵界”铺展在现实上，他们的手法极其巧妙，令其像是反面一样紧紧攀附在世界上，可以说，它就是现世的一层保险，是它的披着的“外衣”，让世界从红月的影响中脱身出来，将平衡维持下去。

    这件事花费了祂们两年时间，两年之后，还有一些不妥与瑕疵的地方，但祂们也没有再去管。就算能从中得到一些体验，祂们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去谋划了。又七年，在将许多事交给阿斯塔后，“生命母神”与其余的神灵共同飞往天上，在那里，是已经持续了近十年的全黑的天空。

    黑夜已经笼罩了这片土地如此之久，红月像是天空久久不曾痊愈的伤口，皎洁得像是流淌下的血，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样的色泽越来越鲜艳，视之能让人双眼如针刺，恍惚间，形体蜕变，以为自己已经为怪为魔。

    阿斯塔注视着祂们离开，一点也没有自己得到了整片大陆的喜悦。别说这是那些神灵们托付给他的，就是那繁重的永远也处不完的事务，就让他心头生出不尽的烦闷来。

    生存的威胁犹如利剑悬在他头顶，他只恨自己力量不够，不能在此时贡献出一份力。他思考良久，最终还是给全部的势力下达了命令：“停止所有额外的行动，全力给神殿送来新的奇物，若是没有新的奇物……”

    他面上浮现出冷漠：“那就人为地……去‘制造’出奇物来。”

    这说明了，他需要让人去编造“故事”，去强行创造“悲喜剧”，利用人们的爱恨，人们的生存欲望，去“制造”出一件件价值各异的物品——这无疑是违背了他穿越前价值观的。

    但，他已经失去了那段宝贵的记忆，并且至今还没有找回。

    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他需要这样做。他已经猜出了“黑夜”的能力必定是与奇物的数量有关，他需要为她加大获胜的砝码，为此，哪怕是一些不好的事，他也愿意去做。

    他下面的人大多都没有异议，“黑夜”的人是猜出了他的一点想法，其他的人则是听从他们神留下的指示，再加上新晋的“黑夜神殿”对于奇物的极度渴求，一些人也有了模糊的猜想。他们都听从了他的命令。

    于是在夜晚中，一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就这么发生了。这段时期在后世被称为“暮夜时期”，虽然恐怖与可怕，却发生了许多诡异且绮丽的故事，让一些作家与剧本家们大书特书，使不少人对其产生了不低的兴趣。

    神灵们来到了天上，来到了夏洛蒂与红月之间的战场中。祂们眼见一边猩红如血，一边黑暗如渊，二者相持中，黑暗竟不是处于节节溃败的颓势中！祂们惊异下，来到了那片不平的黑色雾气上。

    “生命母神”此时来的只是个化身，祂的真身受创太重，这段时间里都是处在沉睡中。她伏下身，低头用手指擦拭了下脚下的尘土，起身后道：“这些都是奇物化作的尘埃，‘黑夜’眷属送来的东西大概都是在这里了。祂或许真的有从中加强自己实力的办法。”

    “有用就行，”“美与艺术之神”道：“不枉我也给祂送来那么多东西，只是祂如今在哪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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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黑夜”在哪里？“黑夜”无处不在。

    在祂们说话的期间, 一位黑色衣裙的侍女从远方缓慢提着灯笼走近，她身形婀娜，面貌被黑纱遮住, 来到众神面前后，她先是牵裙一礼，然后道：“你们来了。”

    这赫然正是夏洛蒂的声音。

    “生命母神”惊异道：“这是你新的眷属？”

    夏洛蒂道：“一些力量外泄诞生出的衍生品。虽然没办法对战斗有所帮助，但也能清除某些敌人带来的影响。”

    “好久不见，”“晨星之子”打了个招呼, 感叹道：“没想到, 自上次一别, 你已经到如此地步了。我与其他人，都要仰仗你的庇护了。”

    他说的有些不大好听, 但毕竟是事实。所以除了“美与艺术之神”冷哼一声外, 其他神都没有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