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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他使劲思考,忽然看到前方有一点红。 是前车的尾灯,很高,大概是辆大车。 他的心跳忽然安了马达一样狂跳起来。 他想要说话,但他的身体桎梏着他,他疯狂“挣扎”着,像鬼压床了一般与自己的身体做着对抗,满身冷汗直流。 终于,他冲破了,冲破了身体的桎梏,脱口而出:“停车!” 他爸的手一抖,车子行进的方向狠狠地扭动了一下,他爸好不容易稳住方形盘,心有余悸,随即怒火中烧:“纪惊蛰你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只是冥冥中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几乎要哭出来:“停车!” “你疯啦?高速公路上哪能停车?”他爸道,“而且隧道里也不能停车!” 他喘息着,稍微平静了一点,然后说:“那你开慢一点……离前面那辆车远一点,出隧道了以后,靠边停车。” 他爸还要说什么,被他妈制止了。 离开隧道200米后,车靠边停下来。 他爸转回脸来,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想说没什么,却忽然感觉他爸的声音变远了、变模糊了,眼前的整个画面也在模糊溶解,他恐慌无比,伸手想去抓他爸妈,可一切都溶解了,化为了彩色的沼泽,他也被吸进去了。 “叮——” 他手中的咖啡杯磕到了底盘上,里面装着白色的牛奶。 他意识到,他刚刚走神了。 他又想起了十五岁的事情——或者说幻想。 那天的前夜爷爷打电话来说家里的荔枝熟了,让他们回去吃。那正好又是个周末,爸妈都有空,他们就决定回一趟老家。他爸怕堵车,非要早上5:30就出发。 可那天是蔚迟在洛杉矶的比赛日,他是看了一晚上现场直播的,也就是说,这天他其实通宵了。 一直以来,他对蔚迟都有无比的信心,蔚迟在他心里是无所无能的,这次比赛也一样。 可他没想到,蔚迟也有失败的时候。 他不知道蔚迟是什么感觉,总之他是觉得天都塌了。 但随即,他又意识到,蔚迟大概会比他更难过。 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难过、难过得什么也不想干,又钻回床上,老家也不想回了。 他现在正处在中二叛逆期,不想干的事就是不想干,他爸妈也拿他没办法。 他因此逃过了那场车祸。 “怎么这时候又想起这些事了呢?还幻想出了那么多细节。”他想,“大概是太想他们了。” “虫虫,发什么呆呢?”他妈在他身后叫他,“快点收拾啊,准备出发了!”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到了mama。 那是……停留在他记忆中的,很年轻漂亮的、最后一天的mama。 怎么回事?又是梦吗? 忽然,他意识到,手里的咖啡杯……是他初中毕业时用的咖啡杯,他那时候犯中二病,非要学电视里的大人用咖啡杯——喝牛奶——他们一家那次一起去宜家跟腰枕一并买的。 后来就被他打碎了。 ……不对。 哪个后来? 他冲进厕所。 他爸正在刷牙,被他吓了一跳,口齿不清地问他你干什么,他挤到他爸身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是十五岁的样子。 他恍恍惚惚走出厕所,忽然又听见他的卧室里传出来的一点声音。 “……你有天才般的想法和运算量庞大的实验,即使今天的‘观测’……” 他跑进卧室,发现通宵直播着的手提电脑还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镜头切到了比赛现场的大屏幕上,一行绿色的“ECTED”微微闪烁。 “……成功了!”一个画外音激动地叫道,“你成功了!恭喜你!蔚迟!” 纪惊蛰的英语可以说是烂得人神共愤,但这一刻,他居然全都听懂了。 为什么?为什么成功了? 可他明明记得…… 他妈探了一个脑袋进来:“怎么了?” 他的身体与有荣焉,兴高采烈地回答:“蔚迟的实验成功了!他肯定是冠军!” 他迅速把自己收拾完毕,喜气洋洋地跟着爸妈走出了门。 然后又上了这条高速公路。 这一次,他是在已经看到隧道出口之后,才叫停的。 他又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可这次他依然没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车停在路边,他爸妈双双回过头来,担忧地问:“怎么了?” 世界又溶解了。 他回到了昨天通宵的时刻,在别的选手做汇报的时候,他正在打一把手机游戏。 时间依然在向前走,事情又这样进行了一遍。 这一次,他是在已经离开隧道之后,才叫停的。 世界再次溶解。 他回过神,面对着手提电脑,他正在打开蔚迟参加的那场比赛的直播。 事情再次发生。 他在出了隧道之后,离前面那辆卡车不到五百米的时候叫停了父亲。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那似乎,是个手持镰刀的,披着斗篷的人。 像……像“死神”一样。 世界再次溶解。 他数不清这样的事情重来多少次了,他的精神逐渐麻木,也在一次又一次的闪现中把那个黑影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