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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

    “请坐,不用拘束,就是随便聊聊天嘛。”邵瑜笑眯眯的将茶水推到对面:“我不喜欢喝咖啡,但是离医院最近的也只有这家咖啡店了,我只能让他们帮我泡了壶茶,如果你喝不惯,也可以点咖啡。”

    许复道了谢,浅饮了一口后放下杯子。

    “你觉得这茶怎么样?”邵瑜润了润嗓子后问道。

    许复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抱歉伯母,我不会品茶。”

    邵瑜嘿然一笑:“我有点知道小禾为什么要在你和游承远之间选你了。”她仿佛没看到许复惊诧的神情,继续说:“其实这是我在超市买的叁十块钱一斤的红茶。之前我把这茶给别人喝,一个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笑死我了。哦对了,”邵瑜补充说:“没有别的意思,我平时出门随身带的就是这种茶,喝了很多年喝习惯了。”

    许复垂眸。

    邵瑜又倒了杯茶:“小禾是不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许复不自觉点头,后又觉得失礼,开口道:“我爱她。”

    邵瑜牙有点酸,她在心里想着所谓的爱是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但对方郑重的神情让她没有这么说,转了话头:“小禾小时候其实很内向。我和她爸当时都挺忙,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就让她上小学了,那个时候我们住的地方也没有幼儿园学前班这种,所以她比班上的孩子年纪都小。”邵瑜脸上因回忆露出笑容:“她一年级第一次考试的时候,她爸爸担心她害怕,专门请假去班里陪她一起考试,还帮她查书呢。”明明已经是久远的事了,但现在回忆起来仿佛还发生在昨天似的,她似乎还要去学校接小禾放学,然后经过沉安平工作的地方,他们再一起散步回家。邵瑜收回记忆,又喝了口茶:“小禾变得外向是从她爸爸出事开始的。她爸爸的事你应该也清楚。他出事后,小禾在葬礼上一直哭,最后晕倒了,送到医院检查后,医生说她心脏有问题,情绪太过悲痛就会容易心悸,最久、最久也就这几年了……”邵瑜擦了擦眼睛:“我没有告诉她关于她身体的事情。只是跟她说,爸爸mama都希望你每天过的开开心心,要多笑啊,加上她正好高中换了一个新环境,没有人知道她过去的事,又认识了新的、很好的朋友。”邵瑜停顿了一会:“所以我不怎么管她的事,一来我觉得父母应该尊重子女的决定;二来,我希望她开开心心的度过一生。她不想让我知道的事,那我不知道就好。她可是我的女儿,怎么会处理不了这些事呢。”

    许复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盯了好久,里面细碎的叶片起起伏伏,他不敢眨眼,害怕眼泪会掉进去:“我会带她去看医生。”

    邵瑜拭泪:“你以为这么多年我没有努力过吗?可是事情已是定局,不管怎么样,都只能接受。我现在只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好好的度过,不要留下遗憾。”她又喝了口茶,让自己的声音湿润了些:“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劝她留在这里的,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她真正想做的事。”邵瑜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缓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请你不要告诉小禾今天我告诉你的事,我不想让我的女儿知道自己的病。”

    许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酒店的。他回房间的时候,邵禾正用勺子吃着西瓜看动漫,看到搞笑处笑得肚子疼,看到他回来了,指了指桌上的西瓜:“刚才我下去买了个西瓜,你正好把剩下半个解决掉——啊啊啊你还没洗澡还没换衣服不要抱我啊,我换了睡衣啊!”邵禾一阵哀嚎。

    许复仿若未闻,继续紧紧抱着她。邵禾本来还在哀嚎,感受到脖颈处有正在掉落的guntang的水珠,声音不自觉停了,她伸手安抚的拍了拍许复的后背:“我妈应该不会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吧……说了你也别太在意嘛,她毕竟也不知道游承远是个——这么缺德嘛,我支持你打他,哎呀,别太在意嘛……”

    许复听到她安慰的话后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邵禾最受不了别人哭,许复要不是哭的这么真切,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在故意卖惨了,邵瑜现在说话已经这么厉害了吗?能把人说哭成这个样子……要不是许复还在她怀里,她要立刻给邵瑜打电话请教一番。

    第二天被许复带到一个小城镇的邵禾更摸不着头脑了:“这是哪啊?你难道是在这里有什么工作?”

    许复摇头:“这是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也是我妈的故乡。”

    虽然已经发展多年,但这里的住宅楼依旧少见,放眼过去尽是田埂和稻田。现在正是插秧的季节,目之所及都是些农忙人。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但也只是看了几眼便麻木的垂下头继续劳作。

    “你也知道,我妈长的很好看。一个长得好看但是却有一个父不详孩子的女人在这种地方会收到怎样的对待,你大概也能猜到,但是他们面上不敢对她怎么样,因为——她长得真的很好看。”许复随意坐到一处没人的荒地上,将外套铺在旁边:“你要坐一会吗?”

    邵禾坐下:“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女人的错。”

    许复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是,我知道。但是,后来,我发现那个男人会动手打人,表面看上去多么刚正不阿啊,呵。我用砸碎的啤酒瓶捅了他,我以为他会死,没想到只是重伤。其实我本来会死的,虽然不能判死刑,但是在这种地方,弄死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那个男人觉得直接让我死太便宜我了,所以找了一份精神病证明把我送进了疯人院。”后面的事他不是很想回忆:“我有时候会想是在那里死掉好,还是被许荣找回来好,有时候觉得我还不如死在那里,但是偏偏每次都活了下来。你还记得在山上那次吗?我可以联系到他们,但是当时觉得就那么死在那里也挺好的。我并不怕做那些很危险的事,不是因为我胆子多大,纯粹是觉得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随手拔了根野草缠绕在手指上:“我有时候恨许荣,有时候又觉得难道我和我妈的遭遇全部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吗?如果我不得不承认所有人都在参与,那我是不是要恨他们所有人?我还能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