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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妾(双重生) 第37节

    他抬起眼定定看向官白纻,官白纻瞧着他黑沉沉的、透不出什么光亮的眼眸,知道他是真动了怒。

    殷俶当真是神仙不成,怎么能如此笃定地知道她在诓骗他。

    “你当爷是没有脑子吗?”殷俶冷冷一笑,“你我二人有前世,所以可以预知西南之后的事态会演变到如何难以收场的局面。现下这些人,至多只能看出其中三分玄机,觉得应当警醒,抑或杨琦性命不保。他们如何能料想到会有百姓火烧税厂、怒斩所有税监及其走狗,并且真的造反动乱。”

    “高年向你说这西南之事,只怕是当什么奇闻说出来,以讨你的欢心。若他真的是觉察出西南有大动乱,如此多智近妖,我反倒是留不得他。”

    “他若只是为了说新奇的事讨你欢心,推算京城众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日子,无论如何,到今日,这都算不上新奇的传闻。总有更新鲜的东西。”

    “这怕是几日前你出宫游街,他说与你的东西。只可惜这一片心意,没有被你体悟到,反被白白糟蹋了。”

    殷俶为何如此笃定,除了这些推断,更是因为他亲眼看见高年是捧了琴邀约的官白纻。花前月下、饮酒鼓琴,他怎么可能不懂高年的心意。

    只是这人却比他想得要难缠一些,本以为那番敲打,可以让他消减几分心思。

    殷俶这边还没思量完,又被官白纻急急打断。

    “鸦娘不过是觉得屈辱,所以没有说出来”,官白纻压着“砰砰”直跳得一颗心,耳边却回响起高年的声音。

    “官姑娘若是要主动提亲,需得为在下扯个谎。”

    “今夜你我二人见面的事若是被殿下知悉,殿下恐怕会动气。”

    “他不是不信任姑娘,反而会嫌恶在下自作主张,与你勾结。做下臣的私相授受、彼此勾结,这种事情若姑娘是为君的,也定不愿意看到。”

    “你只管说,小玉今夜见你,向你说了提亲之事,并真切地恳请你不要答应此事。如此既全了我们与殿下的君臣之义,又免去私下相会的罪名。”

    “他嫌弃鸦娘,不愿意娶我为妻,又不得违逆爷的心思,所以求我不要答应。”

    “当真?”

    “千真万确。”

    殷俶眼里的寒意散去些许,“他倒是个不知福的。”

    “你的心思呢?”

    官白纻欲说还休地觑了他一眼,半晌后,忽然说了一句:“鸦娘方才见了官烨,他来辞行。官烨入了皇三子麾下,不日后便会启程去西南。他大概是发现了鸦娘印书的玄机,拿来作了给皇三子的投名状。”

    “前世的叛徒,今生自然还是叛徒。骨子里的寡恩薄情,再来一世也是改不了的。你既然已经弃他一次,自然能弃第二次,不必为此事挂心。”

    “鸦娘是想说”,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忽而展颜一笑,“出宫后,便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鸦娘也是年龄嫁人了。既如此,爷既然信得过高年,亲自做媒指婚。”

    “我愿意嫁。”

    殷俶耳中听见了这一句,更多的还是窗外传进来的风雪之声。

    他没有如自己想象般松了口气,轻松畅快。

    反而有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生出,凝结在体表下繁复密布的血管之中,顺着那血液、滞涩又沉重地缓缓流动。

    “如此也好,待年后,便先定亲。”

    “待高年随我同西南回来后,你二人再完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兀又直接地告诉官白纻,他要去西南。本来是要瞒着的,殷俶装作没有看到官白纻惊怒的神情,将脸转过去。

    握着碎扳指的手愈收愈紧,有些许细微的痛楚,不过并不难以忍受。

    *

    除夕夜。

    陆皇后仰面躺在床上,两只手小心合拢,置于腹部。锦衣华服、贤淑端庄。若不是那华服上的大半绣纹已经脱线、瞧不出性状;若不是这位美人已经被疾病折磨到骨瘦如柴、形如枯槁,谁也不会质疑这才是皇后该有的风姿和模样。

    她两只眼越过跪坐在塌前的少年头顶,直直望着他身后。像是最普通的深闺妇人一般,盼望着归家的丈夫。

    她在等那个自己少年时期便嫁了的男子。等着他抱着自己最喜欢的梅花枝,欢欢喜喜地掀帘走进来,一边笑,一边唤她的小字,让她放下手边的绣活,陪他去外面赏花。

    陆皇后和睿宗,是有一段很幸福的日子的。睿宗教会了她□□的滋味,也让她知晓了什么是男女情爱。

    不是刻进女训女戒里的相敬如宾,而是可以耳鬓厮磨、嬉笑诨骂、百无禁忌。睿宗哪里都很好,可是少年的陆皇后独独不喜欢一点,那就是睿宗太不像个正经皇帝。

    哪里有皇帝是他那般样子的,说是贪恋自己床榻上的温软,便不去早朝;说是为了给她集花露,便躲了午时学士的讲经。

    不像话。

    她转了转眼珠,看向殷俶。

    “今日温书了吗?习字了吗?夫子留下的课业有没有好好思量?”

    殷俶拱手,规规矩矩地答道:“都已一一看过。”

    “本宫可能要死了。”

    她看向跪在面前的孩子,眼神中是两种复杂的情绪,既内疚、又厌恶,还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叔远,你和陛下很像。”

    “日后祭奠我,族人去宗祠祭拜,你便不必去了”,她像是犯下什么大错般深深吐了口气,片刻后,眉眼间却又有几分释然的快意,“为我找几枝梅花,随意插在一处便可。”

    “叔远,你要为我规规矩矩哭一场丧。”

    话说完,她便利落地咽气了。

    新一年的钟声敲响,天边被逐渐明晰的朝霞染上些许颜色。整个苍穹分裂开来,一边仍是深沉浓郁的暗色,另一边则是小小的一块、却充满了希望的动人颜色。

    整个殿内都冷落得紧,一直伺候陆皇后的宫人也因为旁人的磋磨冷待,死在了宫里。偌大的重华宫内殿,只剩殷俶还有资格陪侍,只是他是不会为她哭的。

    所以陆皇后就连死后,都没有一个人按照她希望的模样,为她规规矩矩地哭一场。

    第55章 除夕夜(十)

    除夕夜、梅园。

    陈海持灯走在前面, 睿宗走在后面。

    “老奴听闻,宫内曾有位娘娘,生前最喜梅花。”

    睿宗挑眉, 抬手摸了摸下巴,只是笑。

    陈海走到一处开阔处, 眼前是一株开得极为漂亮的梅花。枝干遒劲有力,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每朵梅花都开到有碗口那般大、红极艳极, 重重叠叠。

    也正因此,它失掉了梅花本该有的高雅洁净,流于俗艳。而那艳丽到近乎暗黑的红色,在这灰蒙蒙的天与满枝满地白雪的掩映下, 透露出些许不详。

    陈海将灯挂到树梢上,从袖口间掏出一四方的红色绸缎, 铺在树下,朝睿宗施一礼, 又看向他身后, “娘娘请。”

    睿宗身后、披着纯黑大氅的女人,颤抖着身子, 从他身后慢慢走出来。

    大氅下伸出一只裸足, 踏上那血色的绸缎,顺着脚踝继续向上, 是光滑洁白的小腿、膝盖、大腿、腰臀,……

    陈海面不改色地捧走被女子脱下的大氅,朝二人再次行礼后, 这才施施然离开。

    “跪吧。”

    男子的声音响起, 不咸不淡, 听不出什么兴奋的意味,反而透着几分懒散。

    周莹微仰躺在绸缎上,那薄薄的缎子,很快便被地上的雪水浸湿,直接粘在她的腰背腿臀上。听见睿宗的吩咐,她顺从地转过身,跪趴在绸缎上。

    “不要挣扎、不要尖叫、不要流露出情愿或者不情愿。”

    “也许你能活过去吧。”

    虽然至今为止,没有被选中的宫妃,能活过这一夜。

    对于那些无权无势的宫妃来说,选进宫里,若是遇上了明君,便是相伴天子的贵人;若是碰上豺狼野兽,她们便是最可被理所当然折磨绞杀的蓬蒿、低贱至此,却不敢反抗。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楚呢,周莹微的口舌都被牢牢绑住,她没有办法痛哭,只能任由眼泪流下,喉间时不时逸出几声痛到极致、濒死般的哀鸣。

    泪眼朦胧间,她在头顶的梅花丛里,看见一个美得惊人的女人。

    她没有梳发髻,任由黑发长长顺顺地披在肩头,整张脸未施脂粉,却更显得整个人娇艳异常。那双眼里盈盈地淌着波光,杏仁眼柔媚至极,琼鼻樱唇,上唇饱满的唇珠,丰满精致,像一颗妖冶异常的红色珍珠。

    她裹在纯白色的大氅里,兔毛围在颈侧,显得格外清纯无辜、却又反衬得那张脸愈发美到张扬妖冶。

    这是官念,却又不像官念。

    她身上已经失掉了少女该有的青涩纯美,反而变成了一颗熟透了的葡萄,散发出成熟到近乎腐烂的香气。

    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到唇珠上,作噤声状,顺便朝周莹微递过去一个绝艳动人的笑容。

    周莹微笑不出来,她已然失去了下半身的全部知觉。

    血液浸透血红色的绸缎,浸染了身下苍白至极的冬雪。静默到极致的女人乌发散乱地仰躺其上,肌肤晶莹、柔韧细长的双腿上沾染着未干的血痕,凄迷又艳美。

    睿宗起身,指尖修长,漫不经心地系着腰带。

    官白纻告诉官念,睿宗有个极为隐秘的癖好。每年的除夕梅园,都会有美人,被睿宗挑去赏梅,顺便去做那棵最大、最艳的梅树的花肥。这习惯,被宫里的老人称为除夕夜的“折花”。

    一般被选中的女子,都是长相美艳,家中又无权势的。这些人,便是生杀予夺的权力都在睿宗手中,她们连被询问的机会都不会有。

    只是在除夕宫宴上,谁被睿宗偶然挑中带走,所有知情人便心照不宣地知道,这位美人被睿宗“折”去养花,且再也不会出现了。

    “怕吗?现在反悔,我就去找旁人。”

    这是官白纻问她的话。

    官念也不是很害怕。入宫的时间纵然不长,可她却总是茫然间觉得自己已经度过半生。每次揽镜,她都会惊异于镜中人的年轻娇艳。明明感觉自己已经很老了,可是脸皮还是光洁柔嫩。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她还想和睿宗讨要一样东西,自然不会甘愿被就此埋没在深宫中。

    “堂姐为何如此笃定,陛下会喜欢我。到时见了陛下,我又该如何做,才能讨得他的欢心。”

    “这些事情,我却是不如你”,官白纻蹙眉,将手里的小纸包递过来,“若是你撞破后,他起了杀意,你便服毒自尽吧。如此,还能死得畅快些。”

    官念冷眼看着树下的一幕,垂眸瞧了瞧自己指甲里夹着的些许白色粉末。直到树下的声音平复下来,她才拢起厚重的衣袍,喊出声:“慢着。”

    睿宗闻声转过身来,就看见一女子黑发飘散在身后,生着一张至浓至艳的美人脸,俏生生地立在一地狼藉的梅花树下。

    就像那桃花树成精,生出的妖怪。

    “你是何人?此刻出现在此处,又出言不逊,可知罪?”

    官念拢着大氅走上来,脸上露出些许娇憨的委屈:“妾身入宫来,没人同妾身讲过梅园的规矩。方才正好端端地在树上瞧花,树下忽然就生出诸多嘈杂,扰了妾身赏花的兴致。”

    睿宗现下没什么心情同女人调情,方才疏解下去的戾气,此刻再度积郁于肺腑间。他两眼沉沉地扫过来,已然动了杀心。

    官念指尖收紧,忽而一步探出去,凑到睿宗近前,踮起脚,两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张口朝他的唇瓣咬上去。

    很淡很淡的酒气,还有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这人刚刚兴奋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她熟稔至极地去勾他的舌头,抵着他的上颚,轻轻地笑和喘息。

    睿宗攥住她的下巴,将二人的口舌分开。

    他定定端详了她几瞬,整个神情已然改变,两眼里写满了令人心惊的欲念和恶意。俯身将她拦腰抱起,直直朝梅园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