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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妾(双重生) 第47节

    “想来也是,贵人虽然只来过两次,却既不威逼、也不利诱,只是一心要见我家老爷,确与其他人不同。我也是惊弓之鸟,之前税监署那些阉人多有烦扰,我都一并挡回去,久而久之,竟也忘了随机应变。”

    “烦请妹子回去,待我与老爷商量个隐秘的时间,便去亲自登门拜访。”

    官白纻挤出一个真切的笑:“那我们就在府上恭候二位。”

    第69章 西南遥(十四)

    薛七声收到温氏传来的消息, 终于回了自己的府邸。

    其实这几日殷俶来都未见到,并非薛七声特意回避。只是温氏也替薛七声扯了谎,薛七声并非去了什么宴会市集, 而是待在距临阳城不远、一条名为宝川的河道附近。

    之前提过临阳此地易发涝灾旱灾,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临着的这条河。若逢雨季, 宝川河道狭窄、支流频发,极易发生洪水,淹没周边的田亩村庄。若逢旱季, 因它周边也没有什么大的湖泊蓄水,故而百姓们便没法灌溉田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庄稼旱死在地里。

    薛七声到任不久,就向工部请了二十五万银两, 要为宝川开河筑坝。朝廷允准,头一年给了两万两, 第二年又给了两万两,临阳这边也如期开工。

    他们挖河道, 难免会占用百姓的田亩家舍。就算赔了银子, 可没有多余土地给他们,只能指给他们一些荒地。因此这开河本就弄的周遭百姓怨声载道、叫苦连天。

    更要命的是, 工程刚起了个头, 这工程之后的银子,却再没有着落。紧接着, 睿宗又大兴矿税,广派税监到各地。临阳县衙每年能收上来的税收被砍掉多半,更无法支持开河。

    无奈之下, 却是他自掏腰包, 变卖家产田亩, 最后算过来,也不过小万两。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现下他除了绞尽脑汁要凑这工程的银两,还要在开矿上装傻充愣。索性便住到那河道边上,同工人吃住在一起,很少回家。

    他刚跨进门,温氏便惊呼出声:“老爷?”

    他那张清癯的面容,此刻满布淤青。连脸上都是这副模样,那更不要提那衣服下又会有多少伤痕。

    温氏眼里含了泪,端出药酒,薛七声接过来,只是往脸上随意涂抹,“前些日子办了吴家的案子,我本不欲惹事,就顺着陈宝儿的意思办下来。谁知那日还是被王连川等人寻住机会,拽至暗巷,遭了顿毒打。”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那开矿的事。他们既然已经吞下吴家,为何还这般动作,非要逼得你就范不可?”

    “贪婪的人怎么会知足,又哪里能有个够的时候。就像那蝗虫,打不死、杀不尽,非得等最后一粒粮食被吃完,才会离开。”

    薛七声言罢,不待温氏接话,又问道:“你急着喊我回府,是为何事?”

    温氏就将那日官白纻的话和殷俶拜访两次的事一一告诉给了薛七声。薛七声闻言,沉思片刻,立即起身,转头就朝门外走去。

    温氏喊他两声,薛七声早已迈出门外,没有听见。她泪痕未干,眼里又添上几分难言的怅然。

    温氏抽出帕子捂上口鼻,咳嗽几声。内室里传出稚儿关心地闻讯。温氏温和地抚慰几句,端起桌上的药酒,转身进了内室里。

    *

    高年母亲病亡的时候,高韦正在镇守边疆。那时他尚小,不懂得何谓家国,何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是后来随父到边关,与其饮酒,在醉酒后,才听父亲道出实情。

    那夜边关接到急报,高年骑损五匹马直奔京都,却还是停在城门口没有进来。他们家祖辈是跟着大历的开朝帝王打天下的名将,高家血脉里就流淌着对于本朝正统的忠诚。

    岁月流逝,这种对于正统近乎信仰的忠直却并未被时间冲散,反而愈发真挚。

    高韦有足够理由无诏返京,又有先祖荫庇,睿宗不会为难。只是身为手握兵权的武将,无故返京而不被重惩,事后若有其它领兵将领效仿,睿宗又该如何自处。

    因而高年驻马京外,枯守良久,终于还是折身离开。先国后家,先有君臣之义,再论夫妻情分。高年虽然是个面上散漫的,心里却仍旧恪守着这一点。

    这也是他们高氏一族,始终站在殷俶一边,矢志不渝的缘故。

    陈宝儿领着官烨王连川上门时,正是高年出来接待。

    高年手里晃着扇子,脸上带着殷勤,将三人迎到正堂里。殷俶正等在主位上,趁几人无关痛痒地寒暄着,高年从正堂内寻了个由头退出来,径直往后院走去。

    小花园里,官白纻正蜷在一古树的浓荫中贪凉。她左手捧着卷记录西南风情的行者的散记,右手擎着把团扇,正得趣。

    忽而,书页上多了片圆乎乎的黑影,她不甚耐烦地抬起眼,果然见高年笑盈盈地立在跟前儿,还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儿地要瞧清自己的书名。

    她合上书卷,正想询问,却瞧见高年的神情不似往日般轻巧。

    他原本是唇红齿白的明艳长相,偶然露出这副纠结落寞的样子,反倒如那娇花落霜,更惹人怜爱几分。

    “这是怎么了?”

    不待官白纻反应,高年探手直接拽住她的手腕,“随我来。”

    真不知他是被这姑娘下了什么蛊。

    官白纻随他出来,迎头撞上了正在小花园里遛弯的官烨。

    殷俶与陈宝儿商谈矿山之事,王连川手下管着一支人马,素来负责监理开矿事宜。因而唯有这官烨被单独屏退,他也不觉得被冷待,反而兴致勃勃地在这小花园里散起步来。

    官烨见二人,神情当即冷下来,升起几分防备。高年想要言说什么,却被他当即打断:“高大人,可否只容我们姐弟二人叙叙旧。”

    官白纻见他如此神情,片刻后,甩开高年的手,“你先离开。”

    高年见她一脸倔强,官烨又是满脸戒备,神情凝滞半晌,终于还是甩甩袖子,掉头离开。

    “你在西南种种行径,我已听说”,官白纻抿唇,片刻后冷笑:“三皇子下让你来跟着个太监,想必也是不甚看重。”

    “自然比不得阿姐,守在大皇子旁锦衣玉食。只是你却也跟着他到西南,想必也不那么得其欢心。”

    官白纻被他针锋相对地堵回来,不怒反笑:“我好心规劝你最后一句,你若不想日后与我刀兵相向,便速速从此事中抽身,寻个山林隐居,也能安度后半生。”

    “阿姐若能抽身而出,子怜自然也能。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我自然也是有的。”

    果然如此,他们二人性子,自幼便是如出一辙。官白纻就是深知这一点,才从开始就只想着和他撇清关系。让那本就变淡的情分再淡上几分,这一世的离别,就不用如前世般痛彻心扉。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能随意走动的地方。”

    官白纻转头回去,率先走远。官烨朝她离去的身影作一长揖,自己也转身离去。

    *

    是夜,送走陈宝儿,未等多久,薛七声上门来。

    柏柊正同三思相携出来,为殷俶去筹备晚膳。见状特意避让,只等薛七声进去后,二人才继续往前走去。

    “开矿之事,下官一直不曾与殿下详谈……二十万两……”

    三思被柏柊揪着耳朵,从那窗边儿扯回来,低声喝骂:“你这是在干什么?”

    三思摸了摸肚子,憨憨一笑:“这不是听一耳朵,日后好办差。我看这县令也不是什么好鸟,方才一会儿矿山、一会儿二十万两银子的,怕是正在与爷谈条件。”

    “那也不是咱们这些人该听的!你行事狡黠有余、谨慎不足,本就是个木头脑袋,还偏偏学人家聪明人行事,满肚子不知道拐到哪里的没用心肠。”

    三思见柏柊是真的动了怒气,不以为意地挠挠后脑壳。忽然,他两眼一亮,瞅见远处有来人,三步并两步跑上去,“银子姑娘,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了?”

    银栀正慢悠悠地往前走,闻言转头,先是啐了一口,接着提起裙摆顺着小路一溜烟儿地跑走了,好似那后面跟着什么洪水猛兽。

    三思见状,呆呆瞅着人家的背影,嘴咧得更大。

    却又被柏柊敲了脑瓜:“你没事调戏人家姑娘做什么?”

    三思斜眼:“你上回同我乱七八糟地讲了许多,我却是听进去。这为人一遭,,什么尽忠职守,到头来都是些虚名,哪里有自己的日子来的实在。我这不就是在为自己讨媳妇吗?”

    合着你就悟出这么个道理。柏柊捂住脑门儿,两眼一黑。

    他缓了良久,恨铁不成钢地拽着三思的衣袖,往外走:“我且同你说,你别看这地方风平浪静,保不齐什么地方窜出虎狼。还是要谨言慎行,遇到任何事,同人商量后再作决断。”

    他们这边方离开,殷俶已经送薛七声出来。官白纻同高年走在后面,一左一右立在殷俶身侧。

    薛七声面上带了些恍然,片刻后,跪在地上,给殷俶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有君如此,是万民之幸。”

    “大人慎言”,殷俶眼里有些许动容,却仍旧出言阻止。他快走几步,将薛七声从地上扶起来,“日后,还有劳大人。待到事成,这矿山必封,二十万两也将不费吹灰之力,届时临阳百姓,也不必再受天灾人祸。”

    薛七声沉吟片刻:“我这府衙中还可提出十数名死囚,恐怕不够。”

    “此次前来,也带了些许随行侍卫,大人只管全部借去。”

    “这……这样,殿下身侧岂不再无护卫。”

    殷俶眼里含笑:“身侧还有一自幼长起来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大人不必挂怀。”

    此言一出,连那高年脸上都带上些许感怀的神情。更别提薛七声,此刻已是老泪纵横。

    独独官白纻一人,百无聊赖地垂眼,看着自己裙摆上的绣花。殷俶偷偷递过一个略含警告的眼神,官白纻见状,又赶忙装出一副动容的神情,复又站在原处。

    高年去送薛七声,殷俶同官白纻折身回到正堂。

    房门甫一合上,殷俶脸上照应着屋内的烛光,那原本的热忱全部消散,取代为素日里浅淡的神情。然而那比平日稍亮几分的眼眸,倒是透出几分得意。

    官白纻走到近前,“我明日起就出去筹备。”

    “切忌不可漏了行迹。”

    “女人买些缎子绣样,谁又能在意。只是,这里面有些布料却是难得。”

    殷俶挑眉:“爷备了,你只管取用。”

    官白纻抽了抽眼角,应声下去。

    她方合门离去,殷俶便起身到窗边。借着半开的窗隙,能看见几分屋外的景象。

    高年折返回来,与官白纻相遇。二人只是规规矩矩地说着话,至始至终都没有更多的亲近。

    他双眉先是微蹙,复又松开。片刻后,他走到桌边,熄了正堂里唯一的一根蜡烛,在黑暗中独自朝内室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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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西南遥(十五)

    临阳城外那座被陈宝儿称为有宝矿的矿山动土已有五六日。

    这一日, 烈日当空。被抓来的壮丁并着许多获罪的囚犯,戴着脚镣、手执铁铲,正挥汗如雨地挖掘着山石。

    在他们不远处, 有几个大太监,正坐在华盖下, 身后是不停为他们扇风的一溜小太监。这几个大太监人手一柄长鞭,见谁偷懒,就一鞭子抽上去。

    有一胡子发白的老翁, 脚底被汗水浸透,因而打滑一下,整个人朝后栽倒,连累了好几个人一同摔在地上。

    有个大太监从伞下走出, 来到老翁近前,扬起鞭子抽去。却见那老人只是蜷缩在地上不住地呜咽, 不见起来的迹象,这太监扬起鞭子, 又是几鞭下去。

    那老头年逾古稀, 如何禁得住鞭打。几鞭挨下去,□□声已是渐弱, 咳出几口带血的唾沫。

    “还装死?”

    那太监冷笑一声, 对准老人口鼻,高高扬起鞭子。就在他挥下的下一刻, 一壮汉猛地扑上来,挡在老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