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08节
冯仲眼皮子直跳:“真不要那西凉王庭了?” “要不了,”永宁侯道,“能让我们打到西州,已经是京城里主战的官员们竭尽全力的结果了。 打王庭,从不在计划之内,眼下也无可能摆出来谈。 好在,只要毛将军守住西州,我们不怕西凉人卷土重来。 再者,那份圣旨,老夫和林小子必须当面与皇上谈一谈。” 冯仲闻言,想劝,被安北侯拦住了。 话题被转到了如何交接、何时启程上,众人出了一番主意,才从帐中退出来,各自忙去了。 安北侯先走一步,在外头等了会儿,见冯仲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是心里过不去,”冯仲长叹一声,“那么好的机会。” 如果此前战事损失较大,又或者耗时很长,已经到冬天了,那他肯定不提继续进攻的事儿。 偏偏,天时地利人和,却不得不放弃,让他万般可惜。 “谁不可惜?”安北侯反问他,“只是,京城那儿才是重头戏。” “妖道都死了,”冯仲道,“皇上也能顺着下个台阶,把事儿推给妖道,再给老侯爷他们平反……” 嘴上说着,见安北侯一脸凝重,冯仲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他是一武将,打仗可以,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绕的,真不适合他。 可他并非一窍不通,也不是傻天真。 重重的,抹了抹脸,冯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只是心中,依旧沉沉的。 因为,他看不到一个可行的方向。 质疑皇上、反抗皇上,违背了他作为臣子的本分看着永宁侯他们因陷害而倒下,他看不过眼,也会心寒。 第349章 末将领命 大帐中,永宁侯打了个眼色。 秦威会意,退出去了,里头留到最后的那一个,是刘贲。 示意刘贲坐下,永宁侯叹道:“这几年,辛苦你了。” 刘贲愣了下,没想到老侯爷会这么说,回过神来后,他笑着摆了摆手。 辛苦吗? 多少有一些。 前几年,朝廷对飞门关的重视,只在于守。 毛将军对此颇有怨言,尤其是,之前还年年练兵的永宁侯都没个消息了,毛将军连“秦老头子”都骂上了。 刘贲作为毛固安手下副将,能体会毛将军的情绪,可他也是靠着永宁侯的提拔才有今日,因此,几乎可以说,整个飞门关中,最听永宁侯话的就是他刘贲了。 也正是因着这份彼此信任,永宁侯才会让林繁一到飞门关就和刘贲牵上线。 可要说很是辛苦,倒也没有。 cao练也好、打仗也罢,都是他们这些人该做的事。 至于瞒着毛将军搞事儿,刘贲搞过的也就那么几桩,也很好的瞒过了毛固安。 永宁侯在边上坐下,道:“现在,毛将军驻守西州城,那里是前哨,很是要紧。我们这些人启程后,我想把飞门关交给你。” 刘贲便道:“您放心,不管是我,还是甄浩、曹伦,我们都会守住飞门关。” 有西州在前,飞门关的压力很小。 西凉想反扑也扑不到这儿,而墙头草南蜀,此刻也不敢胡乱动弹。 “必须是你来守,”永宁侯沉声道,“不是甄浩、也不是曹伦,必须是你。” 如此坚持的说法,让刘贲整个人一震。 老侯爷这是话里有话。 尤其是,想到老侯爷他们面临的局面,一个念头隐隐划过心田。 “您……”刘贲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永宁侯又道:“此去京城,绝无善了的可能。 老头子一人的性命不足惜,也不是舍不得一家老小,而是,大周得走下去。 皇上倒行逆施,长久下去,不用西凉南蜀,大周就倒下了。 先帝驾崩前,把大周托付给老夫,老夫必须阻止皇上,辅佐新君。” 刘贲听这席话,几乎要跳起来,可他动弹不了,因为永宁侯的手重重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起不了身,又无法平静,刘贲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 “新君?”刘贲几乎咬了舌头,“哪位殿下?” 既是为了大周,这天下总还是姓赵吧? 皇上膝下的几位殿下,哪一位能担重责,能服天下? 刘贲不认为老侯爷会弄权,可其他人呢? 不懂朝政、又服不了众的新君,能在京城那群老狐狸手里讨着好? 永宁侯能替新君打仗,但他能替新君打理内政吗? 权利乱人心。 前朝为何会走向乱世? 因为那一任接一任担不起朝政的小皇帝,把底下人的心养野了。 换上新君,若处理不当,大周又如何保证不重蹈覆辙? 这些,老侯爷想过吗? 刘贲抬起头,瞪大着眼睛看永宁侯。 永宁侯太清楚他在想什么了,他用力地拍了拍刘贲的肩膀:“他可以。他姓赵,他是先太子的遗孤,他没有长在民间,他知朝政、会打仗,也在官场行走几年,正因为是他,我才充满信心。” 刘贲没有说话。 老侯爷把他设想的问题都答了一遍,固然都答得比较表面,但起码,听起来不错。 尤其是“先太子遗孤”,只这一点,就比什么这宗亲那族亲的强了千百倍。 算算年纪,该是二十岁出头,这么年轻的岁数,行走过官场,又能打仗,还真是不容小觑。 尤其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咦? 近几年,大周能算得上打仗的,就只有这一回了吧? 那么,符合老侯爷所说的条件的,似乎、好像、可能、兴许…… 刘贲整个肩膀往下一沉。 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也正是因此,皇上那道圣旨才说得通。 “我、我之前觉得,他很熟悉,”刘贲有些语塞,说到一半,又补了一句,“他身上有谁的影子。” 不是每一位将领都能和兵士们打作一团。 就算相处融洽,彼此信任,他们之间的氛围也是各人各不同。 而林繁给刘贲的感觉,与与兵士们相处时,那种随和与肆意,刘贲当时没有想起来,此刻在想想,那种精神气,像极了先太子。 也正是这一刻,刘贲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永宁侯在这把年纪,还要坚持为林繁铺路,老侯爷等的不是一个未来的三军主帅,而是,想要把属于先太子父子的东西,都交还到林繁的手中。 为了能够服众,才需要林繁在这场战事里打出名号,立下威仪。 仅仅是累个资历是不够的,必须要在军报上留下抹不去的名字,才能让之后的路好走些。 “我与他必定会起兵,”永宁侯的声音压得很低,“虎符虽在老夫手中,但老夫也不敢豪言说能指挥多少多少人。 还有冯将军、安北侯他们,他们不知内情,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一定要跟着老夫干。 一旦他们知道了老夫的决意,带兵阻拦老夫回京,那只有一战了。 倘若他们控制了兵力,老夫和林小子两手空空,唯一的退路就是飞门关与西州城。 只有你在飞门关,老夫才能放心回来。 老夫也和毛固安谈过了,他也许不愿意随老夫兴兵,但他答应了不阻拦,若老夫在飞门关,他不会和朝廷追兵来个两边夹击。” 刘贲的喉头滚了滚。 这个问题,于他其实并不难选。 乱世里为了活命,他选择投军到秦胤麾下。 一路厮杀,几番历险,他的命也是秦胤救下来的,若没有老侯爷当年救援,他刘贲早身首异处了。 大周建立后,他亦追随先太子南征。 当时的他,六品散阶,和一道出征的大将们比不了,但也不是无名小卒,就在军中任了先锋。 因此,他与先太子并不陌生。 甚至可以说,为了军情安排,赵临时常找他沟通。 他对先太子敬佩至极,亦对先太子的突然身故惋惜至极。 这几年,飞门关最难的时候,别说毛固安骂,刘贲私底下也想过,若登基的是先太子,西凉早就打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