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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他其貌不扬 第55节

    “鸡是白日里剩下的,没功夫热,凉了点,不过总比没有强,堪堪下个酒吧。”朱传嗣嘟囔着。

    待他一喝沈清河带来的东西,眉头当即皱起来:“小沈啊小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明日便要上路了,大半夜的你不给我来顿践行酒,你给我喝什么茶,还是红枣桂圆的,你偷乔儿的吧?”

    沈清河:“红枣桂圆安神,喝别的你回去睡不下。”

    朱传嗣:“那我谢谢你的好意?”

    “姐夫多礼了。”

    “……”

    朱传嗣对妹夫翻了个白眼,感觉有些害冷,一看书房窗户没关,便起身去关窗,未想抬头一见天上月亮,倒有些拔不动腿了。

    沈清河见他久不回来,干脆没唤,默默将菜和茶都端过去,另支起一张小案,二人围着桌案席地而坐,赏月喝茶。

    朱传嗣嗦着鸡爪子,望着月亮怅然道:“真是没想到啊,我居然还有一天亲赴战场的时候,也幸亏你当初没入仕,否则这回要去的恐怕不是我一个人了,以三妹那个性子,还不得把魂给哭过去。”

    沈清河驳他:“我娘子在大事上很明事理的。”

    朱传嗣:“那你替我去?”

    沈清河:“姐夫说笑了,来,喝茶。”

    朱传嗣哼了一声,看着天上懒得瞧他:“本来雅兴一上来还想数数星星的,现在一想数什么星星,数你沈某人的心眼子就行了。”

    沈清河喝了口温热的茶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噙笑道:“彼此彼此。”

    “不过话说回来。”朱传嗣道,“我要是真回不来了怎么办?虽然说监军不用出什么大力到个人意思意思就行,但我和老五也算不上熟啊,他万一不傻呢?出了事他把我给卖了怎么着?我这么单纯一个人,他要弄我我真降不了他。”

    沈清河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宽慰道:“姐夫多虑了,五皇子其人心机虽深,但也是多年来为求自保使然,况且他实在听劝,不必担心他把你卖了,你届时莫要将他当傻子耍即可。”

    朱传嗣痛心起来,叼着鸡爪子手捂心口道:“我怎会将他当傻子耍?我如此敦厚!”

    沈清河点头,目光从容温和,盯着眼前“敦厚”之人:“好了别套话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作者有话说:

    “单纯”、“敦厚”

    第55章 消息

    罗衾香暖, 施乔儿半梦半醒,直至被子被轻掀一角,才发觉沈清河不知何时下床了, 眼下刚回来。她伸长手臂搭在他身上,摸到冰凉一片, 迷迷糊糊道:“出去干嘛了?”

    沈清河将她揽住紧贴在怀中,怕惊到她似的, 小声说:“明日姐夫便要启程了, 方才出去, 同他聊了些话。”

    施乔儿哼唧一声,脑袋在相公怀中蹭了蹭:“真不懂你们男人, 白日里不聊个尽兴,非得夜半三更才来兴致, 也不嫌冷得慌。”

    “嫌啊。”沈清河搂紧了她, 语气轻缓, “三娘给我暖暖。”

    施乔儿嘴上嫌弃着,身子不觉挨更近了。

    次日, 大军启程。

    朱传嗣随军行,回首看着城门上愈来愈远的一大三小,眼眶有点发红。

    上次到这还是送小雁行,没想到那么短的时间过去, 便是他自己了。

    朱昭这才刚上路, 就已经忍不住道:“蛮人,此时,蠢蠢欲动, 而我们, 对当前的战术, 还未有个,确切的打算,不知侍郎,有何高见?”

    话音落下良久,朱传嗣的脖子就没转回来过,更别说听他说话。

    朱昭扭头一看,发觉现在已经离城门很远了,只能大概瞧出个轮廓,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便再次出声道:“侍郎?”

    “别叫侍郎了,弄得那么客气。”朱传嗣突然转头,把朱昭吓一激灵,气定神闲来了句,“叫哥就行。”

    朱昭面皮子一抽,想到他俩本为同宗,这声哥叫得倒也不冤,便老老实实道:“哥哥有何打算?”

    朱传嗣心里舒坦了,收收袖子瞧着漫长的前路道:“听哥的话,别问了,到了自有分晓。”

    朱昭:“……”

    另一边,沐芳直在城楼上站了一天,大军都看不见影了仍是不愿离去,经施乔儿哄着劝着才在傍晚时分下了城楼,回到国公府又哭了一场,夜半时分才堪堪入睡。

    外界中,百姓们还在为此雀跃欢腾,等不及要见蛮人被连根铲除,而朝廷以及所有知情人,无不在为此如履薄冰,无一日不在探听前线的消息。

    儿子走了,老齐王心上像缺了一块,干脆把丘儿霜儿也送进国公府由儿媳照料着,自己时不早晚跑个庙里拜一拜,拜完若觉得心里还是不踏实,便去国公府找点茬与施老头子打一架,打完回家睡觉。

    施虎的疯病时好时坏,好时与往日无甚分别,坏时便又成了三岁孩童,逮住个人便喊雁行,非逼着人家叫爹,不叫不让走。管家老许半截身子入土的岁数,硬是叫年轻了两轮。

    转眼到了春三月,天气彻底暖和下来。

    学业不可荒废,沈清河每日依旧雷打不动去学堂,但施乔儿发现,他写信写得越发多了,依旧用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自创字体,想必又是给朋友写信。施乔儿没多问,每日忙到晕头转向。

    她娘那一倒,勾起了往日旧疾,虽没有性命之忧,但得好生养着,绝不能再心急劳累。长公主呢,虽也过问些事,但毕竟做不了亲力亲为,更多的时候还是待在北屋念佛。大姐沐芳,自大姐夫走后便有些魂不守舍,人前能强颜欢笑撑一撑,人后也是忍不住抹泪。

    就这么个境况,管家的担子自然落到了施乔儿的头上。家中人不多是真,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光底下人加起来也有几十近百口子,春日又是农忙的时候,不仅家中问着,外头庄子上的管事也得及时接见,每月的进账,开支,一笔笔心里都得有数。老许虽能帮她免去太多琐事,但对账本这种不容出错的细活,最好还是得主子亲力亲为。

    施乔儿每日光翻那一摞摞的账本子,就感觉脑子快要炸开了。

    沈清河实在心疼她,夜里回了国公府也没心思去写他的卷牍,坐在烛火下面帮着对起那一笔笔开支。

    见可怜虫打起哈欠,便揉了把她的头道:“先去睡吧。”

    施乔儿起身趴在他背上,搂住他脖子亲了口脸颊,软声道:“你和我一起。”

    沈清河笑说:“再看这两行。”

    施乔儿实在困得没招儿,便道:“那说好了啊,就两行,你明日还要去学堂,不能睡那么晚。”

    沈清河点头应下,催促她快些上榻。

    施乔儿又腻歪片刻,方慢悠悠回到榻上,闭眼不久,人便睡过去了。

    沈清河看着她熟睡后的容颜,想到这些时日她是真的累坏了,不免又是心疼,回过脸继续对起账本子。

    直至天亮时分,施乔儿悠悠睡醒,起身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发觉身旁没人,先是一怔,接着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下床跑去案边。

    一看,沈清河果然伏在上满睡着了,手中的笔尚未放下。

    施乔儿眼里的泪花子差点一下涌出来,想喊他去床上睡,又不忍就这样将他吵醒,便悄悄上前,想将他手中的笔先拿下来。

    不料这一靠近,便让她看到沈清河的神情有些怪,不仅眉头紧锁,牙关还咬得极为用力,似乎很是惊慌。

    “漠南……百姓……别……”他如此呓语,全身都在轻轻发颤,“别伤害……”

    施乔儿再也按捺不住了,手放在他肩上推了推,悄声道:“相公?相公?”

    沈清河猛地惊醒,嘴里大喊出声:“放过他们!”

    施乔儿被吓了一跳,人都愣住了。

    沈清河大口喘着粗气,用力揉了揉头让自己清醒,转脸看施乔儿,朝她伸手:“吓到了吗?”

    施乔儿摇摇头,抓住他的手靠过去,定了定神问他:“相公,放过谁啊?你刚刚还说漠南,百姓什么的,可是梦到蛮人杀进漠南,肆意屠戮百姓了?”

    沈清河搂住她,面庞贴在她的怀中,静了静气轻声说:“的确做了个噩梦,不过还好,现在醒来了,娘子不必为我担心。”

    施乔儿摸着他的发,仍有些不放心道:“要不让猴儿代你前去教学,你好好歇上一天如何?他虽是个孩子,但学问已然高于不少人,代教一天也是无妨的。”

    很意外的,沈清河并没有驳回她的话,同意下来道:“好,账本我已经全部给你对过一遍了,有些不合理之处,皆用朱砂标注,交去管家审理即可。你今日什么都不要做,只陪着我,可好?”

    听出他语气中的祈求意味,施乔儿心软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哽咽道:“当然是好的啊,我恨不得什么都不做,与你时时粘着才好。”

    沈清河如此放下心来,又与她贴了贴:“多谢娘子。”

    二人相依静默片刻,施乔儿捏了捏他臂膀,柔声说:“我们去榻上歇息可好,你昨晚一夜没能好好睡,可不能熬了。”

    沈清河听话,小孩似的,娘子说什么便听什么,乖乖跟她上床去休息。

    头沾上枕头没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施乔儿再是心眼粗,也能瞧出沈清河的不对劲。本想等他睡醒便将他好好盘问上一顿,没想到摸着她相公那张憔悴好看的脸,她自己也慢慢眯过去了。

    待一个回笼觉起来,想问的便忘到九霄云外,哪里还记得什么漠南漠北。

    ……

    三月天暖,衣轻便,桃花开得甚好。

    施虎本打算早起继续装疯的,结果到园子里一溜达,发现自己心心念念想用来泡酒喝的桃花瓣子被撸干净了,光剩下光秃秃的树杈子杵在那,气得差点当场吐血三升不省人事,不用问就知道是自己那俩好外孙干的。

    老头子脸没洗头没梳,跑到通乾门外蹲着,一直蹲到大晌午,把没精打采的老齐王蹲到手,跳上去就是一个脑瓜崩儿。

    “你孙子孙女把我泡酒的好料子薅光了!你赔我!”施虎嗷嗷大嚷。

    朱为治平白无故得了记冒眼黑,本来在里头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会正好发作,捂着脑门二话不说骂回去:“什么好料子烂料子!你他娘少喝点猴尿没坏处!我们霜儿丘儿懂事罢了!怕你这老小子哪天喝死过去一头扎池子里淹死!所以帮你消耗消耗!你一把年纪怎么这般不懂事!”

    “屁!我园子里头那株桃花一年就开一回!一次薅光今年就没了!你赔我!赔我!”

    “老子当什么好东西!二两破桃瓣子值得你在个宫门口乱叫!等着!我今日就给你备上一车送过去,我还要往里掺点耗子药,我药死你我!”

    “臭蚊子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看是你想打架!”

    半个时辰后,御前金殿——

    施虎和朱为治齐齐跪在个殿中央,一个胡子被扯掉了,一个头发快被拽光了,皆是鼻青脸肿,灰头土面。

    在他们二人的前方,有股极具压迫感的力量似泰山倾来,使得整个殿中无形中充斥肃穆威严。

    那道明黄的身影负手持书,在白玉阶上慢悠悠踱步,徐徐道:“你们两个,一个是朕的同宗兄弟,一个是朕的妹夫,大凉的开国功臣。你们俩,平日里针锋相对,当着朕的面多次破口大骂,朕忍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扭打,拳脚相向,朕也忍了。偏偏的啊,这回跑到个宫门外,当着百姓的面那是吹胡子瞪眼互相撕咬宛若疯狗,你们这是干什么?”

    修订成册的精美书卷被一把扔到地上,正巧砸在两人膝前,激得俩老头浑身一哆嗦。

    那道声音倏然一厉,洪亮如雷:“这是把朕的脸面踩在地上!把大凉的皇威当成儿戏!”

    施虎朱为治连忙叩首:“臣等知错!”

    “知错?你们还有知错的时候?”皇帝冷笑一声,迈下台阶细数,“漠南的加急文书朕自三日前便收到了,猜猜为何不公开?因为蛮子已经下了阴山正在边境练兵了!二十万大军,说得响亮啊,这其中究竟有几分胜算你们比朕还清楚。边关告急,火烧眉毛,你二人身为宗室重臣,日日装疯卖傻,半点正事不做,只会给朕添堵!大凉要你二人何用!”

    “给朕说话!”

    施虎点头:“没用没用,陛下说得对。”

    朱为治点头更甚:“臣也一样。”

    皇帝老子更气了。

    傍晚,夕阳渐斜。

    宫门外,俩老头互相搀扶着出来,扬了下手让车马都先回去,二人就这么在街上慢悠悠往家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