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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谢必安伤心久了,范无咎担心他也消沉下去,就强撑笑脸,带着他四处游玩散心。 行至南台,一座渡桥上,谢必安有东西忘在客栈,叫范无咎在桥头等他。 想不到谢必安刚走了一阵,突然狂风大作,暴雨转瞬即至。 “怕他回来之后寻不到我,我便一直等在那里。 谁想到那日的雨水那样湍急,河水暴涨的速度任谁都没有料到。 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便被浪头冲倒,洪水裹挟着我向前奔涌而去,想要抬起头,却又被卷进去。 我本就水性不好,好不容易挣扎着抬起头,就看见一块巨石滑落水中,掉落的地点正是我刚刚挣扎浮起的头颅……”这便是老黑生前最后的记忆。 谢必安见下了大雨,担心范无咎苦等,急急忙忙飞奔回来,再到渡桥时,雨势却停歇了。 谢必安寻遍了渡桥周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人围在河岸边指指点点,心中预感不妙,快步跑过去,挤开人群之后,就见到了已经漂浮在洪水中的范无咎的尸骨。 他失去发妻,又失去了兄弟,再也悲不自禁,寻了一尺白绫,吊死在范无咎坠落的那座石桥旁。 魂归去兮,范无咎先一步独自到了阴司,渡了忘川河,过了奈何桥,刚要饮下那孟婆汤,地藏王却突然造访。 地藏王言说,冥府共十殿,首殿掌权者是阎罗王,但他生性太过善良,殿中多有逃返阳间的冤魂。 阎罗王本是好意,让冤死之人返回阳间伸冤雪恨,可这人数若是多了,恐怕乱了这阴阳两界的秩序。 虽然已经将阎罗王从首殿调离至第五殿,可他依旧对手下冤魂十分宽容,地藏王不愿驳了阎罗王的善心,所以想要从这魂灵中寻一鬼差,专去阳间拘禁那些逃返后,不肯回来的灵魂。 “我想着转生也没有意思,人生八苦,哪个也逃不掉,不如就留在这阴司,了却红尘事,断了烦恼丝,去地藏王面前毛遂自荐。 想不到地藏王是那般平易近人,见到我的一瞬间便颔首应允。”老黑仔细回忆着后来在阴司经历的事情。 范无咎本以为与谢必安就此阴阳两隔,再不相见。 却没想到,刚当差一天,第二日一早就在奈何桥旁看到了他。 那时谢必安正愁容满面地与孟婆聊天,“婆婆,您说人生八苦都是什么?” “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那日路过孟婆殿的灵魂不多,孟婆讨了清闲,站在孟婆殿门口与谢必安的灵魂闲聊。 “那,怎么才能不再经历这些呢?”谢必安的灵魂甚是苦恼。 孟婆弯弯的眼睛,笑着开导谢必安,“小伙子,大家都说人生无常,转生去了阳间,生而为人,是逃不掉的。” “既然如此,那我不想投胎了……”谢必安撇着嘴,在孟婆面前撒娇一般的抱怨着。 他本就生得一副讨喜的面容,随口胡乱议论这往生大事,孟婆不但不怪罪,反倒真心出主意,想要帮他。 孟婆抬眼看到了站在谢必安身后的范无咎,突然眼前一亮,“小伙子,我倒有一个办法,既然你觉得,生而为人,逃不掉八苦,又觉得世事无常,那就不转生了,在这阴司当个鬼差,也可免了你阳间的俗事。” 谢必安站起身,终于露出了笑脸,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如此,我便不喝这孟婆汤了,我就当个鬼差,免了这无常世间事。” “刚好地藏王本是寻两名鬼差抓捕逃返阳间的冤魂,昨日已经有人当选,还差了一人。剩下一位,不知为何,地藏王选了许久总不能入他的眼。 你既然机缘巧合下,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说出这样的话,想必自有些因果在里面。 不如你便与昨日的鬼差一起,去地藏王面前领了这份差事,你们二人共同走着阴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正好他生得面黑,你生来白面,黑白互补似是阴阳相合,乃无常之有常之。” 孟婆依旧弯弯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一切了如指掌般的从容。 谢必安陪着笑脸,给孟婆拘了一礼,“不知那位鬼差现在何处?我也好登门拜访,日后与他共事,总要打声招呼。”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且转身看……”随后孟婆的瞳仁中映出了范无咎的身影…… “我已经记不得我们二人的生卒年了,但是这些相处的细节,我却始终无法忘怀,就好像深深印刻在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 老黑的视线终于收回,慢慢聚焦在晏姝的脸上。 酒壶中的酒已经见底,晏姝听后一句长长的叹息,“哎……听你俩这故事也是让人唏嘘……”接着又抬起头不甘心地询问:“那你就没和他提过?” “提什么?”老黑不明就里。 晏姝心急这脱口而出,“你喜欢他这事。” “没有……” “从来没有?” “没有……” 晏姝似乎还不死心,仔细追问,“那你就没暗示过?” “没有。有的时候,有的事,若是说了,便像是讨来的。 若讨得来也罢了,若是讨不来,不就连最后一点念想也都没有了么。” 老黑端起酒壶,随手晃了晃,倾斜在酒杯上,什么也没倒出来,也就放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