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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一顶黑纱礼帽,点缀着一朵白花,细细看来,俨然是一副未亡人的装束。 到了火车站,子玉换了四张车票。 素素不愿坐到子玉的竹筒中坐以待毙,她想看看如今这世道已经变成何种样貌,也想一直保持清醒,能够在看到玉儿的一瞬间,第一个将她认出。 但是素素的神魂不稳,而且她的魂灵阴气过盛,火车上只能与子玉一排坐着,不能接近其他平常人。 子玉将聚魂香碾碎装进香囊,送给了素素,可帮她稳定神魂。 若兮与晏姝坐在一排,晏姝知道素素的来历,有些害怕。 但是见素素一路上一直眉目低垂,眼中溢满哀伤,写满了无尽的愧疚,无尽的思念,和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的绝望,没有半点厉鬼般的骇人,心中充斥着对素素的同情与怜悯,晏姝的心情倒也放松了些许。 火车的普通车厢,座位实在难坐,坐垫坚硬,靠背的角度又很奇怪,坐在上面十分拘束,过不多时就腰酸腿痛。 若兮身体有些不适,一路上总是蔫蔫的,偶尔直起腰身,双手扶着腰肢活动一下,随后又蔫下去了。 子玉看在眼里,有些紧张,偷偷与灵玉之中的阿柔沟通,“阿柔,若兮她……”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阿柔自灵玉中与子玉沟通。 “哦……” “子玉,这种时候呢,少说话多做事。”阿柔实在不放心,又在灵玉中仔细提点。 “知道了……” “还有!”阿柔猛然的惊呼吓了子玉一大跳。 “什么?” “别再让我听到那么土的话!” “……”子玉被阿柔训导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却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沉默不语,乖巧地坐在座位上。 趁着火车进站,车辆停稳,子玉去乘务员那里接来热水,混了一些自己早早备下的红糖,融水化开,递给了若兮,“小心烫。” 若兮双手接过,有些失去气色的面容带着浅浅笑意,“谢谢。”随后又伸出手捏了捏子玉的手,“你累不累?” “还好。”子玉眼中映着若兮的身影,微笑着摇摇头。 晏姝坐在车窗旁边,躲也躲不开,把眼前这番景象看了个一览无遗,捂住胸口,捶胸顿足,“二位,这还有个活人呢……” “嗯,我知道。”子玉真诚的点点头,毫无歉意。 晏姝无计可施,打肯定是打不过了,不如就反客为主,伸着兰花指戳着子玉的胳膊,“小老大~我也要喝热水水~” “自己接。”子玉收回了手臂,背到身后,随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素素却将这些场景尽收眼底,一路上溢满了哀伤的眼底,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 刚一下火车,一阵桂花特有的香气,先声夺人般扑鼻而来。 素素站在月台上,闭着眼睛沉醉地呼吸了一口这香醇的气息,缓缓睁开双眼,“玉儿……我回来了……一定要等我……” 金陵城内,秦淮河旁,丹桂飘香,长坂桥头垂杨细,丝丝牵惹游人骑。 子玉一行人根据素素记忆中的地址,来到了秦淮河旁。 如今秦淮河周围的建筑,与素素那个年代相比,已经变化巨大。 彼时,每逢礼闱将至,总有全国各地的举子大量涌入秦淮河周边。 昔日的辉煌如今已经消散,独留下一些古建筑,还孤独地伫立在这里,诉说着往日的热闹与喧嚣。 岁月如梭,时过境迁,纵使再好的记忆力,恐怕也已经很难寻到当初的旧居所。 到了秦淮河畔的夫子庙周边,素素想起她生前,便是居住在这周边的一座红楼内,不过如今已经没了踪迹。 无奈之下,一行人寻了一家大一些的客栈落脚。 子玉为这一行四人安排了两个房间,晏姝与若兮一个房间。 素素阴气过盛,不能和普通人居住,所以只能和子玉一个房间。 从火车站赶到秦淮河时已是傍晚,又跟着素素去秦淮河旁寻人。 众人舟车劳顿,没什么心思游玩,草草吃了一顿鸭血粉丝汤,就回到客栈休息。 客栈房间内,阿柔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飘出灵玉,坐在素素身边,她取出子玉背包中的聚魂香,轻轻捣碎,仔仔细细装入香囊中。 子玉依旧是往常那般习惯,走到哪里都是书不离手,看得累了又取出几张黄纸摊在桌上,细细研磨朱砂。 子玉的手很好看,手捻朱砂团块,在砚台上研磨时,发出令读书人愉悦的磨砂声。 素素的思绪,随着子玉研磨朱砂的声音,渐渐回到当时,每个与玉儿相处的夜晚。 彼时,她与玉儿同床共枕,每个没有客人的夜晚,都是玉儿为她细细研墨,她在一旁挥毫泼墨,题诗作画。 彼时,每一个有玉儿陪伴的夜晚,玉儿就像是一个温润洁白的羊脂玉,努力抚平素素内心的喧嚣与不甘,让她如醉如痴般,沉醉在与恋人相依相守的美好幻境中。 如今研磨声犹在,佳人芳踪已无处追寻。 朱砂粉研磨好,子玉取来毛笔,轻轻蘸些红墨,将笔尖立于黄纸之上,笔尖游走,飞速画上一张符咒。 待到墨迹阴干,仔细收好,又取来一张黄纸,继续画作。 房间内,只剩下毛笔在纸上游走的声音,静谧而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