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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老师,”视频里少女眼内绽放着光亮,“村支书作证,我给我爸面子不在外提这事儿,他们就让紫薇读书。还有老师,刚好我也想请您转告我的资助人,大学我不需要她的资助了,因为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和助学金,也会有比赛补贴奖励。小九jiejie说,我兴许还能拉出去拍几张照片做什么平面模特,我更可以去做家教挣钱,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怎么还有现成的资助不要,非得自己去贷款的。松寒劝她,“你也不必让自己那么辛苦,再说资助人条件许可,又不要你还钱。” “要还的。”葛画看着陆老师,伸手下意识摸了下嘴角,“正经钱都是人家努力赚来的,我不能拿着人家的还觉得理所应当。我读高中的这一万多费用我也会还给资助人的。”她说得很坚决,似乎已经考虑过多次。 这是第一次松寒从葛画身上看到了如此执拗的一面,她凝神看着少女,“嗯?那……到时候再说。”还有,她竟然会打架,松寒眼睛眨了眨,“葛画……”她没说出心里话,只好奉劝,“咱们以后,千万别这么冲动了。你这次是在家,因为父母和村里人的情面,就不了了之。以后再打架,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懂的,真落一笔到档案上,你这辈子一半的路都毁了。” 葛画凝下眼神,她轻声应着,“我知道,老师。我不是真想打,我不是那种人。”她不想以如此暴戾的形象出现在陆老师面前,她也一直努力做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和出色的运动员。 当知道某种“美好”的人设形象在自己憧憬的人面前崩塌后,葛画稚拙地解释,“我不是,我只是觉得不能没完没了地被欺负……” “可你心里有一些得意是不是?”松寒看到葛画眉飞色舞,给这张脸更添了光彩。 …… 葛画呆住,她内心的确有些自豪:她还击了父亲,更让父母答应送燕子复读。从小瘦弱沉默的葛画真正品到了自我的力量,她用拳头,逻辑,算计,气势……压倒了父母。那个平时忽略自己的父亲,那个只因为自己吃了尔康一个汉堡就在大院里当众抽打她的母亲,他们在迅速萎缩、渺小下去。葛画的回击不是保护紫薇那么简单,她挥发着自己多年被压抑的情感情绪。她得意的,甚至看着镜子里的脸都会觉得那不是伤痕,而是沙场受伤凯旋归来的将士的勋章。 这一切她被陆老师轻易看透了。葛画的勤奋好学,自强不息像一个假面具。 “其实呢,我今天也有一些得意。”松寒的声音沾着温暖的善意,“我父母离婚,父亲重组了家庭,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刚刚我就从他们家出来。他们让我用空闲时间帮那个厌学的小孩补课,我瞎开了个价,说一个月四万块,用这个吓住了他们的嘴。葛画,所以我懂你的感受。”松寒发现葛画眼睛里似乎闪着泪,“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恶心对不对?” 那头葛画点头,眼泪沾在睫毛上。她得意之余,还有悲哀。天然的血缘联系不能让她获得的,非得用拳头。葛画的喉咙口微微涌动,泪水趟过脸上的伤口,她疼的。 “面对不公,只能用这样的决然去回击,并不是你心里所想,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松寒靠近了手机,“葛画,也不用觉得这样的自己太陌生。我只是觉得,在必要之恶爆发后,咱们适当收敛,小心自己滑向另一个极端。”松寒想替手机内的女孩擦擦泪,拍拍她的肩膀,“咱们要学着用更聪明的方式去生存,尤其等你到了H市后。一旦习惯了用武力,你就很难回来的。懂了吗?” 女孩的泪水成串滚出,她用力点头表示听懂了。松寒眼睛也湿了,“对不起啊,说了这些有的没的让你难过了。咱们还有几个月,继续努力。老师在H市等着你。” 回到家的松寒心情有些低沉,陆梦非却担心,“不是闹不愉快了吧?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松寒摆手,“应该不是不愉快,而是生意没谈拢吧。”她将孔维统和赵晶两口子的请求说给母亲听,再说了自己拒绝的方式。 陆梦非正将菜端上餐桌,最后一盆腌笃鲜重重地搁在中间,溢出了汤汁。“怎么这样子?把我女儿当什么了?” 松寒取来抹布擦干净,“妈,您以后别告诉他们我的事。以后我都不想去他们家了,真的,这不仅仅是自讨没趣,更是自惹麻烦。” 她小时候很认真地学幼儿园老师教的舞蹈,回家要跳给爷爷奶奶看,结果被老太太一手挡开,“好了,好了,别皮了。去一边。”和堂弟的区别待遇,还有他们在自己面前有意无意中伤母亲、挑唆离婚的话。父亲在离婚离开家那天将哭着追出去的松寒推开,然后吼了声,“哭什么?你和她过不是挺好的吗?”以及现今,松寒完全明白了:他们眼里真的看不见自己。E大的自己不过是可以帮忙救急的工具罢了,而且还要计算性价比。 一粒粒地挑着米饭,松寒吃得不开心,陆梦非心里也不快活。 屋里只剩母女俩轻微的咀嚼声,陆梦非给松寒盛了汤,“你要不喜欢,以后就不去了。不是mama逼你,总归你和那边有血缘关系的。” 松寒点头,咽下食物,“妈,我说句实在话,那边不把我当亲人。”如果有什么仪器,她真想运转周身,把身体里属于“孔”的那部分毛发血液肌肤筋rou都还给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