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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想起来了,为什么不说出真相?”丛容紧追不放。 之夏安抚地看她一眼:“你不是想听那天发生了什么吗?那让我从头告诉你吧。” 夜,已经很深了。雨也越下越大,现在看向窗外,所有景致都朦胧在雨幕里。在这个世界上不知名角落的另外三个人,也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天。 那漫长的一天发生了很多事,而所有的事情相互作用,成了没法解开的死结。 陆桥记得他站在街边的那个瞬间,只差一点点,他就踏了出去。司机开窗对着他大吼:“大清早的,找死啊?想死一边儿去。”他有种想狂笑的冲动。死又怎么了?他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他是个垃圾,是个废物,全世界都否定他,他也只能否定自己。所以他走回宿舍,床下有好多平时攒起来没吃的,医生开给他的安眠药,他统统装到瓶子里,又去买酒。 周宛记得她在路灯下徘徊,疲倦到了极点。她不想回家,不想去面对那一堆她无力解决的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本来已经看到了光,却眼睁睁地看着门一点一点合上。而最残忍的,是在门合上的瞬间,她瞧见了别人的幸福,幸福到让她吃惊: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幸福?未来黑得跟墨汁一般,完全没有希望。命运待她如此冷酷,努力和执着又有什么用?她一次又一次地问着自己,回到了她熟悉的,曾经带给她短暂欢乐的礼堂。 辛唯记得她的眼泪仿佛永远不会流干。全身的水分都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天黑了,天亮了,她完全不知道其意义。她该投靠谁?母亲?是她亲手让母亲对自己绝情。陈卓?是她亲手推走了他。没有未来,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原来她是那么一个可怜虫。面对命运她如此渺小卑微,以至于让她渴望一份永久的黑暗。 那晚没有月亮。 陈之夏记得她走进小礼堂,辛唯在身后控诉:“我的确错了,错的离谱。只是真正伤害你的人并不是我,你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因为我是个弱者,你只能找弱者下手,对不对?那些真正不给你机会,不让你好过的人,你却无可奈何。” 她全身一僵,没有理会,继续朝前走。那是她生命里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整个世界都背弃了她,除了丛恕。可是命运又要把丛恕从她手里带走。而她最痛的,却不是失去,是即将眼睁睁看着丛恕病重,痛苦至死亡。 舞台上有人在喝酒,是周宛和陆桥。之夏很自然地跳上去跟着一起喝,一分钟后,辛唯也来了。她无暇跟她计较,只是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酒。 一道雪亮的闪电从窗边划过,头顶的灯骤然一暗。 陆桥嘿嘿地笑了起来,环视一圈那三个脸色惨白的同伴,可以想象自己的样子也不会好多少。 “陈之夏,你来干嘛啊?”他大着舌头问。 之夏想了想,说:“我小叔走了。我刚送走他。” 辛唯没有抬头,却很明显身体震动了一下。 陆桥仿佛在欣赏他俩的痛苦,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又看看周宛,笑容渐渐由残酷变为悲怆。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也许是这个舞台曾给予他们太多的维系。这个刹那,他们突然感受到自身的痛楚和他人的痛楚是那么相似。 陆桥喃喃喟叹:“活着,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下一秒钟,他突然发狂一般站起来,指着他们三个,“滚,快滚。让老子一个人呆着。” 辛唯和之夏都吓了一跳,却坐在那里不动。周宛却也突然跳了起来,骂了一句脏话,指着陆桥的鼻尖大声吼:“你他妈的在衣服里藏了什么?” 之夏看过去,果然发现陆桥外套的里面有个瓶子。周宛已经扑了上去,陆桥纵然牛高马大,也是一个趔趄,塑料瓶子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到舞台漆黑的角落里。 听见药片在里面响动的声音,他们都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周宛扬手一个耳光:“陆桥,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随即跪倒在地,再也忍不住,眼泪潸然而下。 辛唯一把捂住嘴,无声地痛哭起来。而之夏则闭上眼睛,死死咬住嘴唇。 陆桥却笑起来:“妈的,老子在这里酝酿半天,还是没法对自己下手”他跳下舞台推开窗户,雨水被风吹进来,淋了他一头一脸,他对着天空大吼:“为什么?为什么?” 活着,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每个人的一生当中,一定都会有一些时刻发出这样的疑问。只是他们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实在太早。 过了很久,周宛挣扎着站起来走过去掩上窗户,疲倦地召唤自己的同伴:“走吧,该回去了,这么想下去有用吗?”她耸耸肩,“有些答案可能不是凭我们自己能找到的。” 也许,要得到那个答案需要借助一点命运的庞大力量。也许,下一个转角,它就在守株待兔。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震耳欲聋的雷声滚过头顶。 倾盆大雨瞬间来到。 之夏仿佛没有听到周宛的话,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到舞台深处,把药瓶捡起来死死地盯着。 只要吃下去,一切都解脱了。只是如果这样,丛恕又该怎么办?仅仅是顺序问题而已,关键是,谁是被留在最后的那个? 做一个自私的人,这诱惑太大了。她想象着以后的日子,觉得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