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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后,高泞更加在意盘空的鹰群,偶有几只下俯,离得近了,他发现鹰的脚上皆挂着铜环,无一例外。 与那日夜巡相隔半月,他又在夜晚见到逆行而来的飞鹰。这次他加快了脚步,瞧见那个黑影招鹰受鹰,猛禽收翅立于手臂之上,高泞看见黑影从鹰鸟脚上取下了什么,轻抚羽毛后便又即刻扬手挥去。 翌日晨练时,高泞依旧时不时仰首望天,惹得其他兵士上前询问:“副将在看什么?” 他看了眼来人,面熟,可高泞记不起名字。“在看天上鹰群。” “南蛮人真是好兴致啊,天天朝我们这放畜生,”那人也朝着高泞视线方向望去,“啧。” 上头有只鹰掠过,排泄物正正好落在了那人右肩上,高泞耳边随即传来一声咒骂“真是群畜生,老子迟早有天把它们宰了。” 他闻声看去,眯了眯眼。周围的兵士不知何时围了上来,纷纷嘲笑那人运气不好,这是骂你鹰爹爹被听见了,在罚你呢。 那人也只咂咂嘴,自认倒霉。 “别理他们,去换身衣裳罢。”高泞笑着拍了拍他干净的肩膀,而后转身面向众人,“其他人继续。” 都说鹰喜在天色将暗之际捕食,他观察了一段时间,算是琢磨出了逆行飞鹰出现的时间——几乎是每十日一游,且皆出没于亥时上下。终有一日,高泞追着那只猎鹰,驻足后发觉并未有人在落脚点候着,确认四下无人后便学着那夜黑影的动作招鹰,记忆模糊,他只能依葫芦画瓢,一边挥动手臂,一边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 …… 回了营帐,高泞才得以仔细审查手中的东西。方才他从鹰脚上取下一张字条,纸张微微泛黄,书墨也并不果断,但重要的是字条的左下角,落着一枚小小的章。高泞虽是未同南蛮人有接触,却也曾在周府的藏书阁内见过。 异族文字框起苍鹰模样的线条,镂空的雕刻中现出一株微微盛开的海棠——这是南蛮的图腾。 烛光将他的影子映在帷帐之上,亦照得纸上的黑字更加清晰可见。 知足常乐,莫要贪心。本族实不好战,奈何尔等欺人太甚。此为无奈之举,若助得胜仗,可允黄金高位,虽不及中原,却能保安平享乐。保持往来,及时汇报。 拇指拂过左下的海棠苍鹰,他不禁失笑一声,将字条叠好收起后,吹灭了帷幕中最后的一丝光亮。 第二日cao练结束,高泞跟着进了魏永鸣帐中。 魏永鸣是此次领军主将,高泞曾问过周藏晏魏永鸣是何许人物,也只得到一句不清楚。后来他听其他兵士私下议论道,魏永鸣本在东边校场帮着练兵,忽然就在不久前被召入京中,没过几日便成了此次的领将。 高泞是他的副手,二人驻边境前便在闽州打过照面,那时被周藏晏领着吃了茶,一番交流下来倒也觉着对方是个没架子的,算不上难相处。 魏永鸣进了营帐后便坐下,高泞为人和善,虽是日日挂着笑,但终归还是性子孤僻,营中少见有人能与他走得更亲近。无事不登三宝殿,魏永鸣瞧他面上那欲盖弥彰的神情,又怎能猜不到其中用意。 高泞回首确认帐外无人后,走近了几步。“卑职有要事相报。”说着,将攥着的东西放在魏永鸣身前的台面上。 魏永鸣被他态度影响,也不自觉深吸口气,拿起面前被捏皱的纸条。字条上内容不多,他很快读完,抬眼看向高泞,面上尽显惊愕。 “这是从哪得来的?”魏永鸣急问。 “鹰群。”高泞补充道,“南蛮借鹰传信,某日巡夜我发现营中有人受鹰,皇天庇佑,令我得以在偶然间截下这封……” 他加重语调,“策反书信。” 魏永鸣又将目光投射回手中泛黄的皱纸上,左下清晰印着的海棠苍鹰是不辩的事实,“苍鹰海棠…可知是何人?” “卑职无能,那人趁众人入眠后行事,夜深难辨。”高泞曲身垂首道。 “那你!”魏永鸣顿了顿,放低音量皱眉道,“既然你看见了,为什么不直接将他擒住?” “卑职当时不知那人意欲何为,他皆在夜深后寻鹰,若我未及时擒获此人,待他遁入夜色后又该如何?只是捉住后又能如何?驻营即将满一月,亦不知何时开战,若一众兵士于开战前知晓营中有南蛮内应,怕是只会令到人心惶惶,相互猜忌。且卑职昨夜才有幸截获书信,在此之前并无证据,断不敢随意定言。” 高泞未抬首,言罢后又将身子放得更低,“卑职无能!” 魏永鸣闻言放缓呼吸,抬手揉了揉太阳xue:“……高副将所言极是,是我一时心急,没顾虑到这些。” “不必如此,起身吧。” “卑职不知如何是好,此人未按时收到书信,怕是也开始心有顾虑,许是更难查出其身份。这点是卑职冲动,未考虑周全。” 魏永鸣将字条收起,思忖一阵后吩咐道:“莫要将此事张扬出去,正如高副将所说,此事传出去只会扰乱军心,你知我知便已足够。若察觉什么,务必要及时上报。” “是。” 他挥挥手,示意高泞出去。 待营帐内再次剩下魏永鸣一人,沉静了一会,他又展开那张烙着印的字条。 “黄金高位,安平享乐……”他靠在椅背上松弛身子,轻笑道,“呵,又如何能安平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