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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表妹 第30节

    他这话也勾起了苏一箬不愉快的回忆,大国寺一回,安平侯府的花宴一回,她也不知是何处得罪了郑心柔,竟让她屡次对自己下狠手。

    若不是每回都有赵予言在旁相帮,自己怕是早已身败名裂了。

    思及此,苏一箬便忍不住蹙起了柳眉,眉宇间蓄着万千愁意,杏眸里也划过几分伤怮。

    张启正见状则心下一跳,懊悔自己说错了话,惹得苏一箬伤心了起来,便道:“夫人放心,殿下已把这郑心柔关在了尼姑庵里,永生永世皆不许她踏出来一步,那地方艰苦的很儿,每日每夜皆要没完没了地做活,她是再也碍不了您的眼了。”

    这话却着实有些出乎苏一箬的意料,她并不知赵予言在背后动的这些手脚,一时想到他如今的身份,这般惩治郑心柔自然易如反掌。

    往日里她受了委屈,左不过是闷在被子里哭上一场。

    如今却有人将她受的委屈记在心间,原封不动地报复回去。

    似是漂泊在外的浮萍终于寻到了归宿。

    苏一箬的心间升起了一阵暖意。

    张启正见苏一箬神情好转,便知这一劫是被他安然无恙地混过去了,一时便多嘴说了一句:“这还是看在郑家老太太的面子上,才留了她一条命,否则她就得跟那镇国公世子一般死的不明不白了。”

    这话一出,苏一箬的脸上便再次浮现了惊讶的神色,她不敢置信地望向张启正,喃喃问道:“镇国公世子……?”

    张启正也疑惑不已,只道:“正是他,那厮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冒犯夫人,这般死去也是罪有应得。”

    苏一箬心下一半感动一半惊颤。

    感动的是,赵予言果真如他所说般在背后默默守护自己,惊颤的是他狠厉的手段。

    镇国公世子好歹也是王孙公子,他却能这般轻易地了解了他的性命。

    苏一箬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赵予言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厮,而是权势滔天的东宫太子。

    “干爷,床铺都收拾好了。”这时几个小太监便笑着凑到张启正跟前来,对着苏一箬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

    张启正还要监督着太监们理出东厢房来,便也退了出去。

    当日夜里,赵予言便来了采莲阁。

    东宫内的排场极大,用膳时明儿和月儿皆都不敢凑到梨花木桌旁伺候,只好由着那些宫女们为苏一箬布菜夹筷。

    赵予言褪下蟒袍,随意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便道:“太简薄了些。”

    苏一箬与明儿、月儿三人俱都瞪大了眼睛,瞧着梨花木桌上几乎要摆不下的饭菜,忍不住出口道:“够了,便是十个人都吃不完了。”

    张启正却战战兢兢地认了错,道:“殿下恕罪,京里没有看得过眼的江南厨子,奴才已让人去江南酒楼里请了,过几日应当就有消息了。”

    “这便罢了。”赵予言虽是不满意,见苏一箬慌神地连筷子都放下了,便松口让张启正起来。

    张启正知晓赵予言吃饭时不喜许多人在一旁伺候,便只留了两个伶俐的宫女,自己则带着其余太监退了出去。

    屋内人少了些,赵予言便亲自替苏一箬布菜,知晓她喜欢吃甜食,便让人将其余的菜都撤了下去。

    苏一箬见他这般铺张浪费,便蹙着柳眉说了一句:“阿言,我吃东西不挑剔,很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赵予言听罢夹菜的动作一顿,便让侍候的宫女都退了出去,与苏一箬说道:“你将来要做太子妃,就该这么尊贵,不但是吃食,连每日的衣食住行都不可马虎。”

    苏一箬习惯了朴素简单的日子,乍一听得这话后,便忍不住嗫喏出声道:“我怕我做不好。”

    赵予言则含笑拍了拍她的柔荑,温声劝道:“王孙公子也不是生来就会那些繁文缛节的,如今离我们的大婚之日还有些时日,你慢慢学就是了。”

    第31章 交心

    “林贵妃有请。”

    苏一箬听了这话后却揉捏起了自己的手指, 素白的脸上浮现了几分局促之意,只见她抬起杏眸,羞窘地望着赵予言说道:“我怕我做不来。”

    赵予言见状则从团凳上起身, 上前去握住了苏一箬的柔荑,以防她揉捏伤了自己的手指。

    上一回在左清院内,她输了自己五粒黑子时便愁得捏起了自己青葱似的玉指, 差一点便掐进了rou里。

    “大面上过得去就好,一切有我在。”

    听了这话后,苏一箬才略微心安了些,只是想起那镇国公世子方雅安一事,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落忍。

    那日被那方雅安欺负了以后,她的确是伤心不已。

    可自己没有本事并且也从未想过要夺了他的性命。

    可赵予言不一样, 他是东宫太子, 夺了镇国公世子的性命竟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位卑悬殊,令人胆寒。

    赵予言见苏一箬仍是不开怀,心里也犯起了难, 只当她是担心自己学不好宫里的繁文缛节, 便笑着安慰她道:“你放心,宫里没有太后和皇后,那贱……林贵妃便是想折腾你也寻不到机会,除了册封礼和宫中大宴, 你皆可随心自在的做你的太子妃。”

    他说这话时黑眸里尽是温柔缱绻之意,眸光清亮,笑意蕴藏其中。

    苏一箬的心蓦地一软,心绪百转千回, 便将方雅安的事儿抛之脑后。

    不论他在外人面前行事多么狠辣冷厉, 待自己总是挑不出错来。

    既是决定了要与他厮守一生, 总要慢慢习惯起来。

    她便也对着赵予言莞尔一笑道:“好。”

    当日夜里,赵予言便与苏一箬同宿一榻,因怕她骤一来到东宫不甚习惯,便让人去私库里寻了《竹林七集图》来。

    张启正行事乖觉,去私库里寻出那《竹林七集图》的画卷后,便又将那幅享誉盛名的《抿茶图》拿了出来。

    《抿茶图》上画的是十六岁的赵予言,彼时他正在宫中大宴上受万臣礼拜,端的是矜贵有气势。

    赵予言让张启正多点了几盏烛火,便将那《竹林七集图》一一展示给了苏一箬看。

    苏一箬果真立在四方桌案前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眼前的七幅竹林图,连赵予言说的话她也不顾不上听了。

    赵予言在问了两回“你最喜欢哪一幅?”和“你瞧着哪一幅画的最好?”都得不到回应后,便只得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只在一旁替苏一箬举起了烛台。

    一刻钟后,苏一箬才欣赏完了七幅画,忽而瞥见了最末端的那幅《抿茶图》,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揶揄赵予言道:“画上的人当真是龙章凤姿,气宇轩昂。”

    本以为赵予言会这这般夸赞而羞赧起来,谁知他却是骄矜一笑,生受下了苏一箬的玩笑话,状似苦恼地说道:“正是如此,一箬好眼光。”

    苏一箬瞥了他一眼,气他脸皮厚,可对着他这张俊朗的脸蛋,又说不出昧着良心的话来,只得窘红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赵予言见她双腮鼓起,水凌凌的杏眸里凝着些怔愣,便将烛台搁下,捏了捏她的香腮道:“上一回你说你不喜欢这图,有什么缘故?是我何处得罪了你不成?”

    话音甫落,苏一箬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来,思绪飘回了烟雨江南,祖父祖母还未曾出事的时候。

    苏家因着与江南织造家有些未出五服的亲戚情分,又经手了些丝绸生意,日子过的也算得上是富庶安稳。

    谁知那一日江南织造竟带来了这副《抿茶图》,要祖父藏在书房里妥帖收藏,绝不许露于外人跟前。

    祖父自然照做。

    半个月后,被贬谪到江南的康武听说祖父的书房内有不少名家藏书,还有那幅《抿茶图》,便带着美酒上门与祖父品经论道。

    三日后,江南巡抚便带着一群乌泱泱的护卫冲进了苏家,将喝的伶仃大醉的康武绑了起来,说他借古讽今,对今上不敬不尊。

    祖父便也被牵连下狱。

    苏家被抄前,苏一箬特地去了趟书房,可那被祖父妥善藏好的《抿茶图》却不见了踪迹。

    祖母自此病倒,在病中屡屡痛骂江南织造,并直言没有那幅《抿茶图》,苏家兴许不会遭此劫难。

    所以苏一箬才会这般讨厌这《抿茶图》,她在赵予言跟前也没什么好藏私的,便将这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了他听。

    赵予言听后却默了良久,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些阴郁之色,在苏一箬目光扫过来之时,却又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问:“阿言,怎么了?”

    赵予言虽是不想将那些腌臜的事儿说与她听,可事关她的祖父祖母,便只得叹道:“我手上的这幅《抿茶图》是赝品,你祖父书房里藏着的那一幅应当是真品。”

    这话却着实出乎苏一箬意料,她眨了眨杏眸,疑惑不解地指着桌案上的《抿茶图》,问道:“这是赝品?”

    赵予言神色严肃,举起烛台凑近了抿茶图右上角的拓印。

    “这拓印是我后来补上去的,真品本放在我的私库里,只是不知为何竟不见了。”

    “那真品为何会在江南织造的手上?”苏一箬目光紧紧锁在《抿茶图》上,上头的赵予言一袭明黄色四爪蟒袍,端着茶盏的侧颜清濯秀朗。

    储君风范一览无遗。

    可再有气势也不过是一幅画而已,为何会有人将它偷走?

    赵予言也拧着剑眉,满脸的冷凝之色,他道:“若是能找出偷画的人,便能洗请你祖父的冤屈了。”

    这话却是说到了苏一箬的心坎上,思及祖母郁郁而终,祖父惨死在牢狱之中,伤怮之意便悄悄涌上心头,引得她泫然欲泣。

    赵予言最怕苏一箬落泪,那副杏眸暗红,咬着唇要哭不哭的模样最惹人怜惜,他便上前去替她擦拭了眼泪,道:“别哭,这事我已放在了心上,定会还你祖父一个公道。”

    苏一箬也不想总是在赵予言面前落泪,只是心里凄苦的很儿,越想忍着不哭便越容易滴下泪来。

    赵予言眼见着她脸颊处的眼泪越擦越多,一时间心内涌起的愁绪比面对那繁琐的朝纲之事时还要多上几分。

    他便继续劝解苏一箬道:“上一回我去江南办差事,便是去调查此事,如今已有了些眉目……”

    苏一箬见他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内也是一阵酸涩,便上前去拥住了赵予言,头靠在他的胸膛处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声,哽咽道:“阿言,谢谢你。”

    她寄人篱下了这些年,早已习惯了谨小慎微,处处忍让的日子。

    因此才养成了这般胆小的性子。

    她不是没想过要为祖父洗脱冤屈,可她人微言轻,连本分力也使不上来。

    本以为能为祖母立匾祭拜已是大幸,谁成想还会有人为她奔波去江南替祖父洗脱嫌隙。

    若不是赵予言。

    她的一生也许就望到头了,顶着罪臣女眷的头衔,或是做妾,或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草草了结这一生。

    苏一箬深受感动,安寝后便一扫往日里的羞怯,在床榻上牢牢抱住了赵予言。

    赵予言并非圣人,况且他刚开荤没多久,如今正是对此事热衷的时候,昨日还记挂着苏一箬初来东宫睡不安稳,且腰间还有些淤伤,并未放肆行事。

    如今他与苏一箬共宿一榻。

    且心上人望向自己的杏眸里染着泪花,泪花点点中又潋滟着含蓄的爱意。

    他若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辜负了这等良辰美景?

    苏一箬的确是感动不已,也比前几日更黏着赵予言一些,可她是半点也没想到床笫之欢上去。

    谁成想她不过是靠在赵予言肩头,情意缱绻地嗫喏了一句:“有阿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