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5节
雨后初晴,宅院外,可见有车马行经的痕迹—— 这是连苏娘子也一并被掳走了吗? 抓定了亲的未来姑爷讨说法且罢,怎将苏娘子也给抓走了?这家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圆脸少年惊诧之际,只见下属由堂内而出:“蒙校尉,这里有一封书信!” 回京的路上,因曹观亭闹了几番略有些耽搁,便比来时多花了五六日,却也还算顺利地把人带回来了。 这一日,晨露未散,年过六旬的吉家老夫人孟氏拄着拐杖,一左一右由孙媳喻氏和孙女衡玉扶着,正要往曹家去。 几人行至前院,将出大门之际,一名身着六品官服的男子快步跟来,同老夫人施礼:“祖母,刑部今日有紧要之事需料理,待孙儿处理罢,便赶去曹家。” 孟老夫人慈和的面孔上看不出情绪,平静颔首道:“你自忙你的便是,此等事本也无需你来出面。” “放心吧,今日定会将咱们阿宁带回来!”喻氏同丈夫保证着,一双上扬的凤眼里有几分去势汹汹之感,一手扶着老夫人,另只手叉着腰。 吉南弦点了点头,伸出手去,将妻子撸起的衣袖默默放了下来,提醒道:“瑶瑶,今日不是去打架的……” “行了,此事我们娘几个自有分寸,便不必你cao心了。”老夫人一贯护着孙媳,当下只道:“你下衙后,只管吩咐厨房备些好菜,等着给咱们阿宁接风便是。” 得。 他身为这个家中的顶梁柱,只落得个准备饭菜的差事。 吉南弦很识趣地抬手作礼:“那我便在家中备下庆功宴,等候诸位凯旋。” 言毕,不忘朝meimei使了个眼色。 ——记得看好你嫂子。 衡玉神态乖巧,示意兄长放心。 看着乖巧的meimei,吉南弦在心中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吧,这好比是让一匹脱缰的马去看住另一匹脱缰的马。 目送家中三位英雄上了马车,吉南弦适才往刑部而去。 他于五年前得中进士,外放做了三年县令,在地方做出了些政绩后得以调回京中,于刑部任员外郎之职已有两载。 而此时他尚不知,今日除了曹家与大妹之事,还有另一件大事在等着他。 此刻的曹家,云氏听闻消息赶至偏厅,见得厅中情形,既惊且怒。 “我的儿怎成了这副模样!” 身着石青色长衫,却没了平日半点翩翩公子读书人模样的曹观亭鼻青脸肿,竭力压制着怒气,伸手指向身后一行人:“母亲,吉家人着实太过无礼!” 云氏看过去,只见为首者正是衡玉身边常跟着的丫鬟吉吉,其身后站着一排横眉竖眼五大三粗的婆子——京中最壮的婆子怕不是都在这儿了?! “你们简直放肆!竟敢对我曹家郎君动手!” 看着发怒的云氏,吉吉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可没打他,都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曹观亭咬了咬牙根。 这圆墩墩的丫鬟力大如牛,若非她动辄推他,他怎会摔成这样? 碍于说出来面上无光,此时在自家添了底气,便质问道:“你们凭什么逼迫我回京!” 从幽州回到京师,这一路上好比押解犯人! 吉吉皱眉道:“曹姑爷在幽州同一位娘子同住同出,问及左邻右舍,竟说是夫妻关系!此等蹊跷之事,自要请姑爷回京问个清楚才行!” 云氏闻言眼皮一跳看向儿子。 曹观亭脸色沉沉,吉家人果真是知道了莲娘的存在。 这一路上,纵然这胖丫鬟对莲娘之事只字未提,但单凭屡次指责他“不检点”这一点,便也猜得出吉家人的依仗了。 抓他回京,不外乎就是冲着此事来的! 但此等事可不是吉家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 曹观亭心中盘算着种种狡辩的机会,一句嘴硬的“你们有何——”证据,还未能完全说出口,就听吉吉在前面道:“姑爷莫要着急否认,以免待会儿还得费心想着改口,须知那位娘子也是一并被请来了的。” 话音刚落,便有吉家的婆子带着一名年轻女子进了厅中。 那女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并不像曹观亭那样狼狈,湖蓝色绣白梅裙衫干干净净,眉眼清清冷冷,如玉面容紧绷着。 “莲……莲娘?!”曹观亭脸色一阵变幻,有些慌神。 这慌神是双重的。 女子定定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曹观亭同她对视片刻,眼神便慌乱地闪躲开,脑中一阵嗡嗡作响。 “大娘子,大娘子!出事了!”此时一名丫鬟飞奔而来,急慌慌地道:“娘子她……她要自裁!” “什么!” 自裁? 云氏大为皱眉,吉宁玉这个扫把星如此关头作得什么妖! 第004章 “外室” “方才吉家的婆子去见了娘子,不知同娘子说了些什么,娘子听罢便哭着喊着说不活了……”那丫鬟边说话,边忍不住悄悄望向自家郎君与那年轻女子。 那个,她好像隐隐明白什么了…… “这……妾身去看看娘子!”云氏身旁站着的那位曹观亭的妾室连忙道:“可不能叫娘子做下傻事!” “快带人去!”云氏也不敢大意。 死个扫把星不当紧,换作平日她拍手称快还来不及,但绝不能是现在这局面! 若因此事闹出人命,他们曹家难逃干系,一旦传扬出去,郎主的仕途、观亭的春闱,必当会受影响! 吉家虽已没落,先是吉太傅死于劫匪手中,后来吉元嵊夫妇又先后患病离世,如今只一个吉南弦区区从六品勉强支撑家门,比她家郎主被贬后还低一品,可谓门第凋零——但那位孟老夫人却仍是有二品诰命在身的,若在圣人面前说些什么…… 就像那鸡肋,于他们曹家无甚大助益,可若不慎卡在喉咙里却也能要了半条命! 云氏暗自盘算着要如何了结这桩糟心事时,只听得:“大娘子,亲家老夫人到了!” 果然。 吉家派人去往幽州将她儿和这莲娘带回,果然就是存了上门找事的心思! 云氏心底冷笑连连,却也还算理智,知道此事决不能够闹大。 因此,客气地请了孟老夫人上坐。 喻氏也坐下来,看向那曹观亭,一双眼神仿佛要将对方狗头拧下来。 衡玉立在祖母身侧,向吉吉点了点头。 事情办得不错。 尤其是这曹观亭鼻青脸肿的模样,尤为不错。 察觉到自家姑娘的赞赏,吉吉骄傲地挺胸。 “老夫人亲自前来着实辛苦,先吃盏茶歇一歇……”云氏勉强赔着笑道。 孟老夫人望着厅内那对男女,慈祥的脸上添了几分威严:“茶就不必吃了,先处理正事罢。” “祖母!” 一声哽咽的喊声传来,是吉宁玉在那妾室的陪同下来了此处。 多日侍疾使她面容憔悴,此时仿若受了天大打击,眼眶红极,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别怕,今日自有祖母给你做主。”纵知孙女有演的成分在,但孙女这数年来的境况让孟老夫人没法子不心疼。 宁玉垂泪应“是”。 云氏看得心中膈应,却也只能做出愧疚模样,让妾室扶着宁玉坐下,并又安抚几句。 余光一转,见那名唤莲娘的女子还身形笔直地站在那里,立时朝身侧婆子道:“还不将那腌臜货带下去!” 此事复杂,只会越说越错,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婆子听命向前,却被吉家那些壮硕的婆子们挡得结结实实,根本不让她靠近女子。 “真正的腌臜货不是在这儿么。”喻氏拿帕子掩鼻,嫌弃地瞥了一眼曹观亭。 “你……”曹观亭气得红白交加。 “观亭,还不快向阿宁认错,同孟老夫人赔罪!”云氏忍耐着道。 纵然她不觉得儿子哪里错。 外面养个女人怎么了,还不是因为她吉宁玉不生? 今日她且忍下这口气,待来日观亭高中,日后有得是出气的机会! 吉家不就想借机拿捏他曹家一二,讨些颜面好处,摆一摆素日里没机会摆的架子么,她成全他们就是了! 且退一步,眼光须得长远! 云氏如此想着,频频对儿子使着眼色。 曹观亭强忍着内心不满,上前跪在孟老夫人面前。 “是我一时糊涂,对不住阿宁……” 说是认错,却一副读书人忍辱负重的神态。 言毕,将头微微别至一侧,下颌紧绷——叫他如此难堪低声下气,吉家人这下满意了吧? 就这? 就凭这么一句话,自认就能解决了? 做男人也太容易了些吧? 喻氏冷笑一声,只觉大开眼界。 云氏已在旁打起圆场:“好了好了,到底是夫妻之间,阿宁,浪子回头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