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46节
齐晴越发惊骇——怎么又翻进来一个! 正准备要抓起堂屋门后的锣面时,只听后来那人道:“齐娘子,是我!” 这声音像是听过的,齐晴壮起胆子定睛看去,只见那身形高大的少年浓眉大眼,赫然是—— “蒙校尉?!” “是我,齐娘子莫怕!”蒙大柱点头。 此时院门被人从外面拍响,一并传入耳中的还有女孩子略有些着急的声音:“齐娘子!” 这是……吉小娘子身边的吉吉姑娘? 齐晴赶忙小跑着前去将门打开。 “齐娘子没事吧?”衡玉连忙问。 “吉姑娘放心,我没事。”齐晴说话间,看到了少女身后站着的人,一惊之后赶忙行礼:“民女见过萧侯爷!” 萧牧的目光落在她面上一刻,微一颔首后,便与衡玉一起走进了院中。 那被蒙大柱制住的男人见衡玉等人走来,心中更怕了几分:“你们……你们是何人!” 衡玉看向他,眼神微冷:“这句话该问你才对,你可知私闯民宅是为何罪?” “什么私闯民宅……我,我不知道!”见形势明显不妙,那男人忙道:“我只是喝醉了酒,脑子一时糊涂了,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喝醉了酒竟还能翻墙?”衡玉冷笑一声:“且为何不去翻府衙的墙?不去翻定北侯府的墙?偏偏翻得是独居女子的院墙?” 打着喝醉了酒的名号装疯卖傻,这把戏当真过于烂俗且恶心。 正如那些借着醉酒施暴之人,他们纵然事后总要声称醉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仍能无比神奇地于醉酒时准确地判断强弱,耍酒疯时只敢将拳头挥向毫无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若遇到个八尺壮汉便只如瘟鸡般缩着脑袋绕道,再遇上个官老爷的话,势必更要陪着笑脸儿、或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了官老爷晦气的。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个“眼明心亮”的醉酒法儿? 那男人脸色几变,就要挣脱:“……我走,我走便是了!” 今晚算他倒霉! “谁准你走了!”吉吉一脚踹在男人腿弯处,男人痛叫着往前一扑跪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一物从他袖中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吉吉弯身捡起,脸色当即一沉:“姑娘,他还带了刀!” 衡玉看向那柄生了些锈的匕首——原来这就叫“一时糊涂”、“记不清怎么过来的”啊。 “《盛律·贼盗》内所注,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衡玉看向齐晴,定声道:“主人登时杀者,勿论。” “齐娘子,喏!”吉吉将匕首递到齐晴面前。 “……”齐晴神色紧张地接过。 那男人已吓破了胆,忙磕起头来:“是我混账,是我有眼无珠!竟敢生出如此龌龊心思……我给齐娘子磕头赔不是了!” 这伙人显然来历不寻常,真要将他宰了他可太死得太亏了! 男人万分惧怕之下,连连扇起了自己耳光。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见他鼻血都冒了出来,衡玉才觉稍稍解气。 萧牧看她一眼,适时开口道:“可要移送官府吗。” 蒙大柱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将军。 为何竟从将军的口吻中听出了一丝莫名的请示之意?? “自当如此。”衡玉看向齐晴:“齐娘子意下如何?” 男人自扇耳光的动作一顿——送官府?不杀他了? 殊不知衡玉本也没想要杀他——到底律法中也标注了的,已被擒获,无能相拒者,本罪虽重,不合杀伤。 此等情形下,若真杀了人,主人家也是要受到惩治的。 她可是极守法的。 至于方才出言吓唬—— 哦,无非是想叫他给齐娘子多磕几个头罢了——萧侯爷都看出来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人一定是要多读律法的。 齐晴也大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吉姑娘当真要她杀人呢。 这种事她实在没经验,不知和杀鸡可是一个道理,且面前之人一刀扎下去必然油腻腻的恶心…… 若不杀,又怕吉姑娘对她失望…… 当下则不必发愁了。 “还是送官吧。”齐晴干脆地道。 “别,别!”那男人回过神来赶忙伸手在怀中一阵乱掏,摸出几个铜板和几粒碎银来:“齐娘子,这是我赔罪的一点心意!若是不够我还可以立下欠条的!” 齐晴仿佛压根儿没听到这番屁话,看了眼手中匕首,向衡玉问道:“吉姑娘,持刀擅闯民宅,想来是要罪加一等吧?” 衡玉点头,看向在萧牧的示意下走了过来的两名近随:“有劳二位将此证物一并带上。” 那两名近随应声下来。 男人大惊失色:“……齐娘子,事情闹大了,若有不清不楚的话传出去,于你的名节也是没有好处的!” 若真去了官府,丢人现眼不说,单是他家里的母老虎都能把他给撕了! 岳家肯定也会恼怒,他就是靠着岳父的帮衬才得了个活儿做! 他真不该色迷心窍的! 怪不得都说这个齐氏是个扫把星,根本沾不得,谁沾谁就得吃官司! 先是张老二,如今又是他! 听他一口一个她的名节要紧,齐晴只想冷笑。 名节? 名节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变成吉姑娘来救她出火海? 苗娘子说得对极了,名节就是专拿来欺负女子,以及在女子被欺负时还要让她们闭嘴的阴间玩意儿。 总之这晦气的东西谁爱要谁要去吧。 男人很快被带离了此处。 齐晴向衡玉和萧牧道了谢。 她到底只是个弱女子,遇到此等事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若非吉姑娘和侯爷及时出现,她当真不敢想象能否逃过此劫。 不过…… 如此夜晚,吉姑娘和侯爷为何会突然来此? 衡玉与萧牧互视了一眼后,是衡玉开了口:“不知齐娘子可有空一叙?” “自然。”齐晴连忙道:“吉姑娘,萧侯爷,请屋内说话吧。” 萧牧道:“我在外面等候即可。” 他不便入独居女子室内,且此事由吉画师单独与其相谈显然更为妥当。 衡玉便向他点头,与齐晴一同进了屋内。 “齐晴请了衡玉在条凳上坐下,倒了杯茶壶里的清水递到衡玉面前,有些歉然局促地道:“太过粗陋,招待不周,吉姑娘勿怪。” 衡玉双手接过那粗瓷杯,笑着道:“岂会,娘子所居干净整洁不提,且所备之物皆极为实用——” 说着,看向门后挂着的东西:“尤其是这面锣。” 齐晴抿嘴一笑:“皆是吉姑娘先前的提醒——” 此前吉姑娘便提醒过,一人独居恐不安全,若遇到不可控之事记得定要向邻里呼救,吉姑娘还告诉她,律法所定:诸邻里被强盗及杀人,告而不救助者,杖一百;闻而不救助者减一等。 所以尽可大胆呼救,邻里多半不会置之不理的。 她想着,嗓子到底没那么好用,于是就备了面锣,方才她往屋内退,便是存了想敲锣的心思。 还有—— “为防万一,我还养了条恶犬防身的。” 衡玉闻言看向凑到了自己脚边汪汪唧唧的那只毛绒绒的黄色奶团子。 她不由笑着道:“这条恶犬没数月半载,怕是还恶不起来的。” 齐晴也跟着笑了。 “娘子一人住着,到底还是不安稳。”衡玉道:“不如明日我替娘子在城中寻一所住处先住下如何?” 她今日前来印证之事未必就是肯定的结果,若是想错了,齐娘子往后独居的日子还长。 “多谢吉姑娘好意。”齐晴笑着道:“苗娘子好心让我搬去铺中与她同住,我本打算待风寒痊愈便搬去的。” 衡玉放心下来:“如此再好不过了。” 齐晴这才问道:“还不知吉姑娘是为何事前来?” 这般时辰找来,按说该是急事—— 然而衡玉接下来所言,给她的感觉却像是在聊闲天。 “说起来,还没问过齐娘子原本的家中情况,不知娘子可还有亲人在吗?” 此前她大致了解过,只知齐娘子本是原晋王府的家生子,其爹娘是晋王府家仆,是因晋王谋反之事,而被贬为了贱籍。 齐晴道:“三年前晋王府出事时,我爹娘都已年过五旬,阿爹因在晋王府的二管家手下做过事,之后查抄王府时被抓去审问府中账事,没能受得住刑……我阿娘身子弱,又因受不住阿爹离世的打击,在流放的路上也没能撑多久便没了。” 衡玉留意着话中关键,道了句“齐娘子节哀”,才又问道:“娘子再没其他兄弟姐妹了吗?” 齐晴摇了摇头:“阿娘身子不好,只得我一个孩子。” 所以,这是身子不好,生养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