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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乱国 第27节

    “好!”姚正双拳抵在腿上,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我承认,当日若不是你抬出那女娃娃,今日咱们怕是都成了北魏的监下囚。可那是权宜之计,做不得数!你若当真拥立那女贼,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便带着人马攻进宗庙!”

    梁翁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这老骨头的脾气怎么就不能改改?遇到什么事都喊打喊杀。檀女郎是百姓选定的护国仙姬。什么女贼不女贼的……”

    姚正不服,“她如此行事,便是窃国,与贼何异?”

    梁翁叹了口气,依旧心平气和地道,“我且问你,杨盛叛国,杨氏一族除了抄没家产,可有一人丢了性命?祭天当日,宗庙里除了天地君亲师,摆的可还依旧是杨氏列祖列宗的牌位?”

    姚正被他问得一愣,“你到底是何意?”

    梁翁望着外面渐渐西下的日头,沉声道,“杨盛不堪大用,如此逃了也好。但杨盛的长子杨玄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虽无大才,却克勤克谨,胸怀仁善,当是位不错的守成之君。”

    姚正疑惑,“你是说派人借玄小子回来?”

    梁翁点头,“不错。但必须师出有名。如今国中百姓对王室信任全无。想要接回杨玄,必须要有个众人皆能信服的理由。”

    姚正急忙问,“什么理由?”

    梁翁却没有答他,而是取了案桌上的竹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姚正。

    姚正接过一看,顿时双眼圆睁。

    竹片上赫然写着四个字:

    仙姬下嫁。

    “你可有把握?”姚正觉得那位檀女郎不是那么容易被cao控的人。

    梁翁从姚正手里抽出竹片,随手扔进炭盆,望着竹片“噼噼啪啪”地燃起来,梁翁才幽幽道,“事在人为。”

    梁翁来过后的几天,邀雨一直闷闷不乐,跟教习姑姑学规矩也心不在焉。

    子墨看在眼里,只当她是学的闷了,也没多问。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关。将邀雨的祭天与除夕祭拜安排在一起,一则是节省了花销,二则也是为了安抚支持杨氏一族的老臣。只要邀雨拜的还是杨氏的祖先,那么仇池便就还是杨家的属地。

    祭天当日,邀雨穿着那件缥色的百鸟朝凤袍,在重臣的簇拥下自东宫门入宗庙。

    之前被圈禁了一段时间的杨氏族人此时也跪在宗庙门口。见邀雨走来,皆分道于两侧,向邀雨行觐见主公的跪拜大礼。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只拜了六次而不是九次。

    邀雨由执礼官领着,一步步迈入宗庙之中。

    仇池的宗庙从外面看上去并没有皇宫的内殿大,但它的屋顶是极高的拱山顶。所以里面足足摆放了四层半圆形的圜丘坛。

    坛上共设九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神幄。最上层的主位乃是皇天上君神牌位,圆锥形的神幄几乎碰到屋顶,让人不得不仰视。第二层东西两侧的从位上摆着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的牌位。

    第三层则是占地最大的。在原本的圜丘坛上又起了几层的木架。木架上按照继位顺序摆着已故的十一位仇池公牌位。

    而最后一层的圜丘坛上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盛放贡品的礼器皆是传承几世的青铜器和漆器。这倒是能看出仇池立国之久,与北方的胡人终究是不同的。

    邀雨在宗庙南侧设的祝案跪下,身后随之响起编磬和编钟所奏的中和韶乐。她仰起头,似被这宏大悠扬的乐声所感染,忽觉这高高的圜丘坛竟如此肃穆庄严。

    她收敛心神,一丝不苟地按照之前学习的礼节叩拜祝祷。

    待她祝祷完毕,镈钟随即敲响。“当当当当”整整九九八十一下。镈钟的嗡鸣声在整个王宫内回响,似乎每一下都敲击在了邀雨的心上。

    镈钟声方止,便听见远处传来海潮般的欢呼之声,哪怕身处内宫的宗庙内都清晰可闻。

    梁翁捻着胡须笑道,“这是百姓们在为仙姬庆贺呢。”

    秦忠志也贺道,“恭喜仙姬。”

    一直对邀雨避而不见的太尉姚正此时也走上前来,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仇池军虎符道,“仇池军愿誓死效忠。”

    他并没有明说是誓死效忠仇池还是效忠仙姬。不过此时的邀雨不甚在意。

    她缓步走向宫门,听着百姓的欢呼声越来越近。最终看到守在宫门口的仇池子民,邀雨的心第一次觉得沉甸甸的。

    她以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虽说我不是真的仙姬,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地守护你们,定不负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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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天之后,邀雨推迟了原本的上朝听政。对外只说需要闭关祈福。其实她是在专心准备潜入北魏一事。

    夏朝那边秦忠志已安排妥当,邀雨只要乔装混入即可。可这档口却出了岔子。

    因是借高句丽舞姬的身份混入艺班,会跳舞自是应该的,高句丽风俗与中原迥异,歌舞琴艺也就不同,即便是跳错了,估计也没人看得出来,可偏偏问题不是出在舞艺上。

    为了学跳舞,秦忠志特意寻来了一个会跳高句丽舞的舞娘教邀雨。起初可算是顺风顺水,邀雨习武多年身体本就轻盈灵巧,何况肢体上的技艺,往往是一通百通,几日下来,她便已经能熟练掌握各个动作。

    可是舞中的媚态邀雨却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送个秋波愣是把看热闹的祝融吓得打了个激灵。舞娘想尽了各种办法也都无用,最终只能建议秦忠志是否改跳双剑舞,这样也能掩盖邀雨时不时散发的杀气。

    虽说双剑舞用的两把短剑其实就是薄铁片,莫要说杀伤力了,普通力士掰一下就弯了。可既然是去暗杀,这种会引人嫌疑的东西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左思右想,秦忠志干脆给邀雨换了个教习,又送来了一条长逾丈余的大蛇……

    第五十五章 、都督

    邀雨先子墨一月赶往夏朝。子墨这些天一直被梁翁带着学习各种礼节和辞令。他不指望邀雨不捅娄子。关键时刻或许要靠一些官场手段来护她周全,因而子墨学得格外刻苦。到邀雨临走时,他才抽了空过来送她。

    “雨儿,记得万事小心,脸上的面纱千万别摘下来。不到万不得已,断不能将武功示人。”

    邀雨掀起面纱,龇着嘴,对子墨咧开了个老大的笑脸。这几天她脑子时不时还想起梁翁说的大婚的事情,可这事儿她没法同子墨商量,特别是眼下。

    辞别了子墨,秦忠志带着邀雨一路西行,快到夏朝境内的时候,才同来接应的人碰了头。对方也不多问,便让邀雨换了一辆马车。而秦忠志则返身回了仇池国。

    马车又断断续续地走了一日,才渐渐驶入一个热闹的城镇。邀雨忍不住好奇,掀起车帘向外看。这个城虽然不大,却也还热闹。

    街上的人无论男女都身着及膝的夹皮袍子。男子带角形粘帽,女子则将头发都绑成细小的辫子。夏地的太阳很毒,所以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便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人们会在此时到集市上交易、买卖。等太阳落山,便会引起篝火,聚到一处喝酒唱歌。

    邀雨好奇得紧,恨不得立刻下车去看热闹。赶车的人却让她再等等,等混到艺班里,拿到了腰牌再说。

    车又行了一会,市集的嘈杂声逐渐远去,马车终于在一个大帐篷前停了下来。这个帐篷可真是大啊,尖尖的顶有几人高。

    一进帐篷,才发现里面更大,外围摆着坐席,而中间则围了个场子。不少人正站在中间商议着什么。她一进去,里面的人都闻声看向她。

    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轻人,同邀雨差不多的年纪,看穿着像是个官儿。来人见邀雨愣在门口,有些不满地横了她一眼,紧接着就说了一串邀雨听不懂的话。

    邀雨正愣着,送她来的人赶紧上前行了个礼,打着哈哈道,“都督,她叫念儿,是从高句丽寻来的,听不懂咱们匈奴话。您跟她说汉话,她懂。”

    年轻人点点头,cao着很重的卷舌音向邀雨道,“会什么?”

    邀雨听到他讲话时,差点没绷住笑出来。想着不能刚到就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赶紧忍住笑意,上前几步,施了一礼道,“回都督,蛇舞。”

    那人显得很惊讶,又问,“不怕毒?”

    邀雨莞尔,“不妨事的。”拔了牙的蛇跟蚯蚓没多大区别。

    年轻人转身坐下,指了指中间的场子道,“跳个。”

    邀雨越来越觉得他的口音好笑,一边偷偷模仿着他讲话,一边取了蛇笼走到场中间。退去外衣,又请人奏了乐,便在场中与大蛇舞了起来。

    这是她临行前刚学好的。其实就是让蛇配合着一些简单的舞蹈,在邀雨身上缠绕盘旋,偶尔抬首吐信。看上去有几分凶险,毕竟那么长的蛇,勒死个女子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邀雨知道保准没事,一则这蛇早就训好了,二则她手上始终捻着一小撮用蛇草混的草药。这草药有蛇顶爱的腥味儿,所以邀雨手往哪指,蛇就往哪爬。草药里又混了夜交藤、五味子和合欢皮,蛇闻着便会安定下来。

    五彩斑斓的大蛇随着邀雨的身躯扭动,两个都是柔若无骨的身段,相辅相成之下,煞是好看!在场的都被大蛇吸引了目光,倒也没人在意邀雨跳的好不好。

    最主要的是蛇舞相当于是一种驯兽技艺,对于舞姬的媚态就没那么多要求了。

    一曲罢,邀雨俯身施礼。再看向那都督的时候,却发现他眼中带了些异色,还未等她深究,便稍纵即逝了。

    “面纱,拿掉。”那都督依旧卷着舌头,冲她挥了挥手指。

    邀雨早就知道对方会如此说,幸好秦忠志未雨绸缪,给了她一个高句丽的身份,只见她躬身施礼答道,“回大人,小女出身高句丽宗室,未嫁前皆须用圆衫覆头,遮去容颜。因圆衫有碍起舞,才以面纱代之,还望大人成全。”她说完深深俯下身,等对方答复。

    送邀雨来的人马上也走到年轻都督的旁边,俯身同他耳语了几句,又塞了个小包给他,那里面装的是一袋子金珠。

    邀雨知道,那人会告诉这都督,高句丽那边最近有些混乱,正在同百济和新罗交战。没法派使节队前往北魏,这才想办法送了个宗室的女子,希望能讨魏皇的欢心。

    换句话说,邀雨就是送给魏皇陪床的。面纱一半是因为习俗,一半是为了制造点儿神秘感,吸引魏皇的注意。

    年轻都督似乎接受了这种说法,又问道,“你,汉语谁学?”

    邀雨低着头皱了皱眉,这是问她汉语跟谁学的吗?

    这都督的汉语可真是够呛!这样的人做艺班都督,等到了北魏朝贺,连个贺词都念不明白,不是巴巴儿去给夏朝丢脸吗?也不知道夏主是怎么想的。

    不过此时她是寄人篱下,不敢耍性子,只好恭敬答话,“回大人,小女母亲乃是汉人,自小便只以汉语与小女言谈,久而久之,小女便会了。”

    既然来当细作,各种说辞,邀雨和秦忠志自然是要准备完全的。

    都督掂了掂金珠的重量,似乎很满意,便无意再多加追问,对着旁边的人又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很快有人递了个写着“艺”字的腰牌给邀雨。

    “我叫巴拉。是都督。听我的,以后。”又是一句浓重的卷舌音。

    邀雨强忍住笑,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巴拉接着说,“休息。明日练。”

    巴拉说完,便有位女子上前领着邀雨到了帐子后面。那里有几十个圆顶小帐篷,邀雨被指定了一顶离主帐很远的。

    邀雨跟着领路的女子走进去,发现里面准备了些常用的器具摆在一张毯子上。帐篷中间虽然有个炉子,却没燃着,所以帐篷里没比外面暖和多少。

    她看了一圈却没见床榻,刚想开口去问,却发现领自己来的女子已经走了。

    邀雨于是放下包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刚收拾好,肚子就开始鬼叫。她这才想起今日一整天都没怎么进食。

    第五十六章 、露出马脚

    包裹里带的干粮吃完了,她只好出帐去找人问问哪里有吃的。可谁想到一路上遇见了好几个人,他们却是一句汉话都听不懂,只说些匈奴语。邀雨又同他们比划了半天,那些人却只是摆摆手,显然不愿意搭理她。

    邀雨闷闷地踢着地上的土块,垂头丧气地坐到身边一个帐篷的木钉桩上。嘟嘟囔囔地怪着秦忠志没早和她说这些。

    看着其他人有说有笑,忙东忙西,自己却无事可做,邀雨竟然开始想家想子墨他们了。

    听到别人从她身边走过时说的呜哩哇啦的匈奴语,邀雨忽然又想起那位都督引人发笑的口音,便小声卷着舌头学他讲话,“跳个。跳个。你,跳个。”学完自己抿嘴忒儿忒儿直乐,心情也总算好了一些。

    她正美着,却听得身后一个生气的声音低吼,“你学我!”

    浓重的卷舌音,邀雨一听,立刻后背汗毛倒竖!本能地拔腿就想跑,但又想到吃饭的问题,只好硬着头皮转身陪笑脸。

    “都督方才说什么?”

    巴拉可不会让她装糊涂,他指着邀雨鼻子怒道,“你,学我!”

    “不是不是!”邀雨赶紧摆手辩解,“我是……在想着都督呢,一时间才不由自主地学起您刚才讲话的样子。”

    “想我?干嘛?”巴拉的脸色变得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