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纲吉其实不是个会以恶意去揣测别人的人，反而是她这个受害者常常为别人想借口开脱，直到真相给予她重击。即使是那样，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承受，然后前进。但在这个第一次和碧洋琪同桌吃早餐后的此时，她不得不怀疑碧洋琪对早餐做了手脚。 “呕——” 纲吉正头晕脑胀地趴在学校的厕所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早上吃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也没感觉好点。她的胃火辣辣得仿佛烧了起来，一路顺着喉咙蔓延，燎过她的心肝脾肺肾，让她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痛楚。 “喂沢田，你还好吗……京子，我去把夏马尔老师带过来，你在这里照顾她。” “好的，小花，你快去快回！” 纲吉嗡嗡作响的耳朵传来了黑川和京子的对话，女厕门口还隐约能够听到山本和狱寺的声音，但很快她便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在天旋地转中扳着马桶呕胃酸。脸上有轻柔的触感，擦着她眼口鼻流出来的秽物，纲吉想那大概是京子用她带着花香的手帕在为她做清理，纲吉想让她别靠近自己弄脏了手，可是实际上她一张开嘴就恶心得不行，吚吚呜呜根本字不成句。 正在她扒着马桶颇有苟延残喘的即视感的时候，夏马尔被山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带来，捏着她的下巴观察了她的症状后皱了皱眉，总之先做了紧急处理。 经了夏马尔手后的纲吉的脸色有所缓和，虽然还是能看出她相当不适，但至少呕吐是止住了。男人抱着她走出女厕，两个少年就围了上来，夏马尔瞥了眼狱寺的表情，心中猜测他大概是不知道缘由，只当纲吉是吃错了东西，毕竟那是他血缘的jiejie和敬重的第一杀手，他无法相信他们会对纲吉下手吧。 在医务室里接受了夏马尔特殊治疗的纲吉眉间总算平缓下来陷入了沉睡，夏马尔以人多吵杂为由把山本和狱寺赶了出去，夏马尔在床边撑着下巴，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般开口： “你还真是下得去手啊。” “我没想到会那么严重，那只是一点点的量。”原本除了睡着的纲吉和夏马尔外再没有其他人的医务室响起了第叁个人的声音，Reborn压着帽檐跳到床上，列恩顺着他的身体爬到了纲吉的脸旁，挨着她睡下了。 “她可不是你之前那个加百罗涅的学生，现在就让她适应毒素未免有早啊。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吗？”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需要去适应。” “那也得循序渐进，你总不能让她每天都吐成这样吧？别怪我不提醒你，毒素适应会破坏很多东西，她一个女孩子，你可能会剥夺她作为人母的权利，她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怎么好……”夏马尔顿了顿，“她也许会恨你。” 虽说里世界是弱rou强食的世界，但沢田纲吉就像是一个弱小的兔子投放进全是猛虎雄狮的笼子里，结局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不是建立在同一等级上的竞争的弱rou强食只会让人觉得不忍和无趣。还不如像他之前说的，将她直接嫁给那个男人，不知能省去多少麻烦。 但世界第一杀手内心毫无波澜：恨他？难道恨他的人还少吗？孰爱孰恨…… 他从不在乎。 纲吉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山本和狱寺都想着送她回家以免发生意外，但纲吉都拒绝了。睡醒后身体变得轻松了，夏马尔也说只是普通的吃错东西，纲吉便对自己因为身体不舒服就没有证据地怀疑了碧洋琪的事感到十分愧疚和羞耻，抱着这种心情，她有些无法面对他人，尤其是身为碧洋琪的弟弟的狱寺君。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非常对不起mama的教导…… “就是她……沢田家的女儿……” “啊……真是可怕啊……” 一如既往经过的道路今天却有些不寻常的窥视和窃窃私语，纲吉扭头去看那边站着的几个大婶，她们立刻神色刻意地止住了交谈并避免和她对视。不仅仅是那几位大婶，纲吉走了一路，一路上都是这样针对她的窥视和窃窃私语。纲吉慢慢不安起来，人们会这样，无非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足够让他们茶余饭后议论，而事情如果不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那就一定是坏事。 纲吉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纲吉酱！” “入江jiejie。” 叫住纲吉的红头发女孩是附近入江家的jiejie，她比纲吉大5岁，家中只有mama和弟弟。沢田家和入江家都是没有男主人（至少是常年没有），一来一去两家人也稍微变得有点熟悉起来。此时的入江jiejie皱着眉头，看着纲吉的表情似乎很是挣扎： “你，你现在要回家吗？我觉得还是不要比较好…” “为什么？请问是我mama出了什么事吗？？” 纲吉一听就无法保持冷静了，她急急地想要往家的方向冲去，却被对方大力拉住：“你的家外面从中午开始就聚集了一群看起来超级不好惹的墨镜黑衣人！他们一直守着你家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说不定是在等着你回家，你怎么可以自投罗网呢！” “即使如此，我也必须要去。” 入江看着纲吉渐渐跑远的背影，呆愣愣地反应不过来：那个用赴死的觉悟的表情说话的人，真的是那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懦弱胆小马上就开始哭的沢田纲吉吗？ 在心中向所有的神明祈祷着mama她们能够平安无事，拐过街角的纲吉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绝望地看到起码上百个黑衣人围在她家围墙外，活脱脱就是电影里面的场景。她冲向家门，原本以为会被拦住，却没想到黑衣人只是看了看她，不仅没有动手阻拦甚至是给她让了道。 无论是不是请君入瓮……她都绝不能丢下mama和孩子们不管……！ “mama！” “啊啦，欢迎回来，纲酱。怎么了满头大汗的？不快点擦干可是要感冒了哦。” “……诶？” 她脑补了一路的mama和孩子们被人绑在凳子上、挟持、关在房间里等等等等可怕场景都没有发生，她的mama沢田奈奈正像平常一样在厨房做饭，嘴角带着让纲吉感到舒适安心的弧度，她拿来干净的手帕为纲吉擦汗，恢复感知的纲吉这才被屋里的冷气冻得一个激灵。 很正常。进屋以后一切都太正常了，什么都没有被弄乱，mama一点事都没有在做饭，表情也看不出被威胁的样子，就连蓝波和一平都还是一如往常地在家里追逐打闹着。可是外面那些黑衣人绝对不是幻觉，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对了，纲酱你的朋友来了哦，正在你的房间等你呢。哎呀纲酱居然有那么帅气的朋友，和狱寺君山本君一样帅呢！纲酱，以后会很困扰吧~？” 纲吉都不知道自己的寒毛直竖是因为mama的若有所指还是楼上的不明人士了。她停在房间门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推开那扇熟悉的门。 “阿纲，等你好久了哦。” 纲吉一眼就看到坐在房间中间的Reborn，还有突然出现的单人高档皮质转椅以及椅子两边站着的两个背着手的黑衣人。 “你好啊，我是加百罗涅家族第十代首领·迪诺。我可是大老远跑过来见你呢。” ……嗯，她大概是知道mama说的很帅气是什么意思了，青年有着金子一样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深眼窝、长睫毛，完全就是少女心收割机器的长相。 “……软绵绵的，小小只的……嗯。”金发男人迪诺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句意味不明的话。 “蠢货，这就是你所指的下马威吗？”Reborn在一边吐槽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born先生，你就饶了BOSS吧！他体内意大利男人的血液在沸腾，看到那么可爱漂亮的彭格列十代能说出这些已经是尽力啦！”两个黑衣人毫不留情地嘲笑挖苦起自己家的BOSS。 Reborn嘲讽地勾起嘴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作声。 “哈哈哈……抱歉，突然出现吓到你了吧。”迪诺起身走到纲吉面前，高大的身影一下就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光，但奇异的是纲吉竟没感觉到太大的压迫感。迪诺微微弓腰，手心朝上朝纲吉伸出了右手，纲吉一直没有动作，他便一直保持着笑容和姿势等她，最后还是纲吉扛不住，犹犹豫豫着把手放了上去，果不其然被亲了手背，男人的嘴唇和呼吸温度很高，即使在冷气房间里呆了那么久也比刚刚跑过步的纲吉要炽热得多。所幸的是迪诺碰一下就立马放开了纲吉的手，纲吉相当不自在地把手背到身后蹭了蹭。 “我受Reborn委托，来替你们进行‘加入家族测试’，他虽然早就跟我说了这个事，不过我一直抽不出时间，不过总算来了，要用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一定会帮你测试出家族成员的，放心交给我吧。” “……不，我完全不想……Reborn，你之前说的‘工具’就是迪诺先生带过来的那些吗？都有什么啊，危险吗？“ “不啊，我说的‘工具’指迪诺。” 你是鬼吗！！纲吉感觉自己在迪诺先生的脸上看到了这句话。 “迪诺算是你的师兄，我在来你这里之前就是在负责教育迪诺成为黑手党老大。别看他现在这样，在遇见我之前他也是毫无BOSS资质，现在已经是一名拥有五千名手下的一家之主了。我不得不来日本教你的时候，他还哭着送我离开呢。” “喂Reborn！这种事就不用说啦！”迪诺尴尬地对Reborn说道，他身边的两个黑衣人又笑得震天响，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家BOSS。 纲吉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好，因为其实在她看来虽然时不时会有危险又奇怪的人和事发生，但是Reborn所说的黑手党、家族这些事情她都还一直停留在理解层面，像是隔着一层纱，也许它是真的，但纲吉却一直没什么实感。就像现在，看到mama和孩子们没事，出现的这个金发男人说自己是另一个黑手党家族的首领，她听完，有没有当成一回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嘛……对你来说这个事情可能还是不太真实，不过无所谓，你可以慢慢来。”看穿纲吉心思的迪诺安抚地笑了笑，“不过如果你总是这样原地踏步的话……” 迪诺沉下脸将右手伸到左边的口袋，他同时观察着纲吉的脸色，却发现她完全没有任何警惕或害怕，这说明她完全没有里世界的常识，也想不到他也许会从西装里掏出枪。迪诺略带诧异地看向Reborn，虽然他才说过可以慢慢来，但是这个进程还是太慢了吧？如果是有暗杀者，那么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彭格列的这个十代候补杀掉，因为她是名副其实的“毫无防备”！ Reborn压了压帽檐没有接迪诺的眼神，在心中暗想，在让她明白里世界的常识之前，还有别的更必要的东西要让她明白啊。 迪诺得不到任何一方的回应，只好虎头蛇尾地结束这次“恐吓”，从口袋里掏出海绵乌龟安翠欧：“我听Reborn说你很喜欢动物，这是安翠欧，是海绵乌龟。作为帮忙你们‘加入家族测试’的回报，Reborn会把列恩借我几天，那这段时间安翠欧就借你养几天吧。” 纲吉终于露出了踏进房间的第一个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对于乌龟来说过于活泼的安翠欧，轻声地和它打着招呼，这让家族里面没什么女性，也少见到日本女孩子的迪诺心里软了一下。 “呜诶嘿嘿嘿！来追蓝波大人啊哈哈哈！” “蓝波不可以！大家在忙！” 孩子的吵闹声从门外传来，伴随着咚咚咚的上楼声越来越近，孩子们进到她的房间哇哇地互相追逐着，蓝波还很危险地掏出了手榴弹，纲吉正想去阻止，蓝波便摔倒在地，手里的手榴弹也飞了出窗外。 “要·忍·耐……” “糟糕了，外面是迪诺的部下们。” Reborn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从窗口跃了出去。迪诺帅气地用长鞭把手榴弹卷到空中爆炸，没有伤及任何人，那矫健利落又精准的身手让纲吉叹为观止。 “为了家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才是黑手党的老大。”也许是先前受到了迪诺的质疑，Reborn说出了平常鲜少会说的话，然而就这么稀少的黑手党常识教育都被纲吉贴以莫名其妙的标签： “即使不是黑手党老大，为了家人也是可以奋不顾身的啊。Reborn你有时候总是说些奇怪的话。好了，不要在窗台上站着，很危险的，掉下去了怎么办。” “迪诺，你今天就住下来吧。”被纲吉以安全为名抱下窗台的Reborn突然对外头的迪诺说道。 “家里没有空房间……” “我是无所谓啦，那部下们就只好让他们住酒店啦。” 不啊迪诺先生……！家里并没有空房间给你睡—— 最后迪诺还是住下来了，艰难地度过了撒得一桌都是的吃饭时间又碰到安翠欧吸水胀大吃浴缸的事情，纲吉感觉到今晚说不定会特别漫长……不过没想到那么能干的迪诺先生竟然是没有了部下就会变成废柴的体质，这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 从公共浴室回来，纲吉这才抓到了时机告知迪诺家里并没有空房间给他睡。沢田家只有两间卧房可以睡人，一间是主卧，一间是纲吉的房间，原本如果两个小孩不在纲吉还可以去和mama一起睡，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哪里都住满了，原本设计为客房的房间又堆满了杂物，实在是空不出地方铺床，迪诺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和女性一间房。 “迪诺就在阿纲的房间打地铺就可以了。”Reborn则是擅自替两人决定了。 “这，Reborn，孤男寡女一间房不太好吧……” “我也会睡阿纲的房间的，别把我剔除出去。怎么，你还想做什么吗？” “不不不！绝对没有这回事！”迪诺疯狂摇头。 纲吉一下错过了反对的时机，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直到关灯躺下，她还一脸懵逼。但是床下多了一个人，纲吉似乎也没那么讨厌，可能是因为她觉得迪诺先生不是坏人吧（和迪诺先生的颜值绝对无关，如果让她和狱寺君一间房她可能就要全程炸毛了）。 关灯躺下后纲吉想起了Reborn在澡堂和自己说的迪诺的往事，在心头小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一问： “那个…迪诺先生，您睡了吗？” 床下很快就传来了男人温柔的回应：“还没有哦。” “请问我可以问迪诺先生一些事吗？” “当然可以，什么都可以问哦。阿纲可以不用跟我那么客气，你可是我重要的师妹啊。” 纲吉闻言不由噎了一下。真不愧是意大利男人……讲话的风格和她爸、夏马尔医生、狱寺君同一个风格，永远都在不自觉地实力撩妹。 “我听Reborn说，迪诺先生以前生在黑手党家族却不愿意继承家业，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嘛……因为我以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当黑手党老大，还觉得黑手党都是一群不好的家伙。” “最主要的原因是当不了——他以前24小时都是今天吃饭的那个超级废柴状态，走个五十米的路都会摔个五六次。” 躺在床上的Reborn立刻跳出来拆台，迪诺尴尬到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红了脸：“R、Reborn！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啦！咳咳，总而言之，后来我才意识到只有成为BOSS才能保护家族成员。阿纲也会慢慢明白的吧。” “迪诺先生和Reborn说一样的话呢。我当然希望保护mama、蓝波他们，但我一点也不想成为黑手党啊……虽然我没有做过黑手党，对黑手党的事也不是很熟悉，但我感觉做黑手党是非常危险的事，所以我大概不会喜欢……啊，我不是说身为黑手党的迪诺先生或者您的家族成员们怎么样…！就像很多不是黑手党的人也会做不好的事一样，我相信肯定有身为黑手党却是个好人的人存在。” 迪诺听着女孩的一席话愣了楞，半晌后才慢慢躺下开口： “阿纲，你说得对，善恶是有很多分界线的。阿纲真是成熟啊，一定思考了很多吧。我十四岁的时候都还只是个任性的小孩呢。” “嗯……？啊，迪诺先生很久没有回复我，我以为您已经睡了呢……您刚刚说什么？能再说一次吗？”女孩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软糯糯地带着困意。 “我说，阿纲一定会成为很好的首领的，我向你保证。”迪诺刻意放轻了声音。 “我并没有要做首领的意思…我只想考上大学，让mama过得开心……呼咻……” 纲吉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小小的声音像羽毛一样一下、一下地挠着迪诺的心。他先是笑了，然后又略带悲伤地垂下了嘴角： “这孩子会成为很好的首领吧……但是……” “别那么早定论，她还在成长呢。”Reborn出声反驳。 “让她强大的也会让她软弱。但是在那之前……彭格列的暗杀部队不是开玩笑的，那是真正的黑暗和强大。”迪诺仿佛说给自己听一般，话语几乎低不可闻。 房间内除呼吸声再没有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