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继承仪式。

    西蒙家族敏锐地察觉到彭格列一方对这个词汇的反应。首领被上一任承认,得以继承家族本该是好事,彭格列的十代家族却表现得仿佛听见噩耗,他们之间的氛围瞬间冷凝,看样子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碍于有外人在,只能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他们的首领。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却十分平和,她勾着嘴角,唇边的凹陷让她友善又可人,炎真只不过和她短暂地对视便红了耳朵。

    反正现在无法询问首领关于继承仪式的事情,彭格列的守护者里终于有人把注意力转移到西蒙家族上。狱寺在旧十年的记忆里翻来覆去地找了几遍,终于在某个尘封的角落找到似乎是这个家族的记载:“西蒙家族…难道是那个西蒙家族吗?”

    Reborn点点头:“对,据可考文献记载,西蒙家族与彭格列家族颇有渊源,两个家族的交流甚至可以追溯到一世的时候。虽说如此,现在也不过是连我都不知道的名不见传的超弱小黑手党而已。”

    “喂!你这小婴儿怎么说话的!都不知道要含蓄一点吗!”青叶红叶立马原地爆炸:“我们可是受到继承仪式的邀请才来的耶!!”

    艾黛尔海特也帮腔道:“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们转校的理由归根结底是为了躲避地震,之所以选择并中是因为正好收到彭格列继承仪式的邀请函,如果可以,我们希望不受干扰地度过这段时间。”

    “当然。至于维护学校治安的问题还请交给风纪委员会吧,西蒙家族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帮忙处理家事的道理。”纲吉叁言两语就把企图抢夺并盛统治权的艾黛尔海特给打发了,知道他们是黑手党以后,女孩表露出远超年龄的成熟和稳重,倒是让艾黛尔海特有点刮目相看。

    和那人说的不太一样…听说彭格列十代首领前14年都生活在表世界,样子也不凌厉,她还以为她就是个软绵绵的小女孩,没有自己的主见,一切都依赖身边的彩虹之子,没想到遇事居然也能表现得那么从容。

    也是,毕竟是马上要手握那个“彭格列”指挥权的人,怎么可能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击败了所有的候补成员,那些候补人员里头甚至包括身为巴利安暗杀部队首领的XANXUS,这副模样说不定是她的伪装罢了。

    然而艾黛尔海特再怎么揣测,纲吉都没有空去理会,她抬起手,刚触上肩膀那只紧紧捏着她肩膀的手,就被反握,他握得很用力,那仿佛要拼命握住什么的力度让她心疼不已。

    她朝狱寺几人摇摇头,示意他们先走。她无法丢下如此动摇不安的云雀,他一向要强,哪怕是在她面前也鲜少透露不安,即使不看他的表情她也知道,他现在一定一脸冷硬,钳着她肩膀的样子比起“留下她”,或许更像“挟持她”。

    但是纲吉是知道的,因为被旧十年的她信任,成为彭格列内部唯一知道计划的人,云雀背负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巨大压力,那些压力不来自任何人,唯独来自他自己。他肩负着把旧十年的她带回来的责任,然而计划成功,敌人被打败,八兆亿个世界被拯救,唯独她没有回来,他一定自己暗自痛苦了很久吧,频繁地经过她的教室确认她的存在,他和所有人一样害怕她离开,害怕她去往他们谁也无法追寻的地方。

    真傻啊,那不是他的错。

    天台的门“咔哒”一声被合上,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云雀总是坦率许多,纲吉转过身,像只对着主人翻开肚子的小猫一样柔软地注视他,她发现他长高了一些,然后她又在心里笑自己,他当然会长高,他会长很高呢。

    “如果你想,我会带你走。”纲吉楞了一下,顿时想笑又想哭。她捧着少年严肃认真的脸,心完全融成一滩水。

    这句话云雀在旧十年也和她说过,那是继承仪式的前一天,经过叁年的黑手党学校的洗礼,她当然不会像还在并盛的时候那样软弱,但她也没有坚强到能够撑起这一切,她还在质疑,还在犹豫,就要被推上王座了。更让她感到孤独的是,大家对继承仪式的到来都非常高兴,尤其是狱寺,他甚至加入继承仪式的各方安排和布置,力求为他最敬爱的十代首领呈上一个完美的继承仪式。

    就在这时候,云雀说出了这句话,“如果你想,我会带你走”,纲吉很难形容当时她的心情,她仿佛被撕成两半,理智告诉她“哪也去不了”,可是她的情感却强烈地希望云雀能够带她离开。

    她知道,只要她愿意,云雀就能为她成为一个世界,她最终还是没敢踏出那一步,她牵挂的东西太多。

    事实证明,她是无法逃脱的。骸带着她逃过多少追捕,他们就承受多少苦难,她一天不回去,坐稳她彭格列十代首领的宝座,这样的动荡就不会结束。他们停不下来吃饭,停不下来休息,彭格列的千军万马终究会将他们拖死,日子一长还必须面临敌对家族的追杀,她看着骸凹陷下去的眼眶,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可是她还是感激他们,谢谢他们看到那副皮囊下残破的灵魂,并尝试去拯救它。

    “恭弥,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纲吉的手顺着云雀的耳朵插进他的发间轻轻揉起来,云雀露出有些别扭的表情,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样的接触,纲吉的亲近让他想起那些随着夜风入梦、混合着旧十年记忆的躁动,自从上一次在接待室好奇地亲过女孩的皮肤以后,他便总是做梦,这一点也不像他,他不喜欢这样,却无力抗拒。

    女孩恰到好处的力道揉得云雀半眯起眼,他忍不住更加靠近纲吉,把鼻子埋到纲吉蓬松的发丝里。鼻间嗅到的味道像是什么醉人的熏香,让他松懈慵懒,那是纲吉身上的味道,青涩的体味和香波混合成“沢田纲吉”的味道,对云雀似有奇效。

    她总是这样轻易地就让他妥协。少年的心里突然燃起反抗的小火苗,他直起身拉开距离,纲吉不明所以,手还留在他脑袋上,他盯着对方樱花色的嘴唇,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云雀慢慢地凑近纲吉的脸,直到能够数清楚她和头发一个颜色的睫毛有多少根,直到能够看到她脸上的绒毛,直到能够……吻到她的嘴唇。

    ……真的亲到了,云雀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嘴唇上柔软的触感陌生又熟悉,还伴随着强烈的触电感,让他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然而现在退开等于示弱,云雀只好一直僵着脖子逞强。

    旧十年的记忆里确实有他们亲吻的部分,但那都是十年后的他在纲吉睡着之后亲的,纲吉保持清醒的亲吻这还是第一次。其实他没想着真的亲到,就是想吓吓她而已,他还以为她会拒绝,上次草食动物亲她的时候她不是一脸难过吗?现在纲吉不仅不退不躲,还眼神耿直,哪怕他真的亲到也无动于衷,还跟他大眼瞪小眼。

    这个真的不能怪纲吉,亲的人比被亲的人还要慌乱,纲吉的内心没有一丝波动甚至有点想笑,她能感觉到云雀鼻尖上都冒汗了。也难怪,旧十年他们本来就见得少,年长的云雀也不喜欢黏糊糊抱成一团,所以哪怕他们睡在一个房间里,被子也是分开的,除非是纲吉主动去碰他,否则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接触。

    要14岁的云雀主动来亲她,难度还是太高了。有些事情虽说是“他们自身”经历过的,但站在生理角度上,14岁的他们还是“14岁的模样”,第一次亲到异性那就是初吻,第一次水rujiao融那就是初夜,那些记忆并不能给他们增加什么buff,他们还是得从头开始摸索(山本那种太奇怪了)。

    半晌,云雀终于退开,耳根通红,仿佛被占了便宜的人是他。原谅她的淡定,云雀真的太可爱了,亲他感觉跟亲蓝波或者Reborn似的,实在是生不出任何身为女孩子的羞涩…她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云雀本人竟然还比不上她梦里的那个有攻击性。

    难道这就是黑川说过的反差萌吗?纲吉忍不住又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被云雀拉下,他可不想被她当成孩子对待:

    “回去上课吧。”

    “嗯。”

    纲吉想要伸手拉开天台门,却发现手指还被缱绻地握在对方手里,她抬头看到对方已经蔓延到脖子的羞红,蓦地感觉到荷尔蒙的作用。她的脸也渐渐热起来,虽然有些害羞,但却感觉高兴。

    如果说了平嘴笨,不会花言巧语,那云雀在这方面简直可以称得上沉默寡言,他从来不会说安慰的话,也不会去承诺什么,可是他总是为她做很多,做很多很多。

    他离不开并盛,所以旧十年的时候,云雀很少待在意大利,但是他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她。

    Reborn曾说云雀很好地完成了云之守护者的使命:不受任何束缚,独自守护家族。云雀却不喜欢这个说法,他做的一切和彭格列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做了他想做的事,总是和彭格列扯上关系,是因为他放不下沢田纲吉。

    并盛的,也是她的守护神。她都知道的。

    纲吉注视着云雀,她的视线太炽热,尽管有些羞于对视,云雀还是将脸侧过来。两人像猫一样蹭着对方,黑色和棕色的额发被蹭得乱糟糟,可是谁也没有在意,于是第二个亲吻便相当自然,因为喜欢所以想要触碰,她好像也稍微明白了一些。

    放学以后,纲吉没有径直回家,而是拐进一个小神社,这里平常人迹稀少,一旦发生战斗也相对不引人注意。虽然今天被人先行占领,但是并不妨碍纲吉解决敌人。

    既然有像西蒙这样为了继承仪式能够顺利举办而来的黑手党,自然也有意图妨碍继承仪式的反对势力,这群人来得真够快,消息才放出去多久,杀手都已经追到日本来了。

    还好躲在暗处的家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纲吉走近神社的木走廊,本是想提醒炎真让他离开,却意外地发现少年在哭,他用纸巾捂着被揍得血流不止的脸,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

    少年的样子让纲吉回想起曾经被欺负得求助无门,只能躲在学校的角落里捂着嘴哭的自己,感同身受的心情涌上来,纲吉顾不得还藏在暗处的敌人,当下便俯下身,轻轻握住炎真的手。这才注意到纲吉在的炎真吓一大跳,懦弱的样子被看见让他觉得丢脸,可是对方握着他的手的感觉太温柔,他有些舍不得把手抽出来,只好别扭地用另一只手去挡。

    “古里君,不要哭。”

    女孩的安慰让炎真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他能感觉到纲吉离他很近,她的另一只手在摸着他的头发,认真地、柔和地包裹他的委屈,平息他的愤怒,炎真的眼泪渐渐止住,他稍微移开手,和纲吉对视。

    女孩逆着光,温柔注视着他的样子像天使一样温暖。虽然家族里的其他人也会对他温柔,艾黛尔海特甚至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但是没有谁能够像这个人这样,让炎真想起已逝的母亲。

    他的鼻子又开始酸,并对此感到奇怪,他竟然在杀害父母的凶手的女儿那里感受到属于血亲的温暖,他知道这是错的,但还是眷恋这样的温暖,他甚至想要纲吉抱抱他,告诉他一切都会没事的,像当初他的母亲做的那样。

    对视间,炎真的余光瞥到奇怪的东西,他稍稍转移视线,随后整个人几乎弹起来,与此同时,巨大的锚状武器撕裂空气朝他们袭来,炎真被纲吉拉得摔倒在地上,他惊魂未定地回头去看原来躺着的地方,已经被砸得稀巴烂,如果不是被纲吉拉了一把,变成稀巴烂的就是他了:“什,什么!?”

    “古里君,你离远一点。”少年随着她的视线望向神社背后探出头的敌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好大!!等一下,这样真的能赢吗??下一刻,燃起死气之炎的纲吉让他怔住。

    橘红色的,耀眼的,温暖的……都说火焰能够反映一个人的内心,纲吉的火焰让炎真觉得他确实没有看错人,沢田纲吉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和她杀人如麻的父亲完全不一样,她一定是被强迫成为彭格列十代首领的!

    接下来女孩的凌厉又漂亮的战斗更让炎真觉得难过,D·斯佩多说她前14年是普通人,可是她现在完全被教育得像模像样了,大家都只为她继承彭格列而喜悦,却没有人在意过她真正的想法。

    ……如果她愿意脱离彭格列,西蒙的大家一定会接纳她的。

    “结束了。”随着纲吉手套上火炎的剧增,炎真注意到自己胸前的戒指再次起了反应,烫烫的。

    “这个纹身是佩斯卡家族的杀手,低劣的改造死气弹让中弹人看上去很像进入‘死气模式’,但不过是不值得一提的流氓集团罢了。”在一旁观察许久的Reborn跳到杀手身边掀开他的衣服确认身份,纲吉闻言心累地叹了一口气:改造死气弹,现在已经出现这个东西了啊。

    真是麻烦,她不想再过夜半惊醒和杀手对峙的日子了。纲吉捡起自己的包,从里面轻车熟路地掏出消毒水和棉花:“只用纸巾捂着可不行,要好好消毒。”

    炎真抬起脸,眼睫低垂的样子十分乖巧。

    “你们两个,才过几天就玩得感觉不错。”Reborn点点头:“只要是和彭格列有关的家族,不管多弱小,九代都饱含谢意地送出邀请函,而西蒙家族不惜转学也要来参加,你们年纪相仿,能够成为朋友最好不过。他还说西蒙家族特别弱小,为了保护他们不被卷入危险之中,希望你能够照顾他们。”

    纲吉微微露出笑容,这确实像是九代会做的事情,那个老人作为彭格列最典型的稳健派之一,行事作风简直不像个黑手党。

    “我和古里君会成为好朋友的。”这可是Giotto爷爷特地嘱咐的事情,而且她也觉得古里值得深交。

    炎真抬头看了纲吉一眼,女孩的嘴角挂着笑,琥珀色的眼睛温柔又包容,炎真能够想象他们反目成仇以后她悲伤的样子,如果她流泪,那他会很难过:“那就不要继承彭格列,你讨厌黑手党吧?像你这样善良的人……逃跑不是那么丢人的事,我也总是想着逃跑。”

    纲吉愣住,蹲在地上看起来竟然有点不知所措,炎真的话直击她的心底,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然后炎真被Reborn踹飞老远,世界第一杀手还拔出爱枪朝他射击:“别说傻话了。不要在我面前光明正大企图拐走阿纲。”

    炎真被子弹一步步逼退,最后只能放弃纲吉的答案落荒而逃,纲吉既没有追上去,也没有训斥Reborn,她只是蹲在原地,怔怔地抱着膝盖:她也很想逃跑啊,可是又能去哪里呢?旧十年的她花了那么长时间,也就只想到“死”一个答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