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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那间,深不见底的悲伤便如潮水般涌来,把范昱冲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抱紧怀里头颅。 良久,等到那些连绵的索问终于结束,范昱才恍惚地抬起头,面色冷白如玉,把江钺方才传递给他的感受,一五一十全说给谢曲听。 如果你这时是薛景山的话,他想问你,你为什么要下令屠城。范昱说;明明所有道理都是你教给他的,你也一直在努力变成你那样的人,但你为什么 说到此处,范昱短暂地顿住片刻,稍稍歪过头,似是在认真倾听。 半晌,范昱才轻声补充了下半句,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语气很古怪,能听出来是自觉帮江钺省略了不少脏话,但只可惜谢曲又不真是薛景山,江钺问他,他问谁去?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谢曲心说:我猜当年的谢沉欢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暂时回答不出,谢曲转一转手腕,一手撑额,开始琢磨这件事情里的因果。 旁的不提,但我好像明白江钺为什么会出现在断山镇,又为什么非得问断山镇的百姓要将了。谢曲说。 因为按照地理位置看,既然如今的断山镇,乃是曾经南陈的杨花城,那也就是江钺的葬身之地。 再往深了想,或许江钺当年死后,其实一直都没有入轮回,但也没化煞。 下修界本就很难养出煞来,江钺没准一直就在这里游荡着,舍不得离开,只是无人能看见他,听见他。就这么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江钺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谢曲曾被偷走的那三成怨气,一时承受不住,才闹出事来。 因为曾打心底敬佩薛景山,想要成为薛景山那样的人,才会在怨气加身时,神志昏聩,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该守城,还是该攻城,进而理所应当把自己代入曾经薛景山所处的位置中。 换言之,江钺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告诉薛景山:你看,假如我是你,我一定会遵守承诺,既然已经答应了保城中百姓平安,便不会食言,不会在死了主帅之后,依旧下令屠城。 但是另一边,江钺在把自己含混代入薛景山之时,却也隐约记着自己是该守城的。 作为守城方,他厌恶逃兵,厌恶薛景山的每一次转世,时而将断山镇中的百姓全当成自己城中的兵,时而又将他们当作是薛景山的部下。 证据便是断山镇外那股子怪风,还有镇子里那些被迫竖起的降旗。 怪风是用来约束自己部下的,叫他们不要当逃兵。 白旗则是用来警告薛景山的部下,把他自己和薛景山当年的处境,在臆想出来的梦境中彻底轮换。 至于祭祀时间在每年三月,那就更好理解了。想当年,江钺奉命死守的杨花城便是在三月底被屠,城中大火足足烧了三日之久,最后在一场暴雨里,归于寂灭。 而那个被江钺认出来的杜小山 这也好解释:一个人的相貌会随着年纪变化,当年江钺在见到薛景山时,薛景山便年长他十来岁,大约是三十几岁的模样。 既然江钺没见过薛景山极年轻时的模样,自然也就无法在薛景山的转世还没有长大时,提前把他认出来,总得等其重新长出几分前世的模样,才能浑噩将他认出。 而且先不提被怨气折磨到神智不清的江钺,时隔多年,其实就连谢曲自己,也有点记不住薛景山长什么样了,要么他在刚见到杜小山时,就该把人认出来。 那么一个全须全尾,一眼看去没什么显著特点的人,和瞎了眼又断了手指的江钺可不同,转世丢在人堆里,因为每一世身处环境不同,相貌便又会再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差别,甚至是男是女都不一定,几乎很难被辨认出来了。 若非是、若非是江钺执念深重 正寻思着,忽有一只纸雀儿飞到谢曲面前,敛起翅膀时,长长的尾羽洒落一些莹白色的光点。 原是崔钰收到了谢曲先前的传信,替他查了杜小山反复投生到断山镇的缘由,特意回信给他。 像这种用来传信的纸雀儿,向来都是只认主人,不问时间地点,别说一个茧,便是刀山火海也可去得。谢曲见了它,便顺势伸手,让它落在自己的手指尖上。 下一刻,小纸雀儿就变回一张五寸见方的雪白宣纸,上书四个小字。 【他自愿的】 谢曲: 干他娘!光说是薛景山自愿有个屁用!倒再仔细解释一下薛景山为啥自愿啊!崔钰这丫回信从不多写一个字的毛病,到底啥时候能改?!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72章 自愿 正恼着, 范昱怀抱的人头忽然剧烈挣扎起来,眼角渗出大量的黑血。 范昱条件反射似的把人头扔出去,就见那东西轻飘飘穿过谢曲的身体, 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来,还不等落地,便烧成了一颗浓烟滚滚的火球。 烟也不是真烟,而是一团团黑雾似的怨气。 与此同时,范昱终于如愿在谢曲面前显出身形, 但还不等他们两个从变故中缓过神来, 原本还算平静安逸的幻境, 已是地动山摇。 轰隆隆 一声巨响过后,他俩脚底下踩着的这片土地,竟骤然裂开了一道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