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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至此他也仍旧不算真的明白。 她缓了缓,同时看了看他,没什么好伤感的,后面还有很长一段的故事,这都不算什么。 开了头就好,她能说下去,“我mama,我印象不深了,但她的故事很多,满镇子的人都知道。 你听章姨说过吧,她是出了名的一枝花,她们说的没错,她就是那样的人。那时候,她,她丈夫一年里总有大半年不在家,她的生活特别自由,私生活也特别混乱。”她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她真的能这样描述她,像小时候听到的流言那样。 这些话别人说是一回事,在心里想想也还好,让像她这样做女儿的人自己说出来,却太残忍了。本该允许她隐而不发,永远不说的。 陈卓听不下去,这时候他已经忘了今天争吵的初衷,忘了刚刚的愤怒,他逼得她不得不把这些说出来,他心里全是负罪感。 他伸手按在她手上,“不要说了。”几乎是求她。 她迟缓的把手抽了出来,马上就要讲到袁家的故事了,就能解释她和景深哥哥的关系了,她得坚持下去。 “她有,有很多男朋友,”她说着说着失了神,机械的运转着:“其中,也包括景深哥哥的爸爸。那时候她经常带我去他们家,让景深哥哥带我出去玩,好方便.…后来,袁老师知道了,听说他们家里闹得很厉害,再后来我mama带我离开镇子去了上海,她坚持办了离婚。我又被送回小镇,我那时并不懂事,仍旧去找景深哥哥玩,有一天袁老师把我叫进她家,把她知道的这世上最恶毒的形容我mama的话都告诉了我。”她眼神空洞的回忆了一会儿,“不过后来,我知道了,那时候袁老师被这些事折磨的,得了很严重的病,精神类的疾病,靠药物维持正常生活,不久就被学校劝退了,没办法教书。再后来,景深哥哥的爸爸也突然自杀了…他们家就剩下他和他mama两个人。” 这里面的故事差不多就是这样,她想了想,最后评价说:“如果换了是我,我一定会恨这个把我家害得家破人亡的女人,连她的女儿一起恨。 但是可惜,这女人就此不见了,留下的这个小女孩,也成了个值得同情的可怜人。所以到了今天,我们还能相见,他还愿意伸手帮忙,不过是剩下的一点悲悯罢了。” 少年的她和少年的景深,是两只不能靠近的刺猬,隔着人山人海,遥遥对视一眼。 好在他们终于长大了,会迎来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伴侣,那些带刺的记忆,也终有一天会放下。她一直这么相信,毕竟他们从没有真的彼此憎恨过。 第九十八章 风雨后 午夜的灯光仿佛特别白亮,照的出人心深处的种种。她说的这些往事真是沉重的故事,同时压着听故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说尽了藏在心底的这些不堪旧事,不是她的错却永远像标签一样贴在她身后年深日久仿佛也成了她的一部分。她跟着云舒学姐在心理学的世界里,妄想找到救赎自己的办法,她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也许找个人说出来就会好多了,宣泄不是最好的释放途径么? 今天她终于说出来了,却并没有变得更好,这些隐藏的记忆山呼海啸般冲回她脑子里,她觉得糟透了。 她此时静下心来看面前的这个人,她竟然愿意告诉他这些事,她忽然看明白了自己,很爱他,是很爱他,才会情愿把这些能伤害自己的事都告诉他。 他就坐在对面,他说的没错,该信任他,该相互信任。她仍有一些茫然,却迟疑着向他伸出手去,他仿佛是在等着她,立即倾身过来抱住了她,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他这样真实,再多的猜测和怀疑都敌不过他怀里的温暖。她听见他自责的低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想探究这些,我只是想好好爱你..” 她混乱的想着,她在心里分辨过无数次,这里面到底谁对谁错,似乎每个人都是受害者,最后到底谁错了?也许只有她错了,那个逃跑的女人,惟有她一个人做了最错的事。然而每当这样想,她自己就更难过。 “我也想,也想好好爱你!”她终于回应他,找寻着他的气息,亲他微凝的眉心。爱一个人就是把伤害自己的权利悉数交给对方,她想,没错,她已经交出去了。 他们那天睡得太晚了,她印象里一片宁静,是暴风雨过后的世界。 后来的事情她恍惚的有些记不真切。好像他还在床上同她商量,怎么办?他的这点事肯定闹得她朋友圈里人尽皆知了,问她说要不要澄清一下,别给大家留下了坏印象,以后他不好做人。 他想得真是有点多,有点多余,她昏沉的没理他。似乎到了第二天,她清明些了才反应过来,他也许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怕她沉默在回忆里吧,因为他后来再没提起过。 周五晚上,陈卓照例要开连线会议,曾惜缺觉严重,她靠在床上翻了两页《金阁寺》,昏昏欲睡。 他上床来抱她时,她正跌进一个梦境里,被他抱起搂在臂弯里,生生从梦境拉回到现实来,她一只手捂着眼睛,忍不住抱怨:“你看,我们这是在相互影响呢,你影响我睡觉。”带着轻微的鼻音,他听来特别有趣。 “怎么会呢,我来帮你睡得更好,嗯?”他亲昵的低下头来逗她,存心要弄醒她,想听她说话。 他伸手把她捂着眼睛的手拿下来,她又换上另一只手,他跟着把她两只手都控制住,她没力气挣脱只好威胁他:“你再闹我要凶了,我会很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