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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上位的皇后娘娘眼神宠溺。 颜晴不再盯着女儿看,视线落在嫡姐眉间,不等颜袖察觉,她低头慢饮酒水。 梅子酒不醉人,一杯又一杯下肚,魏平奚手是凉的,心是寒的,牙齿都在轻微打颤。 不是多醉人的酒,多喝也无妨,人们只当她rou吃多了需要解腻。 四小姐行事滴水不漏,除了郁枝,哪个看得出她此心的混乱荒凉? 真相往往是残忍的。 郁枝不敢回想隔着一堵墙听到的那些话,字字句句,是扎在四小姐心上的刀,刀尖刺去,咬着牙,不敢教鲜血流出来。 她看着装模作样笑颜明灿的某人,不懂她怎么还笑得出来?更佩服她这身打碎牙和血吞的本事,佩服,更心疼。 天上地下,充其量也就这一个魏四小姐。 她怕她折了。 怕她受不住打击。 魏平奚放下酒杯与诸位贵妇们凑热闹,上赶着和姨母道了好一通吉祥话。 她素来嘴甜,便是熟悉她的魏夫人也不觉有异。 颜袖美目洋溢浅笑,金口玉言,赏下不少好物。 恩厚至此,颜晴疑心渐起。 这疑心从昨夜就没消停。 再是疼爱的外甥女,一次次地高抬赏赐,也有些过了。 她了解她的阿姐,阿姐何等眼高之人,她的亲外甥也不止奚奚这一个,却独独对奚奚厚爱。 与其说是亲外甥,不如说是拿奚奚当亲女儿。 亲女儿。 她轻嗤。 孩子是她的,是她赔上了亲骨rou用十八年的时光悉心照养大。 谁也夺不走。 她沉下心来,仍然介意皇后对女儿的好,介意她是否已经对当年之事产生怀疑。 好在阿姐是聪明人,聪明人做事不仅讲究直觉,更讲究铁证如山。 天家血脉,干系重大,关乎皇室体统尊严,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这个是真就是真,说那个是假就是假。 令人信服,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知道此事的人不会背叛她,福寿宫与陛下为敌,更不会做那‘拨乱反正’的好心人。 颜晴微微一笑。 她很想知道阿姐此刻的心情——想认女儿不能认,心有疑惑不能说,那得是多难受,多纠结? 梅子酒酸甜,她仰头一饮而尽。 金乌西沉,晚宴正式开始,君臣齐聚仁德殿。 姣容公主扶着太后款款而出,帝后同席而坐,推杯换盏,普天同庆。 仪阳侯魂不守舍地喝着小酒,直到身侧的富阳侯捅了他的胳膊这才回神。 他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叹道:“老了老了,今日得见陛下卓然风姿,才知何为真正的得天独厚九五之尊……” 陛下雄踞美人榜榜首多年,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无人能撼动,富阳侯甚是推崇今上,听了这话哈哈笑道:“大炎朝有陛下,臣民有陛下,快哉!” 他自个喝上劲儿,魏汗青稳住心神,不敢去看太后身边的公主殿下。 然而耳畔不断回荡殿下的话: “爹爹,莫非阿娘没告诉您吗?她当年做的事情太后都看在眼里,可叹女儿有生身父母不得认,好在得太后赏识,在我六岁那年告知真相,爹爹,我才是你们的女儿呀!” 她轻咳两声,面容看起来有几分病色:“那魏平奚算哪根葱,平白辱没了魏四小姐的名声…… “爹爹,若非是她我也不会跌进太师府的冷湖,爹爹,我想做回爹爹的女儿……” 魏汗青手臂轻颤,酒水洒出来,强按住颤抖的手,心事重重不敢显露半分。 其实他早就有怀疑…… 怀疑平奚不是他的女儿。 那般容貌、性情,说句自贬的话,他生不出那样的骨rou。 待产那段时日,阿晴陪皇后住在乾宁宫,两人先后诞下子嗣,一先一后,有得是可cao作的余地。 她为他生了三个儿子,嫡长子生下来没喝过她一口奶水,次子、幼子更是如此。 她不爱他的儿子,唯独爱这个女儿。 爹爹当年明言指出有问题,话里话外暗示儿媳红杏出墙与野男人珠胎暗结,企图混淆他魏家血脉。 是他拦下他,不准他彻查。 阿晴待这女儿好得没话说,仿佛女儿才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活在世上的唯一指望。 儿子,女儿,都是一母所生,前后的待遇实乃天壤之别。 事有反常即为妖。 况乎公主殿下乃帝后唯一的女儿,若非他与阿晴亲生,何故冒天大的风险与他相认? 做天家的女儿不好吗? 区区侯府,有什么是能被她放在眼里的? 他不得不承认,多年的疑惑,多年的猜测,多年的不满,几乎在公主殿下喊他“爹爹”的那一刻,他就信了她说出的每一句话。 夫人胆大包天,疯起来真敢偷换皇室血脉,她有那本事,也有那临水楼台的便利。 魏平奚不是我的女儿,姣容公主才是。 念头如潮水涌来,眼前闪过公主殿下孺慕的眼神——是了,这才是他的女儿,是他想象中乖顺贤淑的女儿。 仪阳侯陷在巨大的震惊和愤怒当中。 他也是个男人。 他最爱的女人用他的亲骨rou换回她所爱男人的骨血,悉心疼爱十八年,这对他无疑是一种羞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