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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氏女 第70节

    皇帝对姬姝的纵容宠爱,姬姝铭感五内,不能也不会和她唱反调。

    “老夫人只管说吧,这一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姬姝笑道,“我深受陛下与阿姊照拂,任性至今,已经是极大的幸事。左不过结婚一场,避开朝上那些言官的纷纷议论罢了。若是老夫人有合适的人选,与我说道说道,做个参谋。”

    张实那一句“娶妇得公主,平地升官府”是姬姝定稿,旁人听来不尊不敬,姬姝自己却是深以为然的。

    天下的子民都归属大周,归属大周的皇帝,在位的皇帝是她的母亲。姬姝独自一人的公主府中上上下下的属官比一般的县衙中的官吏还要多的多,身边的长史更是四品官员。

    可朝中总归有几个四品往上的官员?

    更不要说府中还有侍卫,还有无数侍从,他们都是她宣仪公主的附属。

    包括驸马本人,实际上也只是公主的附庸。

    她久久不婚是为了方便快速打响张实的名气,让他的神异更快地深入人心。

    若是想成婚,全天下的男人任她挑选。男人啊,即使嘴上闲言碎语不停,一旦涉及权势,恨不能立刻爬上公主的衣角,一飞冲天。

    要真论起来,像临月郡主那般的宗室女才是少见的,与崔三郎日日相对六七年了,竟半点都不腻歪。

    谪仙下凡,三五年也该过了滋味了。

    “十六往上、二十五往下,多得是好郎君。一时半刻的,可说不清楚。妾斗胆问一句,公主可有哪一样偏好?”谢老夫人打量姬姝神色,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孙女与谢家做不成一路人。

    她那素来平易近人的儿媳清河郡主早早就有意隔开姬姝与谢氏的子女,清河郡主下嫁给谢祭酒就和谢老夫人下嫁谢隽心是一样的道理。

    图个清静自在。

    即便如此,清河郡主和谢隽心出嫁后的日子还是不如在自家舒坦。

    因此,清河郡主极力接近做太女的堂姊,为的就是给女儿一个更好的前程,不叫孩子再吃她的亏。

    谢府中的小娘子们各有千秋,走出去也是人人称赞的。谢老夫人对孙女们大体上也是满意的,都是教养出众的大家闺秀。

    可让她们往姬姝身边一站,差别就突显出来了。旁的小娘子比起姬姝来,永远多一股子温良气。即使是平日最傲气、不服管教的小娘子,站在姬姝面前就像是山中的老虎与家中的猫。

    猫儿再生气,也不过挠你一爪子。若是惹得老虎生气,是要性命不保的。

    谢府再大,也会将人圈住,哪里比得上陛下,有让孩子在天下间畅游的底气。

    终究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谢老夫人暗自叹气,她相熟的人家多,知道的未婚儿郎也多。这些小郎君从小习惯了与猫、兔相处,就是嫁进公主府也是讨不得宣仪公主欢心的。

    老虎与老虎可以相处,与漂亮的鸟儿也可以相安无事,自大的犬类,却是要被撕碎的。

    谢老夫人猜测许多,还是没能摸准姬姝的想法。

    姬姝露出甜蜜又温柔的笑容,“我呀,最喜欢开朗大度的男人。仙长奇容俊美,我是不打算放手的。鱼死网也不会破,我是一定要拿到手尝尝味道的。所以管得太多的男人,我不喜欢。”

    谢老夫人一怔,随即道:“这……这倒也是。”

    大周朝哪个驸马不是这么过来的,就是闵太尉生前,也忍了一个传闻中的闻乐师,还对越王视若己出。

    姬姝平日见多了这样的男人,对自己的驸马有所要求也是正常。

    谢老夫人不禁对孙子谢川产生一点担忧。

    长善公主多年无子,好像也没想过换个男人试试。

    “其次,人要长得好。”姬姝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对谢老夫人说:“长姊夫就是随了清河阿姨,长得清丽出尘,而我们姊妹几个就不如了。而说句不好听的,男人的脸极可能要传给女儿的。科举也要挑一挑仪表,我选夫婿当然也是。”

    这话旁人听来迷糊,谢老夫人听懂了。

    姬姝这是在说谢祭酒长得不够俊俏,拖累了她的容貌。

    要真是女随父、儿随母,谢祭酒相貌随的就是谢老夫人。

    旁观的谢隽心“噗嗤”笑出声,在母亲的瞪视下告罪一声,忍笑出门去。

    谢老夫人有些笑不出来的,硬着头皮道:“公主可还有什么要求?”

    姬姝笑盈盈地说:“最后一点,孩子得跟我姓。姓为女生,古时就是为分辨其母的。我贵为公主吃穿不愁,也不似平民女子要靠嫁人穿衣吃饭,辛辛苦苦生养一个孩子跟驸马姓的蠢事我是不做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这可如何是好?

    谢老夫人在脑中一一划去先前的人选,心知事情到了最难的地方。

    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设想都在她脑中褪去了,帮孙女骗一个好儿郎的念头占据上风。

    见识半生风云的谢老夫人身子微微倾向姬姝,略带紧张道:“公主在外可不要这么说,等妾为公主说定了婚事,圣旨落下,别人也就不能悔婚了。”

    她光明磊落一生,第一次做这种欺人之事,话说出口,实在是心虚。

    姬姝便笑得更开心了,她若无旁人地亲昵叫唤:“阿婆,你待我真好。原来这府里是有人用两分真心疼爱我的,我还以为,你也会像谢祭酒一样斥责我呢。”

    情之一字,最能制约人。亲情、爱情、友情……哪怕是恨意,也都是一样的。

    尤其是展露三分情,有情似无情,掉着人的胃口,叫他既爱又怨,爱不能分明,恨时又能想起好来,这是最难舍的。

    父母对孩子、男人对女人、君主对臣子,从来是一个路数。

    清河郡主看的最清楚,所以她最开始便斩断了姬姝对谢家人的期望,告诉孩子对谢氏的人不必留情。

    她任由那只鸳鸯眼的漂亮猫儿被谢家小郎害死,就是要断姬姝的情,用猫儿的死提醒她终究非谢氏的人,她是姬氏的公主。

    否则凭清河郡主对姬姝的在意,身边怎么会少了人?

    无非是早有授意。

    有些东西,是姬姝这些年放在心底,反复咀嚼、慢慢地才品出味道来的。

    就像此刻,姬姝将谢老夫人脸上的愧疚瞧得分明。

    “嗳,你……哎。”谢老夫人神情复杂。

    大郎家的孩子过得是不错,但谢氏、或者说谢祭酒对她的亏欠不会因为她自己过得好便抵消。

    将儿子养成现在的模样,她这个做母亲的,未必无错。

    “他本也是个好孩子。只是读书读傻了,有些摆在面前的是非都不肯承认,非要追求书中描绘的盛世。”谢老夫人艰难地为儿子说了两句好话,却发现这比刚才说要骗人为驸马还难。

    一个男人,既不是好父亲、又不是好丈夫,就连孝子也在二十年中消磨得干净。

    说他是忠臣,效忠的也不是当今陛下,说他是jian臣,偏偏又无作乱害人的心思。

    人活一世,最难的便是将自己的想法装进别人的脑子。

    这父女俩,是没有有缘无分。

    “罢了,罢了。”谢老夫人叹气,不知道是在劝姬姝还是在劝自己,“我虽然年老,却没糊涂。知道你们已是水火不容的局面,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厅堂内侍候的仆婢们纷纷低下头去,只做聋哑。

    姬姝拿捏火候,贴心地转开话题:“我的婚事就托付给老夫人了。我知道老夫人是个正派人,扯谎是难为你的事,照实说就好。我就想要个装点门面的男人放在后院,长得好一些、老老实实的就行。”

    谢老夫人喉头一哽。

    没有上进心的儿郎能是什么好东西?

    只有一张脸的草包怎么配得上我顾盼神飞的孙女儿!

    姬姝见谢老夫人半天回不上话,让了一步:“我没有门第之见,高门低户的,我是不在意的。贵贱不婚的铁律之下,商贾与平民是不成的。其余人中老夫人替我选个貌美的就成。”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没错,难道就不再仔细挑一挑了吗?

    谢老夫人此刻奇异地理解了姬姝的想法,虽然姬姝提出的要求很刁钻,但都是一般男人都能享受到的待遇,而姬姝贵为公主,就该有个男人晨昏定省地伺候她起居。

    姬姝甚至不要求门第,丝毫不贪心。

    送别姬姝后,谢老夫人马不停蹄地派人去请自己的老友们,非得为姬姝找到一个合心意的驸马不可。

    有姬姝的求而不得在前,谢老夫人为她择婿举步维艰。就是平常人家嫁女儿,也要考虑周全,更不要说嫁儿子了。

    即便有答应的,也是看上公主府的权势,送上家族最不成器的儿郎。

    不少人都是谢老夫人曾听说过的,实在是荒唐郎君。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姬姝与她亲连着亲,实在不愿为她择一恶亲。

    费尽心思寻摸到一户怀山州的曾姓人家的幼子,家中祖辈官至刺史,叔父在工部做郎中,称得上一句官宦人家。面容白净,也读过诗书,无不良嗜好。

    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好。

    父母在外行医时染上疫病没了。

    曾献是家中老祖母抚养长大的,娇惯了些,正因他担不起事,家中老夫人才托人把他的名字报给谢老夫人。

    能攀上姬姝的高枝,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终身有靠。

    至于姬姝花心一些、孩子随母姓,这在怀山州实属小事。

    就连曾献的父亲,也是老夫人婚前生的孩子。

    谢老夫人将人选交给姬姝时也感叹:“世上竟有这般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姬姝并不在意最后的人选是谁,订婚后依旧日复一日地大张旗鼓去拜访张实。

    她要让旁人知道,自己对张实势在必得。

    张实先是拒绝,拒绝不成就避之不见。为此,张实去翰林院比平时频繁许多,走的道都改了。

    行程的改变,让张实与越王偶遇数次,两人关系从点头之交发展到张实的白驴都能认出越王。

    第三次偶遇时,越王还差人去查探,第十三次偶遇时,已经能与张实玩笑:“仙师来去匆匆,是惧身后人人如虎耶?”

    张实一挑白眉,倒骑白驴,莞尔道:“身后无人,何惧之有?”

    白驴长长叫唤,像是在表达不满。

    通灵若此的动物世间少见。

    越王便笑:“我那二姊也算是美人,仙长何不消受美人恩?”

    言语间带着世间男人对女人固有的轻薄。

    不因姬姝为他阿姊而改变。

    “无缘无分,何必耽搁贵主青春年华?”张实对此不置可否,拂尘扫过驴臀。

    白驴“咴儿咴儿”叫唤,撒腿大步向前跑开,将越王骑着的骏马远远甩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