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恭喜，你已经死了。」

    听到说话声，男人茫然地抬头，然后因为刺眼无比的光线、忍不住抬手遮挡眼前，异样的感觉让他低头、才赫然惊觉自己竟然漂浮在半空中。

    视线内的一切都变得朦胧、彷彿像是身处梦中，意识却又清醒无比，他仓皇地试图寻找声音来源。

    「我在这里。」

    男人转头，于是看到一个俊俏的金发男子，用彷彿流氓蹲着的姿态，从自己斜上方、手肘靠着外开的膝盖撑着脸，带着满脸厌世神情看着自己。

    「你可以看到我，表示你的信仰值（faithpoint/fp）足够喔……」

    怪异的金发男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在金发男的指尖上出现了一片闪着微光的薄雾，金发男用百般无聊的眼神看了一眼薄雾，然后又用彷彿已经在百货公司上班超过8小时的柜姐语气说：「就是那道光，往那里，你可以上天堂了，恭喜。」

    「等、等等……」

    完全搞不懂自己经歷了什么，这让男人没有立刻按照金发男的指示做。美貌金发男嘖了一声、语气也开始有点不耐，「怎样，是哪里听不懂？」

    金发男的口气让男人有点畏惧，他缩了一下、讲话也有点结巴：「我、……我为什么飘着……」

    「开始我不就讲了……」金发男翻白眼，「你死了。」

    「我、我……可是，我还能……」

    金发男又嘖了一声，皱眉和怒气在他脸上不但没有降低俊俏的程度、反而更增添了艳丽性感的气氛。但男人无暇欣赏，因为这个金发美男子已经伸出他完美的长腿、毫不客气地往自己膝盖踹了一脚，他整个人就在半空中翻了半圈。

    男人头下脚上、惊慌失措地挣扎，「唔啊、啊……救命、我怎么……」

    「你已经没命了救个屁，是要我说几次。」金发男明显地不耐烦，他跟着男人倒转过来，然后伸手往下指，「刚才你沿着路边骑脚踏车，跟着大卡车内侧一起转弯，因为内轮差，你摔倒、直接被车轮碾爆头，死了。」

    金发男非常不耐烦的又看了一眼指尖上的薄雾，「嘖，我要来不及了……」他边自言自语、双腿轻轻一勾，就让自己转正。他伸手挥了一下，还无法接受事实的男人也被转回正面。金发男收起食指、指尖上的薄雾瞬间消失，他双手随意插在有点宽松的牛仔长裤口袋里，又朝男人的屁股踹了一脚。

    「唔啊、啊……」男人突然被踢飞，他手脚慌乱地在半空中划动、却发现有种抵抗不了的吸引力量，拉着自己往那道强烈刺眼的光线前进。

    直到男人伴随着惊慌大叫的身影被光束瞬间吸入消失之后，金发男才拨了一下自己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也跟着消失在夜空里。

    「……艾略特（elliot）！」

    艾略特猛地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一头银白色短发的西恩（sean）大大叹气，他指了指前方，「叫你啊。」

    艾略特转头，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艾略特，这个月又是你。」比艾略特矮了至少两个头，有着一头浅褐色浓密长捲发、眼睛彷彿洋娃娃一样又大又漂亮的蜜雪儿（michelle）双手插腰、气势凌人地朝艾略特大声喊。

    「……喔。」艾略特懒懒地拨了拨总是会掉到眼前的凌乱长发，「我又没有掛零。」

    蜜雪儿大大叹息，「这不是有没有掛零的问题而已，艾略特。就算假装一下也好、你有点干劲好吗？」

    「你不要害我被扣fp啊，部长。」艾略特懒洋洋地朝蜜雪儿眨了一下眼睛，「小穌说我这样很好，他爱我这样啊。」

    旁边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蜜雪儿又叹气，「好，你搬小穌出来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你别忘了，小穌他爱全世界所有人好吗、不能拿他比！……总之，你专心一点、我们在开会，记得吗？」

    「好……」

    艾略特拉长了语音，动作随便缓慢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西恩在旁边笑得很开心，艾略特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什么好笑？」

    「你真的很可爱，艾略。」

    搞不懂哪里戳到西恩的点，艾略特只是耸肩、没有多表示。他继续双手抱胸、双眼无神地看着蜜雪儿在距离自己有点远的地方报告。

    眾人的会议室是一个四面开放的雪白色巨大凉亭，里头容纳了超过五千人，站在最前方的蜜雪儿虽然没有用任何扩音设备，声音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算凉亭处在一个鸟语花香的辽阔庭院之中，也没有因为外部杂音而干扰会议进行。

    「……所以，明天晨会的时候，两位经理会亲自到我们这里来一趟，讨论解决对策。」蜜雪儿说完结论之后，「以上，散会吧。」

    「谢谢部长！」

    在场所有人在同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几乎同时凭空消失了。

    「艾略特！」

    艾略特正想走，却又被蜜雪儿远远叫住，他只好回头，又抓了抓自己那头凌乱的长发，「又怎样？」

    「你喔，都是你。」蜜雪儿瞬间就出现在艾略特身边，她伸出食指去戳艾略特的手臂，「你被经理点名了啦。」

    「唔啊……」艾略特抓抓头，「是加百列（gabriel）还是路西法（lucifer）？」

    蜜雪儿哼了一声，「是谁点名的有差吗？」

    「当然有。」艾略特有点无赖地咧嘴笑，「我们亲爱的大天使长比起你们家的撒旦先生，要稍微好求情一点啊。」

    蜜雪儿又大大叹息，「……是你们家的大天使长。」

    「耶。」

    艾略特懒洋洋地举手、丝毫不见雀跃神情的说，蜜雪儿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捏艾略特完美无缺的下巴：「你喔、你喔！明明是报大好信息的天使、怎么就那么不爱笑又那么厌世？就连亲切微笑这种最基本的动作都不愿意做、简直就是浪费了你一张帅脸跟完美身材！」

    「帅脸跟完美身材要找大卫王（david）、怎么会轮到我这个小小的天使？」艾略特懒洋洋地丢给蜜雪儿一个足以融化冰山美人心的微笑，「我就当作刚才那段话是称讚的收下了啊，部长。」

    「总之，明天晨会之前，你要先进小穌办公室去。先声明啊，我不知道上帝会不会出席，不过反正无论咱们总裁去不去，有小穌就等于上帝在了。总经理跟两个经理都要找你、你皮绷紧一点啊！」

    艾略特有点无所谓地点头，然后才边转身边朝蜜雪儿摆了摆手，「好喔、没事了吧，那我走囉掰。」

    让自己随风飘浮在晴空万里里，没有工作的时候、艾略特只做两件事，就是吃和睡。他仰躺着、望着24小时都保持着阳光普照的蓝天，思考自己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身为一个天使，似乎问题不小……的样子。

    但即使如此，自己也已经这样超过五百年了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就像刚才对部长说的，总经理跟总裁都对这样的自己没有意见，那就代表没问题……

    才对，吧……？

    算了，先去找点东西来吃吧，吃最重要。

    下一秒，艾略特已经出现在员工餐厅门外。说是门外，其实也是一片一望无际翠绿草原上的巨大凉亭。整栋建筑都是洁白的巨大岩石建造而成，在凉亭内正中间，有着巨大椭圆形平台，上头摆满了各式料理和食物。

    每当有人拿走盘中食物，空盘里就会瞬间补满其他种类的料理。艾略特绕了一圈之后，手里已经抱着满满的食物，他随意挑了一个视野相当好的阶梯边、靠着就坐下来。他悠间自在地抓着手里的一串葡萄、一颗颗塞进嘴里吃，香甜多汁的水果滋味让他满足地瞇起眼睛。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串人影的时候，不只是艾略特、在员工餐厅里的其他人也都转头，然后此起彼落地发出喜悦的欢呼。

    「是新人吗？」

    「是新人们吧，这次的人数不少呢，上帝会很高兴的。」

    ——不关我的事。

    艾略特漠然地看着人影从视线范围里消失，不像其他人聚集在一起时总会谈天说笑，艾略特只觉得自己一个人更自在些。所以除非有人主动向他打招呼、否则艾略特绝对都是独自找个角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久而久之，同伴们也都知道艾略特的个性，所以除非有要事、也不会特别找艾略特打招呼，这样、艾略特也乐得轻松愉快。

    他最常出现、也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员工餐厅。虽然在家里吃也很美好，不过现点现做的食物吃起来，就是比外带的食物美味多了。进食时的心情越是愉快放松，食物量越多、fp也能够加得更多。

    虽然也有别的方式恢復精力（灵力），不过现阶段艾略特最爱用的方式，就是吃了。要说自己是为了食物才有维持天使身份的动力也不为过。

    毕竟天使需要的食物，跟一般天堂居民日常饮食、是有那么一些差别的。

    艾略特吃完三串葡萄之后，喝了一口葡萄酒，又开始吃起身边叠成一座小山、各种口味的三明治。身边传来同伴们的说笑与歌声，艾略特并不讨厌这种气氛，毕竟这里是天堂嘛……

    一个只有欢乐与讚美、有上帝同在的极美之地。

    晨会前，艾略特准时来到本部总经理办公室外头，说是办公室，不过到底算是室内或者户外，其实也没有人在乎。今天的「总经理办公室」是位在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悬崖边、巨大浅亚麻色帐篷，总之办公室的地点、位置或者摆设，一切都看总经理本人当天的心情决定。

    「艾略特，请进。」

    艾略特任由悬崖上的狂风吹乱自己头发到几乎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安放在地上的帐篷却文风不动。帐篷前交叠的双片门帘彷彿感应到艾略特靠近，缓缓地自动向左右两侧拉开，艾略特稍微低头、走了进去。

    帐篷内部什么都没有，在凹凸不平的岩石泥土地面上，一个高大的男人侧躺在一片亚麻地毯上。他赤裸着精壮的上半身，和肤色相近、深褐色略长的捲发整齐勾在耳后，炯炯有神的深色眼瞳更显出男人瀟洒的同时、又充满着温暖祥和的平静气息。

    另一边，身穿白西装、身材健美，金发碧眼又浑身散发着阳刚气息的男人随意坐在同样的亚麻地毯上，手里则抱着一个少年。少年只套着一件宽大亚麻色外袍，隐隐露出里头相较其他人来说明显瘦小许多的身材，黑色直发长到腰际、蜜糖色的肌肤彷彿光看都能嚐到甜味，一眼看不出性别、却有着摄人心魂的美貌和一双金色眼瞳。

    「艾略特，我的孩子。」

    高大的男人坐起身来、朝艾略特微笑着伸出双臂的同时，艾略特也迫不及待地飞扑进他胸膛里。

    「耶穌基督（jesuschrist），我主我王……」艾略特虔敬地低喃，他抬头，亲吻在耶穌的脸颊边，耶穌爱怜地抚摸艾略特猫毛一般细软的金发，「我爱你，艾略特。」

    整座帐篷里的空气，瞬间温暖灿烂了起来。

    「艾略，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情要先让你知道。」白西装的金发男子嗓音温和，艾略特这才从耶穌怀里坐直，他朝男子微微低头，「加百列。」

    「虽然这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你、而是整个大环境的关係……」坐在加百列手里的少年声音清亮，「但也算是顺便试试看能不能让你进步，艾略特。」

    艾略特又一次微微低头，然后才表示不解，「抱歉、路西法，我不太确定你的意思……」

    还抱着艾略特没有放手的耶穌，低头亲吻了一下艾略特的头顶，「艾略特，我请加百列和路西法找人来陪你一起。」

    「可是我自己就可以、……」听见耶穌这么说，艾略特转头想抗拒，耶穌只是又亲吻在他额头，慈爱地说：「没有人可以单靠自己的，艾略特。就连我都必须与父神和圣灵连结，我父创造的本意并非使任何人孤独。」

    艾略特低头，耶穌要是认真说起教来、还真是没有人能够说得过他。

    「放心，不会亏待你。」路西法低笑起来，「我可是把阿弗列德（alfred）送到你身边呢。」

    听见这个名字，艾略特简直不敢置信，他瞪大眼睛抬起头瞪着眼前的加百列和路西法，两人都没有像在开玩笑的模样，而既然耶穌并没有开口，就表示路西法说的是事实。

    「不要，拜託，怎么会是他、……」艾略特恐慌地摇头，在他身后的耶穌于是更环紧了一点手臂的力道，「艾略特，孩子，冷静点。」

    「耶穌，主啊……」艾略特在耶穌怀里转身、双手攀在耶穌肩头，额头无助地靠在耶穌胸口，「别是他，别是阿弗列德，主啊……」

    「艾略特。」耶穌的语调平静沉稳，「艾略特，别单靠着名声去认识或判断一个人，用你的全心全意去瞭解。」

    ——可是我全心全意地不想认识他啊！

    艾略特悲愤地在心里吶喊。

    耶穌低笑了起来，他温柔地梳理艾略特的头发，「我知道，孩子，但你必须试试看。」

    「呜……」知道耶穌完全听见自己的心声，艾略特赌气不再说话。加百列微笑，他抱着路西法站起来，「总之，先让你有心理准备，等等晨会上我们会正式宣佈。」

    「去吧，孩子，我必与你同在。」耶穌又亲吻了一次艾略特的额头，艾略特发现自己竟然有种想哭的衝动，上次想哭已经是几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