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
一个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意外,张明凡弃赛了。于是不得不派另一个队员代替上场,结果意料之中一中输了,下场的时候宋肖听到对面也有几个人聚在一起骂张明凡脑子不正常,他心里颇为赞同地啧了声。 做事只凭自己的意愿不顾别人死活的人,能是什么好狗? 他快走两步,追上谢麒:“谢哥,你那口子还疼吗?” “不疼了。” 宋肖看他那好像又有血往外渗:“我跟你一块去吧,要不就你一个也不方便。” 这次谢麒倒没勉强,跟他说了声谢。 他们换了衣服出来,恰好在热闹的人群中看到一抹高挑的身影。 不过是一个晚上没见,他守在花坛边种的樱桃树旁,周身像融了一层冰刃,脸颊没有血色,仿佛憔悴了不少。 从他身边来来回回经过不少人,每一次路过,都会投来各种打量的目光。 附近也有他同班的同学,看到了只觉得奇怪。有想去上前问问的,最后都被他眸中几分阴沉遏住了心思。 谢麒抬起眼的时候,他也有所察觉地朝他看过来。 然后谢麒就移开了视线,对他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反应。 他叫住还愣在原地的宋肖,让他快点走。 “…哦。”宋肖三两步下了台阶,还止不住往那边乱瞟。终于等到走远,才问他,“你俩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都这样了,还说没吵架。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你们不会出了什么家庭内部矛盾吧?”宋肖一只眼扫过他,犹疑一下,颇具试探地问,“是不是谢磷出了问题,不好管?” 他倏地看向他,目光躁了:“谁告诉你的?” 宋肖赶紧摆手:“我就是瞎掰的,胡乱猜猜而已。”为了缓和气氛,他开始干笑。 过了会,直到他以为对方不会再回自己时,听到一侧传出淡淡的声音:“暂时…有点矛盾而已,别多想。” “我哪有什么心思多想。”宋肖和他聊起别的,心头却因为他一句话越发不安。 / 一月初,下午的时候他去了半夏,在哪里遇到了徐清羽。 他没再去找她,她也从未主动寻求过见面。在学校,有时偶尔见到,她便佯装同人说话将他完全忽略。 年级私下有默认他们是一对的传闻,不过后来也逐渐销声匿迹。 见到他,还想用一样的办法,但失策了。她并没有可说话的对象,硬着头皮往前走,迎头和他相遇。 “清羽。”他语气温和,和往常一样唤她。 她心里筑起的墙瞬间土崩瓦解,没出息地停了下来。 他问她,最近还好吗? 她嗓音是干的,还好。 他说,等下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我吃过了。 那一起搭伴回去。 不顺路。 她低下睫毛,和他对峙,谁都没有立刻走。 她不停呼吸,安抚心里的波澜:“我一直想和你说句…对不起,我之前情绪太激动,怪我…那么质问你,我这些天也思考了很多,想了很多,于情于理,这都是你的私事,就算…无论什么样,也无权插手过问。” 他低头看她的表情:“其实该说的是我才对,清羽,我答应过你哥,要照顾好你。至于你的心意……我很抱歉。” 她摇摇头,肩膀塌下:“没关系,都没关系的。” 终归错不在他,当情绪从体内抽离以后,她也后悔那天说出那样一番伤人的话,想过要和他道歉,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还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沉默会,她轻声说:“我还要看杜姨,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忙。” 她的手从捏紧衣角到渐渐垂下,绕开他跑进了洗手间。 / 家里,学校,转换位置变成两点一线。他不再去网吧,也不再去台球厅,把打火机砸了,和烟一起扔到了垃圾桶,宋肖惊奇地说他这是要往好学的节奏。 他对好坏没有什么绝对的概念,只是很烦,烦眼前的一切,烦生活里破壁烂事太多,还有人为什么要衍生出各种各样繁复的情感。 第一次感受到活着是这么累的事。 有人跳楼,有人割腕自杀,是因为他们对这冰冷的世间心如死灰,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但他不行,他有很多在乎的人,几次一闪而过不如他妈去死的念头,可每当站在窗前,就开始退缩了。 舍不得的太多,而非胆怯懦弱。 他短暂四分之一的人生,过得混沌又迷茫,到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 初三,开始叛逆。染了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耳钉打在耳骨,也没觉得疼,被老师告到了谢常平那里,一怒之下选择和家里决裂。 拿着银行卡,不如意地活了几个月,坚持认为自己没错,不肯向家里低头。 为了搞钱,在网吧认识一帮放款高利的人,一个星期后,通过他们,知道了一家地下拳场。 一个用命换钱的地方。 十个人,九个都是穷鬼。 他感兴趣,玩过两场基本赛,赢了两千多,主事劝他继续往上打,他放弃了,给的理由是,惜命。 几天后,江祈找到他,少年耻于自尊,半晌才说清来意,问他能不能借给他几千块钱。 他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留了几百,把卡里仅剩的钱全都给了他。 * 江祈有个meimei,小他一岁,外校的,他退学的事,最后还是没有瞒住她。 她跑到学校,大闹了一场,说要和他一起。江祈对她动了怒,仰起手,最终于心不忍,巴掌落在了自己脸上。 她看着那巴掌红印,瞬间掉了眼泪,抱住他:“哥…我不闹了,我听话,你别这样。” 他被她哭得眼睛也涩了,哑着嗓子,说了句:“好好读书。” 他那么认真地告诉她,一定要好好念下去。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却亲手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 医疗和用药是个无底洞,从几千到上万。江祈开始早晚没命地赚钱,他打了三份工,白天在工地,傍晚帮一个认识的老板看店,他上学的时候学习好,后来经朋友介绍,给一个女孩当家教。 可依旧太少,根本抵不过花销。 他找到谢麒,想让他把之前拳场的消息给他。 谢麒想也没想地拒绝:“我不能害了你,江祈,你知不知道,那种地方不是轻易能踏进去的,你清楚后果。” “那你说该怎么办?杜姨的病快要交钱了,清羽也要上学,家里只有我。” 如非被逼到山穷水尽,又怎会来求他,选择兵行险路。 他说:“…我去求我爸,让他给我钱。” 对方笑得嘲讽:“你把老子看成了什么人?我有手,还用不着别人施舍。” 那一次,他们不欢而散。 * 他在谢常平书房外跪了一夜。 后来一个月,他染回了黑发,重新换上校服,当起了好学生。 拿钱的第一时间,他找到江祈。 但太晚了。 他已经踏进了沼泽,把名字写在了生死薄上。 他死死地盯着他问:“江祈…你一定要去吗?” 拳场最高级别赛事,如果赢了,会有三十万的奖金。但凡跨进那个门,生死由命,富贵不论。 他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中途退赛,违约金只会更高,更何况…他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家事牵连别人。 谢麒什么都没说,他走的那天,他在心里念了句保重。 * 擂台有这么个规定,如果一方在倒下的十秒内仍能站起来,那么比赛继续。 他不认输,被人打断了肋骨,顶着青紫斑驳的脸也要站起来。 对手走到他面前,拉了他一把:“再打下去你会没命。”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走到现在吗?” 他说:“因为我从来不怕死。” 他从来不怕死,因为他还有比死更在乎的东西。 他要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 * 那年夏天,生死场有个传闻。 一个十六的少年,坚持到了擂台的最后一秒,却葬在了领奖台上。 拳场成了埋葬他的坟墓。 那个少年,终是没能,从那里走出去。 / 准确来说,宋肖最近单独碰见过谢磷一次。 快七点天亮,他在网吧睡了一夜。打个哈欠,远处拐角的人影让他一顿。 和他一起的同学也留意到,问他:“谢麒一早跑这来干嘛?” 眼里还有水雾,水雾让视线中的一切都格外清晰。 他说:“你看错了。” 不是谢麒。 他怎么会在这? 周末的早晨,他为什么要拎了一个黑色的书包? 一直心神恍恍到第二天,他买豆浆放错了桌子。 方理想惊讶地看他一眼:“给我的?” “嗯。”他不做思考,下意识顺着答。 方理想控制不住想多了:“你要干什么?” 不会真打算追她吧? 他坐下,伸手拿过豆浆,恶狠狠地灌一口:“我是不是有病?!” “……”方理想内心在翻白眼,“你是有病。” 而且大病特病精神病。 不刚说好给她的吗? 男人果然善变。 / 他想把那天的事跟谢麒说一声。 话到嘴边,却师出无名。 怎么说? 我早晨天刚亮就在街上看见你弟了。 靠,他都想抽自己。怎么婆婆mama的,管得闲事这么多? 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也六点多钟上街溜达吗? 他觉得自己有点太敏感了。 / 晚八点,方理想照常登号。 想了想,她又退出来,找到微信列表最后一个人。 在吗? 嗯。 你现在有时间玩游戏吗? 那边没立刻回,她正准备放弃,突然看到界面多了条消息:“有。” 她有一点开心,但也没有那么开心。 她最近睡着醒着总翻来覆去想一件事情。 她给对方发了邀请链接,终于忍不住问:“谢同学,你为什么当时要带我打游戏?” 他语气随意:“没为什么。” 她垂着个脑袋,想起宋肖的话。 “谢哥这人吧,就挺独的,也不见他主动和谁来往过。” …… “他提出的带你?” “你不会又青天白日做梦了吧?” …… 于是方理想也发现了,他似乎对她有一点点“特别”。 他有时话里不经意的语气或动作,总给她一种熟悉感,这让她观察很久,也想了很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见过。” 她哦了声,听到他提醒:“注意cao作,看准点,别总闭着眼睛扔东西,这局有点难度。” 她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游戏的事,脸部表情变得严肃,乖乖受教:“我知道了。” * 夜深。 谢麒去厨房接了杯水。 身后紧跟而来响起了脚步声,然后亮了一盏小灯。 他回过头,肩膀松了松:“妈。” “还没睡呢?”谢女士问。 “嗯。”他说,“想喝水了。” 谢女士饶过他,没力气地瘫在沙发上:“我最近老做噩梦,一做噩梦心就跳得特别快。” “去医院检查了?” “检查什么啊…”谢女士摆摆手,虚声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应该等过些天就好了,实在不行我搬去公司跟你爸住。” 谢麒另拿一支杯倒了些温水,放在她手里:“要不你就白天多睡一会。” “算了。”谢女士又问,“你们是不是快放假了?定日子了吗?” “每年都十号,今年应该还和往年一样。” “你爸还说要带家里去国外旅游,看他这段日子忙得不行,估计又泡汤了。” “公司的事情要紧。”他笑着,“旅游什么时候都可以。” 谢女士说,看你和你弟都高三了,不想给你们太大压力,而且咱们一家也的确好久没出去玩了。 他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弟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他状态有点不好?” 谢女士叫了他一声:“想什么呢?” “…他怎么了?” “算了。”谢女士身上没什么力气,“你上去吧,我待一会,看会电视再睡。” 他点点头:“好,别太晚了。” / 三日中午,他接到了徐清羽的电话。 隐约听到了哭腔,他眉蹙起来,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打错了。”她关掉手机,红着眼看向对面,“我不信你的话,半点都不信。” 对方笑,端着云淡风轻的语气,一字一字地逼问:“那你怎么不问他?不敢了?怕是真的,还是怕我骗你?” “你算什么东西?”她使劲推开他,用尽了这辈子最恶毒的话语,“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你有什么资格…” 她口中喃喃。像被抽走了神识,变成一具行尸走rou,走到拐角,突然腿一软,重重地摔在地上。 双手开始发麻,她脸色苍白如纸。 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永远都不会相信。 / 七班学生说,徐清羽今天请假了。 谢麒等到第二第三天,都没有等到她,这时有人和他说,她可能放假之前都不会来了。 进了厕所,他打通了对方的电话,一直在响,却一直无人接通。 他因为几通电话扰得心神不宁。 他打开门,走到水池前洗手,视线之中多了一张纸巾。 他怔愣着,慢慢抬头,借着镜面,看到了自己还有身侧一半的面容,始终没接。 然后对方把纸巾不容拒绝地放进他手里。 “擦擦。” 谢麒低头看着那张纸巾,纯白色,边缘印着的花纹被水珠洇湿了,他轻轻合上手,按了一下,就扔进了垃圾桶。 谢磷拼命压抑着,放平语态:“听说你去我班找我了?” “嗯。” “有什么事吗?” 谢麒欲言又止:“你最近和徐清羽见过面吗?或者,你和她说过什么吗?” 他的心猛然一缩,艰涩地开口:“哥,我好像有点…没听懂…” 她怎么样,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凭他妈什么,要用这种语气问他? 谢麒抓了把头发,懊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对不起,我脑子有些乱,你就当我胡言乱语。” 闭了闭眸,掩盖住眼底猩意,他温柔地笑道:“哥,这就是你说的,信我?” 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讽刺着自己,又化作钝刀,磨他的颈,慢慢凌迟。 “我不是……” 他接话:“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就可以轻易粉饰太平,世间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他总是,动不动惹他生气。 真想,发疯地撕咬他,和那片纹身一样,成为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痛。 他望向他,墨色深沉,像要原地抽了他的筋骨,把他完完全全地吞噬毁掉。 他快要把他逼疯了。 “对不起。” “哥。”他很轻很轻的语气,似乞求,也似叹息,“你什么时候能像在乎他们一样,多看看我。” * 他又一次踏入这里。 他把窗户缝死,卧室门的另一面,上了层防盗锁。 他把脑海中想象的场景慢慢复刻。 最重要的是,他在床正对的位置,加了一面镜子。 他不是不喜欢看他吗? 他偏要他时时刻刻注视着他,看到自己脸上抗拒而沉沦的表情。 这次呢? 他会恨上他吗? * 窗外传来烟花声。 白天,十一点五十,屋内仅能看清物品摆放的轮廓。 对面一栋楼有对新人结婚了。住的楼层恰巧在正对面,他来的时候看见,透明的玻璃窗上,贴了两张红色的剪纸。 热闹持续了很久还没有结束。 对,他想。 应该还需要买红烛和盖头。 / 一月五日晚,宋父在临川九中办演讲。 宋肖被家里勒令参加。阶梯教室几百号人,他坐在最后一排,拿了手机,明目张胆放桌子上玩。 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回到家,宋父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我让你听演讲,费尽心思给你提供资源,你拿这个态度给我应付。宋肖,你真是好样的!” 宋肖偏着脸,突然发笑,目光guntang而逼人:“我不听你能把我怎样,有本事继续扇啊,要么你今天就他妈打死我!” “你——”宋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你给我滚!我们宋家,生不出你这种孽子!” 他冷笑:“巧了,我也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投胎的时候瞎了眼,成了你的儿子!” 他扔了手里的纸笔,摔门而出。 * 他跑去酒吧喝了几杯,出来的时候灌了冷风,止不住瑟缩,牙齿都在打颤。这个点,主路车辆往来渐少,店铺也已挨家挨户打烊了。 他走到大桥底下,见到一个草铺盖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往前走了两步:“方理想?” 那一团动了动。 他又走两步,彻底看清她的脸,没认错人。 “你有家不回,怎么跑这来了?” 她这才慢吞吞朝他看过去,两眼泪汪汪的:“你真烦!我怎么上哪都能碰见你?” 每次都是她落魄的时候,她想一个人独自静静,但老天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宋肖没好气道:“就跟我想见到你似的,你爱咋样咋样,死了也活该,老子找人给你收尸!” 刚好其中一句话扎在方理想心口上,她开始撕心裂肺地叫唤:“天理难容啊,妈蛋,你们都让我去死,那你掐死我好了,我好歹还能有个解脱……” “方理想。” 不敢再惹她了,也不敢嚷了,他没怎么哄过姑娘,更不清楚这种彪悍母老虎该怎么哄,他把声轻到不能再轻,“你先起来,你晚上不能留在这睡吧,我把你送家去。” 又戳到了她一个点上,她继续叫唤:“我没家了,我没有爹娘,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是没妈的孩子,从来没人心疼我…” 幸好现在没什么人。 宋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jiejie,走,我送你住酒店总行了,你快点起来,要不然老子真不管你了。” 她听到最后一句话,眨巴两下眼睛,终于站了起来,嘴一瘪,宋肖以为她要哭:“你可别……” 她坐在地上:“妈蛋,脚麻了,宋肖,你来扶我一下。” 瞧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宋肖暴脾气又上来了。 “宋肖。” 行吧,可怜她一回,就当做善事给自己积德了。 他伸出胳膊:“给你,扶好了,摔着可不是我的问题。” 于是就形成一道“风景”。男生在前边走,女生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 她边走边小声叨叨:“你真是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以前我三舅家的小胖墩都比你强。” 宋肖懒洋洋地说:“那你就让小胖墩带你呗。” 好心帮她就不错了,还在这挑三拣四。 然后就没声了。直到宋肖察觉到怪异,叫了两遍没人答,回过头,看到了她的模样,差点跳脚:“你又怎么了?祖宗啊,你消停一会。” 她眼眶泛红:“胖墩死了,我三舅也死了,他们都说我是灾星,我爸妈也被我克死了,没人要我,总是欺负我。” “还有小孩往我身上吐口水,他们还拿烟头烫我,扯我头发,我以为我二叔是个好人,他也是个禽兽。”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是个灾星?”她不走了,倒在路边,边哭边说,“你们都要离我远一点,我是个灾星,我把身边的人都克死了……” “没人说你是灾星。”宋肖被她说糊涂了,就着她的话安慰一句,“快点起来,我可不跟你在外边过夜。” 她可怜巴巴地说:“我走不动了,眼睛疼,手疼,腿疼,屁股也疼,我感觉我要死了。” “我背你总行了吧?”宋肖不忍心和她计较这些了,直接蹲下,“趴我背上,这个会不会?” “会。”她利落地爬上去。 “……” 他感觉她是装的,但没有证据。 * 她斜歪歪地靠着脑袋,宋肖觉得她好像才是喝多的那一个。 “方理想。” “嗯?”她咕哝着应。 “你别睡。” “我不睡……” “等会该感冒了。” 她打了个喷嚏:“宋肖,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看你可怜。” “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喜欢。”他嘴硬道。 谁会喜欢一个母老虎。 她嘻嘻笑:“你骗人,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脸一红,作势吓唬她:“再说我给你扔下去。” 她打个哈欠:“不说了。” 起风了,天上月光如水,把他们的影子拉长。 / 上午课间,班主任叫谢麒去办公室。 “你在谈恋爱?” 班主任上厕所时听到几个男生聊天,没个忌讳,难免有夸大的成分,但还不放心,就把他叫来问问,直白地说,“你没事上七班干什么,听人说你之前也爱往那跑,找一个叫什么的女生来着……” “老师。”如沐春风的声音,没人注意门什么时候开了,谢磷已经站在他身后,“我过来拿一张登记表。” 班主任从抽屉里翻了沓A四纸给他:“都拿去吧,太多也用不着。” “谢谢。”他一手接了,没有走,随即轻声说道,“老师,刚才那件事我也听说了,这些都是学生私下造谣的,我哥不知情,他和七班的女同学只是朋友关系。” 班主任面露犹疑。 “老师,你难道不信我吗?” “…哦,原来这样。”好学生在各科老师心目中的语言说服力向来都很高,班主任就算不信也被他说得信了,何况这种事情没有最好,提点两句,于是摆手,示意可以走了。 出了门口,谢磷喊住他:“你早晨没吃饭,妈给我带了牛奶和面包,我让人放在你课桌上了,记得吃。” 言语间似乎对之前的事没有分毫芥蒂,这种关心让谢麒很不好受,左右思虑,找不到合适的话。 “哥。”他冲他笑了笑,“我发现好久没看去影院看电影了,放假那天,你能陪我一次吗?” “我定了两张放学后的票,你如果不去,另一张就浪费了。” 他想,他一定会答应的。 至于原因,伤害,亏欠,后悔,弥补…… 归根结底,太了解他的内心,半分多余的动作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然后听到他说:“好。” 猜中了。 * 屋内被他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坐在床边的地毯,投影仪把画面投射到眼前雪白的墙壁,是一部上个世纪的外国默语片。因为暴/力,*色在国内被禁了,他偶然找到了资源,如果可以,他其实更想和他一起看这部。 画面突然放大到特写,鸟的翅膀被一只手攥住,从挣扎逐渐绝望,直到被施/暴者割/掉/*/颅,它的眼睛还睁着,艳红的血顺着窗柩滴落到地板上。 阴森的教堂里,施/暴/者将它供奉在了神龛。 血腥与信仰。 他不是施/暴/者,而是那只失去头/颅的鸟。 把他的血rou,献祭给了神灵。 / 谢麒碰巧遇见了刚下班回来的徐医生。 他不认识对方,是徐医生先和他打的招呼:“你是来找清羽的吗?” 他没说是或不是:“…她在家吗?” “在呢,我看她最近心情不太好,应该是学习遇到什么困难了,心想反正快放假了,就多给她请了几天假。”徐医生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上去,我看快到饭点了,我多做几道菜。” “谢谢阿姨。”他礼貌道,“我今天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你说,如果徐清羽知道她哥的死因,会难受吗?” 额头的碎发盖住了眼,他看着,死死地攥紧手机,几乎要把指甲扣陷进去。 对方继续发:“我说,是你让江祈到拳场比赛,害死了她哥。” 他盯着那条消息,许久,拨通了电话。 很快就接听了。 “张明凡。”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明凡一直在笑,声音低得像诅咒:“对啊,我到底想怎么样啊,谢少爷,你知道我当初有多难吗,我那么求你你都不帮我,我不自在,你们也都别想好过,你们凭什么好过……” “我不是善人,没有责任和义务必须帮你。”他忍住接近爆发的情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