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 第11节
…… …… 卢景一股脑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他喉结滚了滚,身子都麻了一半。他到底说了什么啊?搞得好像自己这么累都是因为胡斯御一样。但其实是他自己一时上头接了这个活,跟胡斯御哪里有一点关系,好像在抱怨一样! 他干巴巴地再次为自己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不要取消周六的约定……行吗?” 行,当然行。 不但行,胡斯御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硬了。他后槽牙挤在一起磨了磨,心里骂娘,这他妈是直男啊?说真的,真要在认识之前就跟胡斯御说明白卢景是什么性格,他肯定不喜欢。 之前朋友介绍的时候也摸清了他喜欢的类型,他喜欢那种有想法的,时不时给他个小惊喜的,就算稍微作一点儿都行,甚至他喜欢作得有技巧的类型,总之绝对不是卢景这款。 但没想到…… 但没想到! 草。 到底是这种性格其实很香还是卢景自己有他特殊的吸引力?胡斯御还没神通广大到能分辨清楚这点,只觉得被卢景的一个直球打得头晕眼花。深觉直球这个东西的灵性在于对方其实并不是想打直球,但说出来的话偏偏正中你下怀。 但是,胡斯御还是能想象到,卢景心怀愧疚做出来的游玩计划肯定不是逛逛街吃吃饭那么简单的。 “把你的计划推后到你忙完之后,这周六我做主,这样行吧?”胡斯御问,怕卢景不同意又加上,“正好我这周可能也要加班,你要是想的话周六我接你去我那儿玩,喜欢游戏吗?” 卢景眼睛亮了亮:“去你公司吗?” “一个小工作室吧,算不上什么公司,电脑很多。你要是想玩可以玩,想过去加班也没问题。” “但你工作室的人都在吧?我是不是不太方便?” “方便,酒吧那次你都见过。”胡斯御说,心里想:都以为你已经跟我搞在一起了。 “那好,那我过去加班!” 十点从居酒屋出来,卢景吃了一肚子烤串,被风一吹感觉到烧酒的后劲正在慢慢往上爬,打一个嗝全都是酒味。胡斯御的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里,穿过马路的时候走在前面牵住了卢景的手。 卢景盯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脑子里冒出来之前胡斯御说的那句“跟约会没什么区别”,明明被烧酒的劲儿顶得思绪混乱,却猛然抓到了不对的地方。 约会本来就是不能类比的,社交活动就那么几种,吃饭玩乐散步而已,跟喜欢的人一起才能叫约会。但这个话题都已经过去好久,他也不好突然现在提出来反驳,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会反驳的人。 就像“牵手”这件事,两个人的手抓在一起,只有跟喜欢的人才能叫“牵手”,跟其他人的手牵在一起就不能叫“牵手”了,只能叫一些必要的肢体接触。譬如现在,胡斯御为了让他跟上而抓住他的手,只是一些必要的肢体接触。 卢景本就反应比别人慢半拍,喝了酒更甚。 到了停车场之后站在车边看着胡斯御上了车,岁月静好地弯腰跟对方说拜拜,右手抬起来摇摇晃晃地摆了两下。 胡斯御从鼻子里挤出来声无奈的笑:“喝醉了?” 卢景摇头:“还没有。” 胡斯御:“上车。” 卢景:“去哪里。” 胡斯御:“送你回家。” 卢景:“我坐地铁。” 胡斯御:“三号线吧?十点停运,现在十点零七分。” 卢景:“啊,那我打车。” 胡斯御:“这钱你就非要给别人是吧?给我不行?五十块走不走?” 卢景缓慢地想了想——好赚,这钱给了胡斯御,又没给别人,就等于没花钱,也就是自己免费回了家。而胡斯御又白白收到了五十块,就等于自己免费回了家胡斯御白得了五十块,里外里怎么算都是他们赚了。 卢景用力点头:“走!” 第15章 可他自己就是卢景 这次胡斯御没送卢景上楼,卢景其实也没喝醉,就是后劲儿大,一时半会儿有点晕。跟胡斯御道别说了周六再见,回家之后发现家里黑漆漆一片。 卢景跟张之意合租已经两年之久了,这也是为什么那次他会陪张之意去酒吧。对卢景来说,一个认识两年的人已经可以划为“朋友”的范畴,因为他没有朋友,所以对“朋友”的界定可能跟大部分人不太一样。 像张之意这种合租两年的室友关系,虽然他很多时候并不认可甚至讨厌张之意的一些行为,但可以算作朋友;像胡斯御那种刚认识几天但相处起来很轻松,也很期待下次还能见面,也可以算作朋友;像桃子那种只是坐在旁边工位的同事关系,可桃子会为他打抱不平,他也会把自己的咖啡分给对方喝,同样可以算作朋友。 但其实,与这些人之间的交际,对很多人来说根本谈不上是“朋友关系”,只是认识的人。 就比如现在卢景知道在张之意心里自己并不算是朋友了,只是很普通的一个认识的人。他想到这儿,不算伤心,只有些郁闷,也想不太通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帮张之意交那一个月的房租,他肯定是后悔的,因为很清楚这些房租不一定可以拿回来。 刚拿了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澡,卢景听见门口竟然传来女生的声音。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谁走错了门,站在原地等着对方发现这件事然后离开,却没想到有个熟悉的声音竟然接了话。 “到底有没有钥匙呀!” “草,好像忘了拿了,我室友应该在家。” 紧接着就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 卢景觉得自己要是只猫肯定毛都已经全炸开了,他喝了酒觉得热,又以为张之意今晚肯定不回家了,所以脱得光溜溜只穿了条短裤准备去洗澡,就这么站在客厅最中间。 他一时之间急得都有点呆,不知道是该先穿衣服还是先出声让张之意等一下。敲门声催命似的响起来一串,混着男人烦躁的抱怨:“他肯定在家啊,可能在屋里没听见,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卢景连忙出声:“等一下!我听到了!” 一边说一边赶紧往自己身上套衣服,长袖睡衣穿得歪歪扭扭,扣子还系错了好几颗。他想重新解开系一下,门外的人催得紧:“听见了你不开门,我忘拿钥匙了,开个门呗!” 卢景不敢再耽搁,哭丧着脸跑过去开门,果然看见挽着张之意胳膊的一个女生。她脸上妆不算浓,态度竟然还蛮好的,笑着跟卢景打招呼:“嗨,你是卢景吧?我听张之意提过你。”然后女生看着卢景系得乱七八糟的扣子没忍住,捂着嘴轻声笑出来。 卢景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无措地往后躲了一下:“你好,我先去洗……呃,要不你们想先洗澡也可以。” “没关系呀,你先去嘛。你不介意我参观一下这里吧?”女生问。 “不介意。”卢景扔下一句,还给女生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橙汁,这才逃去浴室。 烦死了,说好的不可以带女朋友回家。 卢景关了浴室的门开始生闷气,他对女生印象很好,很不想迁怒于她,可自己邋遢的样子被陌生人撞破,张之意又违背他们的约定带了女朋友回家真的让卢景相当郁闷。 好烦好烦! 他不太习惯于被这种烦躁的情绪密密麻麻裹起来的感觉,他以前是不会这样的,张之意不尊重约定已经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卢景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烦躁过。热水哗啦啦冲下来,卢景把脸正对着花洒,扑面而来的水压得他喘不过气,但这种窒息的瞬间会让他大脑放空,很舒服。 可还是很烦!所以凭什么呢!凭什么他总是要接收所有烂摊子,不好做的工作丢给他做,不喜欢的人还要拿来当朋友,承诺随随便便违背自己还要笑着说没关系。 但卢景很清楚,这些不怪别人,或者说不能全然怪别人,都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再三纵容,甚至不能说是纵容,有能力解决却不愿解决才叫纵容,他是根本没有能力解决这些事情。 他很讨厌,很担心,很害怕之后又会像今晚一样,胡斯御用一个眼神递过来一个问号,然后他无言以对,只能垂头默默对自己说完蛋了。完蛋了,都是因为我天生喜欢逃避,没有办法做好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做好很多别人都可以做好的事情。 卢景穿好衣服,头发吹了半干之后散在脑袋后面。 他现在的状态好像有点飘飘然,感觉是烧酒的后劲儿被一个热水澡完全激发出来,卢景很知道自己跟平时不太一样,但是他不在意。 张之意房间的门没有关,但房间里只有张之意一个人,女生正在厨房里切一颗完整的哈密瓜。卢景很不能理解眼前的画面,女友第一次到家里做客,张之意自己坐在房间打游戏,让女生自己出来切瓜。 卢景的满腔郁闷暂且压了下来,转头去了厨房,试着搭话:“你好?嗯……要不要我来?你第一次过来做客,不好让你进厨房的。” 女生很惊讶的模样,抬眼看卢景:“不用啦,但谢谢你。你要来一块儿吗?” 卢景摇头,说不用了。 然后走到张之意房间门口,礼貌地敲了敲敞开的房门。张之意转头看过来,一副看不懂的模样:“开着呢敲什么门。” 卢景吸了口气,竹筒倒豆子似的:“我想跟你说一下,虽然我们的很多约定并没有写进合同里,但,但那是因为我跟你签订的合同并不正式,只是一个协议而已。还有,我帮你垫付房租也是因为……你没有直接跟房东签合同,而是我在房东同意之后自己找的合租,我当初为了想要一个更合拍的室友所以自己承担了这些风险,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所以我会在今年合同到期后提出这个问题,废除我们之间那个不正规的合同,在和房东的合同里加进去你的名字。”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把张之意都听懵了,半天,张之意才皱着眉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走过来拽了一把卢景压低声音道:“疯了吧你?不就帮我交了一个月房租吗至于啊你,我又不是不给你,而且我又没主动管你借,说得跟我欠你什么了一样。” 卢景挣扎了一下,站定在门口:“我的意思是,虽然现在的合同不合规矩,但大家其实心知肚明,可以算作是我自己租下了整个房子,你的房东其实是我。我明确说过,不可以带女朋友回家,自己的垃圾要及时清理。” “你有病啊!”张之意声音没忍住抬高,他瞪着卢景,“你怎么了大哥,都住了两年了你突然发疯,我不就一个月房租没交?那我不是……”他突然顿住,又看了一眼门外才低声,“不是没工作吗现在,你给我在她面前留点面子不行吗?我以后不带人回来了,今天是她提出来,说想来我家里看看,我不好拒绝才……” “我不管那些。”卢景打断张之意的话,“就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生气才会再三违背我们约定好的事情不是吗?其实我是会生气的,每次我都会生气。 “我很烦!烦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没脾气的,连我自己也觉得我是没脾气的,但其实我很担心我这副没脾气的样子被他知道,我……”卢景突然卡壳,半天没再说话。 “什么他???谁啊??”张之意满脑袋问号,猛地反应过来,“你喝酒了啊?你他妈喝多了?你喝多了来找我发什么疯,草!” 卢景闷闷地摔进被子里,他现在有点醒酒了。刚刚张之意的女朋友小心地问他要不要去用凉水洗个脸,他机械地点点头,洗过脸之后感觉自己刚刚被魂穿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不再沉默里爆发就在沉默里灭亡吗?那他这个应该属于“在沉默里进行了一波爆发然后狠狠灭亡”。 客厅里张之意正在跟女朋友吵架,他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现在没有工作是吗?” “有没有工作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一辈子没工作,至于吗为了这个你跟我吵什么啊?” “谁在吵?谁的声音大?问题是有没有工作吗张之意?是你骗我说你在创业期,说你有一家小公司。” “我不那么说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你真的有点儿不可理喻。我先走了,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吵架,耽误你室友休息。” “就他妈怪他,要不是他发疯逼逼那么多你能跟我吵?” 完蛋了。 卢景又在想这三个字,他是想找回自己的主动权的,可是挑错了时间,不应该当着张之意女朋友的面说这些话。总得挑个合适的时机吧?卢景,你是真的很笨,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团糟,明明没有这个能力还要强装。 他现在好想给胡斯御发一条消息,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或许可以问问胡斯御有没有安全到家,或许说一句晚安。 卢景快要哭出来了,他从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 好像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错的错的错的,所有的错的事情、因素、性格堆积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卢景。他发现他的烦并不是因为别人,都是因为自己,他烦卢景,可他自己就是卢景。 好烦。 第16章 叫它小景怎么样? 最终卢景也没有给胡斯御发出去那条消息,乌龟、蜗牛、寄居蟹等等等等,一切有壳的生物大概都可以用来比喻卢景,他最擅长的就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却毫无作为——这里的“该”泛指一切普遍大众会做的事情和卢景心里想做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应该给胡斯御发一条信息,别人都会这么做,在朋友之间聚会结束之后,特别是对方还这么晚送你回家,你应该问候一句“平安到家了吗”,不仅仅是别人会这么做卢景才想这么做,是他自己也真的想跟胡斯御说句话。 但他还是没有。 但他总是没有。 张之意肯定是不会早起的,第二天卢景八点钟起床上班,偷看了一眼张之意的房间,房门关着。张之意从来都是不关房门的,除了偶尔睡前……做一些那种事情的情况他会关上房门,还是因为之前没关门被出来倒水喝的卢景正好撞上,卢景脸都烧红了,张之意却笑他羞什么啊?你没弄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