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谁杀了她?
雨夜说走就走,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詹又擎被抓着出外勤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问了几个问题:「我们有这种业务?我没听说过啊?」 「那你现在知道了。」 詹又擎觉得自己被耍了:「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我到底不知道多少事?」 「可能一隻手数不完?不清楚,反正遇到了我会告诉你。」 「等到那时候再告诉我还有什么意义!」 詹又擎洩恨似的怒吼,可惜雨夜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詹又擎原先很担心这傢伙会不会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就出门了,还好她的外出服很正常,看起来就像个一般小女孩。 嗯? 不对,年龄层不正常。雨夜又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偷偷缩小了。原本他以为会魔法的人应该都不需要走路,动个手指头就到目的地了,谁知道雨夜根本不用魔法,硬生生拉着他走了好一段路。 拐过几个红绿灯之后,詹又擎忍不住提出疑问:「你为什么不用魔法啊?一般来说魔法师不都害怕被人看见吗?」 「我不是魔法师啊,我只是刚好会点魔法。」雨夜继续说:「而且我又没有见不得光,为什么要怕人看见?」 「呃……这样说是也没错啦。」 雨夜领着詹又擎停在一间医院门口,「这不是到了吗?也没有很远啊。」 詹又擎对这句没有很远持反对意见,他快喘死了,「哪里没有很远啊!这都走了快二十分鐘欸!太阳还这么大!」 雨夜摇摇头:「年轻人就是缺乏锻鍊。」 「你可以别用小孩的样子讲这种鬼话吗!很嘲讽欸!」 雨夜没理他,只是跟他比了一个手势后,就示意他进医院。詹又擎知道那是安静的意思,他当然知道进去要安静,只是被对方用那种外表提醒,感觉自己像不如一个小孩似的,有点不高兴。 詹又擎跟在雨夜后头,等雨夜去跟柜台护理师问病房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事。雨夜问到位置后,他们得知徐芷涵母亲的病房在七楼,电梯现在正停在十楼,有一段等待时间。 电梯门开了,只有他们两个进电梯,詹又擎想了想,想不透自己忽略了什么,只好开口:「雨夜。」 雨夜转过身来看他,詹又擎还是很不习惯她那双眼睛,雨夜的眼睛比一般人要圆一些,顏色却很淡,当她使用魔力的时候,眼球会缩得很细,配上很浅的瞳色,看着就渗人。 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创伤症候群,看到她的眼睛就忍不住想到那个恐怖的猫眼,视线根本不敢对上,只好看着电梯数字攀升,看它往上了好几个数字后才开口问:「明明她只要许愿让自己mama的病好起来就好了,这么一劳永逸的愿望为什么──」 雨夜没有回答,詹又擎觉得奇怪,又等了几层楼,确定雨夜是真的没回答之后,他原本想再问一次。但电梯门开了,他看着雨夜走出去,只好也跟着走出去。 七楼的病房有很多间,来探病的人跟病人都很多,詹又擎见场地不合适,就把话吞了回去,生怕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他跟着雨夜前进,看她停在一间病房前面,这里应该就是徐芷涵母亲的病房了。 他正想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接受治疗?」那是徐芷涵的声音。 这跟在店里的形象可完全不一样,怒吼声比较接近他在影像里看见的样子。 「当初说要住院的是你,现在要放弃的也是你!你不知道养个家多难吗?现在孩子也出生了,我们计画多久才能让你这样接受治疗?现在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很有趣吗?」 「所以我不是打一开始就说了签放弃治疗同意书吗!」这次是个比较尖锐的女人嗓音,应该是徐芷涵的母亲,「我说过让我安静地走,你到底哪里听不懂?」 徐芷涵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你每次都这样!强迫我嫁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你就连到死了都不愿意改你这个烂脾气就对了!」 「你嫁人哪里不好了!你自己说你老公对你不好吗!他有让你饿到吗!有让你哭过吗!你自己明明接受了,为什么还总要拿这件事来吵?」 「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说不定比现在更好!」 「你又知道了!你没有过过一个人的生活,又知道自己能够很好了?你看看我还不够清楚吗?」 「你是不得已才一个人!你没得选择,可是我有!我有!你明不明白!」 …… 争执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对徐芷涵的印象只剩下跟她妈吵架,其他都很模糊。詹又擎觉得自己要尷尬死了,雨夜就淡定多了,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就只是把原本握着病房门把的手松开而已。 他们站了很久的时间,詹又擎频频感觉到人群的视线往他们身上飘,他懂他也明白,真的挺像怪人的,可是他真没办法。 后来徐芷涵跟她mama似乎不欢而散,徐芷涵开门离开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在门口的雨夜跟詹又擎,她脸上的怒意顷刻间就消失了,转变成了一种恐惧的慌乱。 詹又擎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对方恐惧,可他应该没判断错,毕竟徐芷涵看到雨夜的时候手在发抖,抖个不停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还让你们在这里等我。」 詹又擎陪笑:「不会不会,突然来打扰是我们比较不好意思。」 雨夜就没这么客套了,「你想好了吗?你愿望的后续。」 徐芷涵的脸色变了,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苍白了。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又止住了。 她叹了口气:「这里不好说话,请你们跟我来。」 徐芷涵带他们到楼层角落,的确比较不引人注目。至少詹又擎不用再被行注目礼了,他对此相当满意。徐芷涵看着他们,有些欲言又止,詹又擎没看明白,倒是雨夜先开口了。 「绝对的恨与恶是最简单的东西,你不用惶恐、不用纠结、不用自责,只需要做出决定就好。」 詹又擎一头雾水,正想偷偷问那是什么意思,随即就看见徐芷涵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决定……不许愿了。」 「哦、哦……啊?」 詹又擎张大嘴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我还以为你跟你妈吵成这样,应该对她更反感、更希望她消失才对。」 相比詹又擎的惊讶,雨夜只是问:「想好了吗?」 徐芷涵点头:「是的,真的很不好意思,还麻烦您跑一趟。」 「不用客气,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等等、你都不问原因的吗?你——」 雨夜直接把人拉着离开了医院。走了一段路之后,詹又擎还是没搞懂情况,他没头没脑地跟着雨夜回到店里,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想说什么。 「不是,你怎么就这样离开了?你早就知道她不会许愿?那你还去医院一趟干嘛?做慈善的吗?」 雨夜眨眨眼,歪了歪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生气,比我还要生气?你不是很不希望客人许愿吗,毕竟你的脑子里总是想许愿了就会死不是吗?」 「我──」 詹又擎被她问得有点卡壳,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莫名觉得既然他们特地跑了一趟,理应要得到些什么才对,而对方放弃许愿这个报酬,并不被他所接受。 「你有生气?」 「有啊,我多少还是有点生气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客人有权利决定自己要不要买某样东西不是吗?」 「你要这样说……是也不能说你错。」 但詹又擎还是觉得很不可理喻。先许了一个听起来很不孝的愿望,许完了马上反悔,后来大吵一架之后居然真的反悔,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你想不透吗?」雨夜问,「其实这个问题我刚刚在医院的时候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大概能明白她的想法。」 「你又偷看我的想法!」詹又擎抱怨完,话锋一转,「看得差不多?你当时有读徐芷涵的内心?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人类,我想你应该很能够明白人本质上就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在喜欢一件事的时候可以为了它放弃底线,可是你却不是这么勇敢坚决的人。」 詹又擎抿唇:「其实我不是很能理解,但我的确遇过很多这样的人。」 「好,徐芷涵就是典型的这类人。你在店里看见的她是真实的,她就是一个内向懦弱的人。」 「等一下!你说她内向懦弱?可是她分明──」 「对,她分明可以为了自己的人生去跟她的母亲大吵,甚至还是很有主见的新时代女性。所以这是她的底线,而在她底线之外的事情,例如她母亲的生死,她根本没有勇气去做决定,应该说她害怕。」 詹又擎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懂。 「我觉得你怎么懂的比我还多?」 「没有,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而已,刚刚那些话都是徐芷涵的想法,并不是我的想法。真的要我说的话,我虽然很努力学习了,但还是不太懂人类的思维。」 「哦。」 詹又擎听到有人跟他一样,他就放心了。 「既然这个客人反悔了,那么你暂时也没有工作了,可以先回去了。」 「先回去?现在还很早欸,不到下班时间。」 雨夜有点不明所以:「让你先下班不好啊?还是你担心薪水?放心,不会减薪的。」 詹又擎心想他到底在对方心里成为了什么形象:「我哪是担心这个!我还是有点职业道德的好吗?」 「不然你担心什么?」 詹又擎想了想,「你不是拿了对方的影像档吗?我感觉这件事情很奇怪,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别人的事情就别管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要搅和搅和不完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句话?」 「电视上学的。」 「……」 雨夜边说边走到她的房门前,把门打开,詹又擎站在商品区,看着她的房间在一片黑暗中闪烁着妖异的光。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雨夜皱了皱眉,似是感应到他的惊愕,转过头来看他。 「怎么了吗?这么害怕干嘛?」 「你、你……房间里有一双眼睛……那是什么东西?」 「哦,你说黑皮吗?」 他差点没怀疑自己的耳朵:「黑皮?」 雨夜从她房里抱了一隻玩意出来。詹又擎起初根本不敢看,后来听到一声猫叫,才战战兢兢地抬头,发现是一隻黑猫。他呼出一口气,感觉心脏整个都要跳出来了。 「早说是猫嘛,怪吓人的。」 雨夜疑惑地问:「我没说过我有一位朋友吗?」 「你有没有说过朋友的事我是不清楚,但你肯定没说过你有隻猫叫黑皮。」这名字也太符合人类社会了吧? 雨夜深以为然:「我也这么觉得。」 「不要再偷听别人的心声!给我点隐私权!」 雨夜眨眨眼:「可是你不是还没下班吗?」 「……」万恶的资本主义。 詹又擎赶紧溜了,大概就是逃课都没现在的速度快。 黑皮叫了一声,在詹又擎离开后倒是开了口:「不得不说,你这个员工虽然不怎么样,倒是意外的敏感。」 雨夜还是那个淡淡的语气:「是啊,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要兑现愿望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没有什么打算,先去找一趟当事人看看吧,你要来吗?」 「不了,我留在这就好。你有变成人类的兴趣,我可没有。」 「那你就当你的黑皮吧。」 「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据说是英文里的开心的意思。」 「哦──希望真能如此吧。」 她抱着黑皮,跟牠对视了一眼,一人一猫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又在顷刻间復原。雨夜盯着詹又擎离去的门口,等了一会,才再一次出发去医院。 詹又擎回家路上,越想越不对,他就是有种预感,不太明显,影影绰绰的,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落幕。他回到家之后,他mama有点惊讶他这么早就回来了。 詹又擎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照实说:「今天比较不好,老闆娘说我可以先回来。」 「那你要好好做,才不枉费人家老闆娘对你这么好!你看看你早退多少次了,你薪水也没有比较少啊,这么好的老闆娘不多了。不过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常常可以早退?这样生意真的没问题吗?」 「呃、老闆跟老闆娘是做兴趣的啦,他们不缺钱,就是日子太无聊才会开店玩玩。」 「哦。」他妈放下心后才继续说:「那你还是要好好做啊,你真的是狗屎运,这种工作都能找到。」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他妈苦口婆心,詹又擎实在说不出口他们实际上到底在做些什么,讲了可能马上就被抓去看精神科了。 他mama还在煮饭,「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吃饭——奇怪,为什么下雨了?詹又擎!快把我放外面的衣服收进来!」 「啊?哦、哦……」 詹又擎匆匆忙忙跑到外面去,发现一滴雨都没有,他莫名其妙,可是发现地上的确是湿的。他搔搔头,又回去跟他妈说这件事。 隔天来店里的时候,从雨夜那得知徐芷涵的母亲过世的事实。詹又擎整个人都愣住了,怔怔站着,雨夜喊了他好几声还没回神。最后雨夜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发现詹又擎冒了冷汗。 雨夜不是很理解:「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生离死别在人类世界里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这不是普通的死亡吧?时机太凑巧了。」詹又擎又不蠢,「可是为什么?徐芷涵明明放弃许愿了啊?还是她又反悔了?在我走之后?」 詹又擎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雨夜没有回答,只是做了一些例行公事。 「这的确是愿望,所以你现在不该探讨这个,应该要开始工作了。我们还有售后服务还没做。」 詹又擎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成真了,可是徐芷涵为什么突然又能痛下杀手了?她那份害怕跟无措是装的?她打从一开始就想这么做?可是这样说不通,她没有必要三番两次取消反悔,对她没有好处。 雨夜站在一旁,等他想完了才开始动作。她的手指向前一点,詹又擎面前爆出一阵强光,随后便是他之前看曾谨行过往的那个影像,只是主角换了,什么都换了。 「这是谁?这不是徐芷涵吧?」 雨夜道:「谁跟你说这次的客人是徐芷涵了?」 「不是徐芷涵?那她妈为什么会死?」 雨夜耸耸肩,影像已经开始播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