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刀 第9节
院主任胡家店的方言很轴,不好听,但不如他的语气不好听,他看起来对这事很生气。 “我早知道他会讹我,我再没措施,那是蠢。名声好不好听我又无所谓,以为别人指点两句我就跪下了,私了赔钱了,那就让他这么以为。” 林羌这话让院主任一口气堵在胸口,本来还有一万句批评的话,全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半晌过去,他坐下来,手搭在茶杯盖上,问:“那你知道他讹你,为什么要救他妈啊?” “我是大夫。” 院主任抬头,眼皮早已下垂的一双老人眼盯着无畏的林羌大半天,最后说:“回去吧。” 林羌刚出医院门,简宋便上前,娴熟地拿过她的包,牵住她的手,一晚上没睡让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吃点东西再回。” 林羌抽回手:“我们俩分手了。” 简宋眼睛下挂着一层淡淡的黑眼圈,那么累,也仍然对她有耐心:“所以我在追你。” “我不同意。”林羌并未犹豫。 简宋唇角微微扬起,轻抚她脸颊:“林医生追我的时候,我也跟她说我不同意,但她当时回,我迟早姓林。我现在确实在考虑,改叫林简宋。” 林羌躲开他的手,转身去搭车,不再跟他说。 简宋并不强留她,她搭车,他就开车跟在公交车侧。早上人正多,他一直跟着,车上人自然知道他不是跟车,是跟人。 林羌换到了另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医院到林羌家只有三站地,她下车没见简宋,但也先去超市买了些速食品才回家。 回家看到简宋在门口,她也没意外。 进入家门,林羌要把东西放进冰箱,简宋替她做了,她也不矫情,坐到沙发闭眼养神,准备等下给胳膊换药。 小脏辫这时发来微信:“你下班了吗?大嫂?” 昨晚一个名为阳光的男孩要她微信,她知道他是靳凡车行的,就同意了。之后七八个好友申请,添加理由那一栏都写了大嫂。 她已经听他们一一介绍了自己,现在谁跟她说话她都能对上号了。 “嗯。”她回。 “今天我们在车行楼顶吃烧烤,你也过来呗。” 林羌看着这条消息,手指在膝盖敲了敲,拿剪刀回了房间,锁门,脱外套,解开胳膊上的绷带,在伤口已经凝血的情况下用力剜了一剪子,血瞬间顺着胳膊流到了床单。 她把这副惨况拍照发过去:“去不了。” 小脏辫本来优哉游哉,一边打游戏一边回林羌消息,看见她胳膊哗哗流血,一蹦三尺高,不管大伙好奇之色,噔噔上楼给靳凡看。 靳凡正坐在转椅睡觉,帽子盖脸,双脚跷桌,小脏辫毛毛躁躁地闯进来,他抓开帽子,照着小脏辫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不会稳重?” 小脏辫撇嘴,但还是要把手机给他:“老大,大嫂的情况不太好。” 靳凡看到那张照片,放下双脚。 “我邀大嫂过来吃烧烤,看这情况估计是来不了了。”小脏辫小声嘟哝:“这么多血,我都有点晕得慌……” 靳凡知道她不傻,又是医生,出不了事,不想搭理。 小脏辫废话有点多:“大嫂是干吗了啊伤成这样?她是不是昨天来的时候就受伤了啊?” 来时候没有,来之后伤的,靳凡的作品。 靳凡烦躁地把帽子扔桌上:“没事干了?” 小脏辫缩着脖子:“买烧烤的钱还是大嫂给那一万,她受伤了,我关心关心也正常吧……” “滚蛋!” 靳凡一脚踹在他屁股,差点踹他一跟头,他不说了,出去了。楼下人栏杆站成一排等着看他笑话,蒜头第一个贱:“挨踹了?” 小脏辫横着眉头:“你懂个大几把!滚!” 林羌拍完照就又上了药,重新包上。简宋已经通过茶几的云南白药意识到她受了外伤,敲她房门:“伤到了哪里?” 她开门时已经穿好外套,并且准备出门。 简宋拉住她手腕:“震颤导致的吗?给我看看伤口。” 林羌拿上家门钥匙:“我要出门,你走不走?不走我锁门了。” 简宋看起来还可以经受她更多冷言恶语,却不是他多么耐受,是他做过实验,一切痛苦在离开她这件事面前,都很微不足道。 他压住难过,轻轻抿唇:“你不能,赖上我,又丢掉我。” 静默。 林羌眼睫毛微动,盯着他攥住她手腕的手许久:“我要五百万你可以给我吗?” “可以。”他毫不犹豫。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给她的不是钱,是爱,她现在谈不起爱。她抽回手来:“我不可以。” 简宋没再拦,放她走了。 林羌走出楼门,凛冽的风把她唯一一丝动摇都冰封住了。 她打车去了诊所,在明明已经包好伤口的情况下,让医生给她拆掉重新包了。她把过程拍照发了朋友圈,添加了地址,再仅一人可见。 上完药,她问医生能不能在这边休息下,医生把她带到了输液间,里边有沙发。 她也有些累了,虽然条件一般,也沉沉睡去了。 醒来时刚过中午,她捏了捏酸涩的脖子,转了转胳膊,扭头看到桌上的牛奶,下意识看窗外。 这时,医生走进来,笑着问她:“是你爱人吧?给你买的奶,还进来看了你四五次。” 林羌没答,又给这杯奶拍了照,再发个朋友圈:诊所里醒来,坐在我隔壁输液的女士捧着一杯奶跟我说,她老公给她买的,可真羡慕。 发完,她拿起这奶,喝了一口,还没喝第二口,帅哥进来了,看起来有点生气,但那点气焰在进入输液间后凝滞了,他人也不往前了。 林羌微笑看着他,举了一下她手里的奶:“大哥的奶真好喝。” 靳凡被她骗了,输液间根本没有“隔壁的女士”。可也不算被骗,因为他一直在门口车里,当然知道输液间只有林羌自己。 他一回都没信过她,却一回都没逃过去。 他扭头就走,对他这些行为都反感厌恶得不行。 “头晕了!”林羌喊他。 他没回头。 林羌也无所谓,那就自己回去。刚站起来,靳凡折返,迈到她身前一把抱起她。她立刻搂住他脖子,睁大漂亮的桃花眼从下往上看他的脸。 这个角度都不崩,长得可真好。 靳凡把她抱到车里,在她开口之前,扭头先问:“家在哪儿。” 林羌托着下巴,微笑着:“你吃饭了吗?” “家,在哪儿。” 林羌喝了口奶,托住他后脑勺,吻上去,把嘴里奶液喂给他半口,再把流出他唇外的那几滴舔掉。 靳凡一个动作都没预判到,又发火:“你要不……” “我不要脸。”林羌知道他要说什么,抢答了,接着又告诉他:“我要当大嫂。” 第七章 “当个几把!” 靳凡后悔了,不想管她了:“滚下去!” 林羌的眼神平静无波,微笑不减半分:“你还喝了。我以为你这么讨厌我,会吐掉的。”她说她喂他那半口奶。 靳凡打开副驾驶车门,手背无意擦过林羌胸前:“滚。” 林羌把车门关上:“我不,外边太冷。”她去牵靳凡的手:“你刚才蹭到我了,作为补偿,送我回家吧。” 她不撒娇,只是烟嗓搭配一截慵懒的尾音,就显得撩:“好吗?” 靳凡把手抽回去:“你往回收我能蹭到你?我让你亲几回也没找你要补偿,赶紧滚蛋。” “我就长这大小怎么收?你又不是没看过,不是还压过吗?用你的胸肌。”林羌提醒他昨天早上他们二人上半身刚坦诚相见过。 靳凡眉心还没来得及收紧,林羌又说:“你刚说,我什么几回?” 靳凡没听见。 林羌知道他听见了,特不怕死:“我什么你了是什么?” 靳凡再跟她多待片刻,给人感觉就像他有瘾一样,就想被她调戏。想想他也确实吃饱了撑的,跑来这里。 这女的软硬都不吃,发火她不怕,好好说她得寸进尺,他几乎要没脾气了。再看看她这张虚情假意的脸,她可能也知道自己虚情假意,所以根本不愿意装得再像一点,就像在跟他说:对我装的,有种别管我啊。 他很有种,却也管了。 送她回去的路上,他不再跟她说一句,刚开始她还撩拨试探他,得不到回应也消声了。 快到她小区,她突然喊停:“我买个东西。” 车停在一家小商店门口,林羌进去五分钟,两手空空走回来,弯腰把脸探进驾驶座车窗:“手机没电了。” 靳凡不耐烦地把自己手机给她。 她还不要:“我怎么能随便拿你手机付款?” “那就别买。” 林羌站着不动,尅了尅手,看起来好大一番情绪被她憋回去了。 她穿得不多,胳膊还包着,风再把她头发吹起来,鼻尖也吹红,靳凡不小心在后视镜扫到这幕,从鼻腔泄出半口气,咬肌抽动,烦躁地开门下车,走进商店。 林羌买的东西还在收银台,袋子还没装,好几盒安全套,还有事前精油和事后纸巾…… 靳凡后悔了,到诊所后所有决定都后悔了。 收银员在他转身时喊住他:“您要的关东煮和叉烧包马上就好。” 靳凡停住脚,眼看着另一位店员把打包好的食物拿来,连同桌上的安全套、润滑油一起收进袋子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