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准时抵达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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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大学二年级下学期过后,目前即将年届三十的我再也没有搭乘过机车,现在好像坐在一匹狂放不羈的野马之上,却不知该奔向何方? 「老师,我又要被开除了。」 「你这个笨蛋该不会专用这招来把妹?上一位应该是石允芯?」 「我才没有都用这一招咧。」安全帽下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他只回答了我的前半个问题,剩下的疑问便让它随风而逝。 浓烈醉意再一次袭击脑部意识,使我不得不将他搂得更紧。 风声呼啸而过,一缕被酒精刺激的幻想,抽出了锁在记忆中的压抑情感。我想像自己是那部经典港片的女主角,正在歷经人生难忘的一段冒险旅程。 电影中的古惑仔虽放荡不羈,却有着真挚情感,那正是现在社会中最欠缺的「真实」─不存丝毫的虚假。当他因为被黑帮分子袭击导致脑出血,面临了生命尽头的黑暗时,他流着鼻血,凭藉最后意志力撑着身躯,努力载着女主角前往教堂打算结婚时,我忍不住落下难过的眼泪。 瞬间即永恆的意义,或许在那一滴又一滴的鲜红色彩之上。 「老师…」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场合不需叫我老师,随你称呼。」往全身蔓延的醉意使我像古惑仔一般大胆了起来。 「这…小亘,要回去那个避难防空洞吗?」 我心头一惊,只有大学初恋男友会称呼我「小亘」,其中蕴含着特殊的意义。 「不行,家人虽然还不知道,但是男朋友会告诉我父亲,马上就会被抓回去。」 往前奔驰的骑士对我说:「需要逃亡的公主好像非常少见。」 「胆敢这样牵起老师的学生也很罕见啊。」 「因为我能勇敢的机会所剩无几。你的男友不是应该会保护你?我见到他亲吻你之后,神色凝重离开了。老师…呃,小亘,你不是很爱初恋男友吗?」 我在快意的风中笑出声:「我很喜欢初恋男友喔,他帮我打开人生的另一扇窗,现在的男友并不是他。他们一样都是法律人,但个性与想法南辕北辙,现在的交往对象也是在父亲安排的交际场合中所相识。」 「为什么不和初恋男友继续交往?」 「或许他此时正在天上看着这副景象而哈哈大笑!」 我回忆起他模仿动感超人的招牌笑声与动作。 「什么?」 「他在研究所毕业后一年,就因为忧鬱症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不起,不小心提起你的伤心往事。」 去他马的忧鬱症! 我想起linkinpark主唱chester的挚友chrisell在自己所属乐团soundgarden演唱会前夕,选择在下榻饭店结束自己52年的生命;更令人悲痛的是:chester长年饱受忧鬱症所苦,痛失挚友的打击更让他感到失落痛苦,遂在两个月之后,选择在挚友7月20日生日当天,也以同样方式结束自己短暂又辉煌的一生。 chester的遗孀在社群网站上发起”fu*kdepression”(去他马的忧鬱症)活动,呼吁大家关怀身旁罹患忧鬱症或有可能染上此病的亲朋好友,但愿不要再有下一个chris或chester出现。 「小亘,我们该去哪里?小亘…小亘?」 我再也抵挡不住醉意的强力攻击,意识逐渐转趋模糊,忽然感觉到温暖的手紧抓着我,奔驰的野马并没有减缓速度,然而我们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终点既非教堂也不是天堂。 后来我才明白,命运终点早在初遇的滂沱大雨中便已註定,无处可选,无处可逃,那里有着「最冰冷」的火焰馀烬,闪着令人难以直视的艳红。 我勉强睁开厚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服的床上。鹅黄色夜灯发出温润光芒,笼罩我的全身。意识依然相当不清楚,我想要起身却再次被酒精给彻底打败。意识矇矓间,传来轻轻脚步声,一股温暖慢慢向我靠近。 「小亘,你醒了吗?」 「嗯…这是哪里?」我发出虚弱的声音回应,对自己的声音感到相当陌生。 「这里是我家,这是我母亲的房间,不过整间房子只有我一个人住,不用担心。」 「把你的手借给我。」我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依然索取着救赎的温暖。 汤泳淼羞赧地伸出右手,我紧握住后想起身却力不从心,并且开始出现噁心头晕的状况。 他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后说:「你还是先躺着休息比较好,一共喝了两杯马丁尼、一杯龙舌兰和两杯香檳,而且没有吃其他食物,这样不醉也难。」 「我不是只有喝一杯香檳吗?」 「果然已经醉了,我正准备要弄热汤给你。」 『荷花需要水,罌粟就不需要太多水。』 我在一股熟悉的香气中想起他在车上曾说过的话。 我瞬间握紧汤泳淼的手:「等一下,先不要离开我身边。」 「怎么了?」 「我的头很痛又昏沉,可是却没办法入睡,你说个故事给我听。你对花卉植物的知识好丰富,我想听有关荷花的故事。」 汤泳淼的脸色转瞬变得苍白,接着不自觉吐出一口气,彷彿呼出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荷花吗?」他凝视着我迷濛的双眼。「底下是我朋友的故事,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接下来是他的亲身经歷,在十岁那一年,他失去了最爱的母亲与meimei,十八岁的时候,他…」 我握住他温暖的右手,在半梦半醒之间听着汤泳淼所述说的荷花故事。 送别终点的火葬场白烟裊裊升起,吹向遥远天际。青春的苦涩总会以数十倍的程度衝击着正在品嚐的人,何况是面对接连失去挚爱打击的青少年。 小泳站在远处看着那缕白烟,点开手机萤幕后,凝视着再也无法一起牵手约会的书荷照片,他不知道该责怪自己还是那场意外的肇事者。他仔细再看了一遍检方的起诉书,无限悲伤的泪水滴在上头,接着他取出打火机,将那份残忍又不公的起诉书影本给彻底烧掉,却无法燃烧心中的悔恨。 「小泳在mama与meimei过世之后,意志十分消沉,年纪小小的书荷相当贴心乖巧,假日总是主动去找小泳,也邀请他到家里一起度过新年。」书荷的母亲稳定情绪后继续挖掘悲伤回忆。 不断陷入伤痛回忆漩涡的石允芯,早已不知用掉多少擦拭眼泪的面纸。 「小泳的外公外婆原本打算接他同住,却被他给婉拒,而他的父亲不知是升迁顺利或是明升暗贬,再度被派回台北担任高阶主管,于是在小学五年级过后,小泳便返回台湾居住,父亲则是东京和台北两处奔波,有时甚至一整个月都待在东京。一年之后,我先生也因为工作调动缘故,全家搬来台北定居,偶尔会返回东京。不知道是缘分或是命运注定,书荷及小泳再次重逢,这对青梅竹马感情也越来越好。书荷还曾经偷偷告诉我,她在国三的时候献出了自己的初吻。那时我半开玩笑地告诫她,如果情不自禁的时候,要记得使用保险套。她竟然对我做出俏皮鬼脸,然后开始唱出”不要脱掉人家的水手服啦”(セーラー服を脱がさないで)这首红极一时的老歌,还表演和声部分的猫抓耳舞蹈,发出可爱拟猫叫声。」 “不要脱掉人家的水手服啦 现在还不行忍耐一下哟 不要脱下人家的水手服 讨厌啦不可以不要在这种地方啊 虽然渴望比朋友更早 体验到h(性爱)的美好 却老是只到接吻就无法再继续下去 还是太胆小了 非常想要像週刊上所描写的那样 尝尝h的快感 可是奉献出全部的话 还是有点捨不得… 才不给你咧!” 石允芯在书荷母亲的回忆爬梳中罕见露出笑容:「我猜书荷可能已经和小泳…」 「嗯,其实我也这么认为,毕竟正值青春期,又是对性最为好奇的年纪。」书荷母亲咀嚼着那时母女之间的俏皮活泼互动,彷彿昨日往事一般歷歷在目。 「然而意外总在恋爱来临时发生。」 一个六月末的週六傍晚,小泳正努力准备大学入学考试,已经上了第一志愿女校高一的书荷想去给他打气加油,在家做好了手工饼乾和巧克力蛋糕,穿上新添购的深蓝色碎花洋装,兴冲冲骑上脚踏车前往小泳住家。 骑乘自行车前往的话,大约需要二十分鐘左右。书荷之前已独自前往过数次。 专心准备考试的小泳想起家里没有可以招待书荷的零食饮料,急忙衝往附近的超商,不知何故,他随手拿起在房内那把老旧的雨伞─当初母亲给他上学使用的雨伞,他一直妥善保留至今。 十多分鐘后,傍晚的天空骤然降下大雨,雨势越来越大。小泳站在超商门口,不禁想起八年前的那场意外,他的内心惴惴不安,心跳速度越来越快。 一辆又一辆的车子在他眼前呼啸而过,溅起的水花越来越多。 一台黑色房车疾驰在道路上,眼前乌云密布的天空正准备洒下漫天大雨,天际间打出一道惊心动魄的闪电。 「你这个孩子怎么突然间学坏了。」一位男人在驾驶座上气急败坏地咒骂。 孩子是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学坏,那是连续不间断的渐进过程。挨骂的高三男生不愿回嘴。 「为何不说话?留校念书竟敢在校园内偷喝啤酒,你还没喝就醉了吗?存心气死我。」愤怒的男子右手挥舞着一罐啤酒,一边怒视着自己的儿子。挡风玻璃的雨刷不停扫去雨珠,骤然转暗的天空不停落下豆大般的雨滴,显然无法浇熄一位父亲心中的怒火。 「我辛苦工作赚钱,今天週六还得去加班,下午就开始和客户喝酒谈生意,还不是希望你能有点出息,将来可以少受点苦,结果你居然…」生气的父亲仅用左手攀着方向盘,盛怒之下,右手竟丢出那罐啤酒,重重地砸在男生的大腿上。 『砰』的一声! 巨大的声响显然不是啤酒罐所发出的抗议,车子灯光下倒卧了一名身穿深蓝色碎花洋装的女孩,脚踏车后轮已完全变形,饼乾散落一地,蛋糕已完全被压烂,女孩的腿部呈现不可思议的弯曲状,右手手指摸着被雨水彻底淋湿的柏油路面,不断抽动,彷彿打着摩斯密码:请救救我、救救我! 肇事驾驶原本因为喝酒而胀红的脸孔瞬间惨白,愤怒父亲的神色转为惶恐不安。人行道上的几位路人张大了眼,一位镇静的女子迅速拨打119,一名男子紧张地上前查看倒卧的女孩。 「爸,快下车,快点下车去看她,然后打开这罐啤酒喝下去。」副驾驶座上的男生塞给父亲方才的啤酒并用力推着父亲。 「你说什么?」心慌意乱的父亲完全不知所措。 「赶快照我说的方法去做!」一股无法拒绝的气势推着父亲。 匆忙地站在女孩身旁,在眾目睽睽下打开啤酒罐的拉环,咕嚕咕嚕把一罐啤酒饮尽。 倒卧血泊中的女孩生命力也一点一滴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