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娇 第113节
谢锦依冷冷道:“被你利用的可怜人多了去了,我又救得了几个。” 话是这么说,但荀少琛早就看见了,桌上的热茶和点心,她半点都没动过。 荀少琛笑了笑:“能救一个是一个。” 谢锦依不耐烦地说:“你很烦人,荀少琛。” 荀少琛也不生气,仍是温声道:“若非星儿总不愿意与我说话,我也不会只挑这些来跟星儿搭话。” 谢锦依干脆爬到榻上,用毯子蒙着头,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等到行军再次开始时,荀少琛才下了马车。 沿途各城都在严守,一旦入了城,没有手谕或者令牌是不能出城的,所以谢锦依想要逃,便将主意打在了行军路上。 因为长时间呆在马车上会很闷,所以她偶尔会在休息时下马车走走,这就给了她机会。一路上她跑过几次,但没有一次成功,离成功最近的一次,还是被夏时亲自抓了回来。 夏时去和荀少琛禀报的时候,荀少琛看见了他额上的瘀伤,温声问道:“这伤是怎么回事?” 少年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与刚才禀报事情时的语气无异:“不小心被杯子砸到了。” 荀少琛笑了笑,一副关心下属的模样:“稍后去上点药吧,毕竟是星儿的近卫,脸上带伤可不好。” 以夏时的身手,要避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能被砸到,也只可能是他自己没有避开。 夏时:“是,大将军。” * 每经过一城,被驱赶的燕民便越来越多,眼看着离丽城越来越近,天上却开始下起雨来,不利于行进,于是大军便暂且停留在前一站的榕城中。 谢锦依坐在窗前,看着天空中连绵不断的春雨,一颗心也像外面池塘中的落叶一样,浮浮沉沉。 她一定要将三国盟军用燕民攻城的消息,传给丹沙城才行。 如今秦正威就在丹沙城里,那重锐必定也在哪里。 如果那陈锋就是重锐当然最好,起码说明重锐身体已经恢复。可如果不是,重锐根本无法上沙场,那伤势必然不轻,否则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其他人领兵的。 若是后者,一旦丹沙城失守,重锐就危险了。 哪怕是前者,这对燕军来说也是一场恶战,上战场本就不是轻松的事情。 所以,不管是为了燕民,还是为了重锐,她都要将消息传出去,让丹沙城提前做好准备。 然而,如今离丹沙城越来越近了,逃跑的机会也越来越难找。 要是等雨停之后,荀少琛必定会马上出发,下一城就是丽城,盟军集合的地方,要是她被带到那里,想要再逃就是难上加难了。 “殿下,窗边水汽重。” 谢锦依正在想着事情,若云就出声提醒了。 谢锦依回过神,看着身旁垂首敛目的侍女,甚至都想试着招揽了这些会武功的侍女,让她们将她送出去。 “你们将我送去丹沙城……” 她说出了好些条件,毫不意外地遭到若云拒绝。 若云:“殿下,将军吩咐奴婢,要每日将殿下的起居都细说与他,也包括殿下说过什么话。” 谢锦依趴在案几上,枕着自己的双臂,语气平平:“我知道啊。” 她喃喃道:“明明我才是谢楚的公主啊……” 若云只安静地站着,见她仍是不动,于是转而朝房间外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没过多久,窗外就有人开始搭起支架,顶上放置油布,挡住飘进来的水汽。 可这样一来,外面的景色也就被破坏了。谢锦依叹了口气,只得起身回到房中间。 她日夜思虑,到了晚上也经常睡不好。 这天夜里,谢锦依辗转反侧,想了许久,似乎只能用她来拖住荀少琛的步伐了。 装病是已经装过了,那就只能真病。 她有点烦躁地翻了个身,心想要不直接把蛊毒引发了。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 谢锦依往屏风后看去,正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在往地上倒,随后影子变小,又重新站了起来,快速地绕过屏风。 谢锦依心头一跳,却没有出声,只死死地盯着那团影子。 来人三两步走过来,单膝跪在榻边,低声道:“殿下。” 这声音……谢锦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时?” “是。”少年的声音又快又低,同时将什么东西放到了榻上,“殿下,这是女近卫的衣服,请换上,荀少琛眼下被其他事情绊住了,正是逃脱的好时机。” 谢锦依一愣,电光火石间许多片段连在了一起,隐隐串成了一道线。 她心中五味杂陈,但也知道现在情况紧迫,时刻都经不起浪费,于是沉默着拿起衣裳,快速地换上衣服。 第69章 夏时 今晚守夜的是若风, 夏时刚才进来的时候将她放倒了,谢锦依跟在他后面,出了房间, 这才发现外面的若雨也倒下了。 三国盟军打下的城池, 将由晋、越两国分得,所以荀少琛即使进驻了, 也有不少顾忌,在出了昀城之后,谢锦依就能明显感到条件比不上原来在宣武王府中。 毕竟,荀少琛是要了宣武王府, 而其他城池中用来临时办公的知府府邸,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用的, 能让他调配的人员,自然也少了。 这些都还是其次, 区别最大在于宅邸守卫, 晋、越两国的将士在这方面并没有太讲究, 毕竟全城都是他们自己的人,也没有特别需要重兵把守的犯人,因此荀少琛的近卫只能守着谢锦依的院子。 因此, 一旦院子外的守卫倒下,出府的路就顺畅了不少。 府中其他地方负责守夜的,都是晋军的士兵, 也都知道楚军占用的院子是不能靠近的。 之前因为荀少琛让巡城士兵找人, 许多人因为这件事都认得夏时那张脸,知道他与一群女侍卫混在一起, 甚至他们会私下里酸溜溜地编排点荤话。 但私下编排归私下编排, 谁都知道这少年只是看守个女人, 但那被看守的女人可不是普通女人,而夏时能为荀大将军做这事,显然很得大将军信任,所以其他人从没想过要得罪他。 如今他们在夜里看到夏时和一名“女侍卫”走过,谁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于是,谢锦依就这样带着一肚子疑惑,跟着夏时走了一路。 夏时直接牵了马出来,谢锦依手上也牵了一匹,两人朝大门守卫出示腰牌。 月黑雨夜,大门上高挂的灯笼也无多少光,谢锦依平时也只在房中,大门的守卫基本都没怎么见过她,只认得夏时,且本就是军中的普通士兵,也没多想,看到腰牌直接就放人了。 谢锦依以前跟重锐学过骑马,做做样子也是够的,翻身上马后,跟在夏时后面策马奔驰。 知府府邸这边并不是最难缠的地方,两人一路上也遇见宵禁巡守士兵,面对询问时,夏时也对答如流,随后才来到了最难的城门。 夏时出示了近卫队长的腰牌,朝守城门的士兵道:“荀大将军命我等前往丽城传信,不得有误。” 城门守兵仔细查看了他和若风的腰牌,才又道:“冯将军有令,出城除需明示身份外,还需手谕,请夏公子出示荀大将军的手谕。” 夏时脸色不变:“事出紧急,故没有手谕。” 守兵当然也知道自己眼前这少年的身份,但他也不敢就这样放人,谨慎地说:“那夏公子,这城门咱就不能开了。” 夏时皱了皱眉:“事出突然,要是耽误了军情,你担当得起吗?” 守兵心道,那玩忽职守的罪名咱也担当不起啊。 另一名守兵也道:“咱也是按规矩办事,夏公子就别为难咱们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城楼上也听到了这里的声音,有人走了下来,看见这情形,快步走了下来,惊讶地说:“唉哟,夏老弟,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一名黑脸大汉,身高体壮,穿的制服显然要比那两名守兵好,是管这些普通守兵的小队长。 这会儿夜深雨冻,城门下的守兵穿着蓑衣,脚下也不可避免地湿了,可黑脸大汉却身上干爽,显然在楼上过得不错。 他顾不上衣服会被打湿,板起脸朝自己的下属道:“没认出来这是荀大将军的近卫队长吗?有啥不能好好说的!” 守兵被骂了一顿,眼中飞快地闪过不服和怨愤,却也没反驳——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们是小喽啰呢? 黑脸大汉骂完之后,才又一脸热络地转向夏时,说:“哎呀,夏老弟真是对不住,是我这当队长的没教好,回头我再教训他们!都这么晚了,夏老弟莫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夏时一脸凝重地点点头:“周大哥,大将军命我等连夜前往丽城,事出紧急,没来得及给手谕。” 这周大哥,便是之前谢锦依在赌场逃跑出来后,与夏时一起在箱子中将人堵住的周伍长周大财。 夏时又做出一副犹豫的神色,看了守兵一眼,特意走近周大财,低声道:“周大哥,今晚那群燕民里又出了好几起那事儿。” 他说得含糊,周大财却是脸色微变,眼底有些恐惧,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畏缩模样。 周大财连忙将夏时拉远了一些,急急问道:“老弟,老哥也知道大将军让你传话,肯定是机密的,不过老哥就是想问问,那病这么厉害,咱们不会跟着倒霉吧?” 夏时低声道:“周大哥,咱们得稳住,要是你手下看到你都慌了,他们心里怕是会乱想,要是连你们都乱,城里还怎么守?上面要是怪罪下来,那才真要第一个倒霉。” “你这才刚升到这里,要是别的同僚慌,你反倒能稳住,那在一众同等职位中的人中,周大哥就是最出色的。” 周大财一听,也是想到了夏时年纪轻轻就成为近卫队长的经历,觉得他这是在向自己传授经验,心中很是感动,连忙道:“对对对,还是夏老弟有经验!” 夏时:“至于周大哥刚才问的……” 周大财看着他,脸上非常紧张。 夏时似是再三斟酌,才说:“周大哥少靠近点燕民那处便是,也不用太担心。将军们都在那儿,也正在问大夫。只是如今这情况,定然是不能如期出发了,否则一旦在丽城那儿传开……” 不等他说完,周大财就一拍大腿:“所以老弟今晚才被连夜——” “嘘。”夏时做噤声状,“周大哥,这事儿我只跟你说,你切不可传出去,其他人可不一定像你这样镇定,万一到时候人心惶惶,咱们九个头都不够砍的。” 周大财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你放心!” 说着,他又道:“那你赶紧去吧!将军们都在忙,没给你手谕是不是?老哥我给你开了,可别耽误事儿!” 夏时冲他抱了抱拳,一脸感激:“多谢周大哥,回头等完成任务,我会朝大将军禀明多亏有周大哥的帮助,才能及时赶去丽城!” 周大财笑得合不拢嘴,亲热地拍了拍夏时,说:“咱哥俩谁跟谁啊,还说这些!早去早去,回来老哥请你吃酒去!” 说着,周大财又板起脸,命令守兵马上打开城门旁的小门。 周大财是最近这些天才调过来的,一来就仗着自己军中有人拽得跟大爷似的,守兵们本来也都不太服气,见两人刚才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什么,怕受牵连,还想说什么,被周大财不耐烦地打断了。 “天塌下来还有老子顶着呢!小兔崽子,要是耽误了军情,你担得起这责任吗!赶紧给老子开门!” 守兵争不过,只得去开门,周大财甚至还嫌弃他们动作慢,抢了过去一起开,朝夏时道:“老弟,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