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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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宁秀听不懂他们的草原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些人目光放肆不成体统,硬是被这几个莽汉又给逼回了帐子门口,她看出来了,那几人到底应该还是忌惮穆雷的,因为那个羊毛卷在看见她又缩回了门里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 “滚开!”商宁秀站在帐门处厉声朝他们摆手,想要将这围在外面的人墙给驱散,但显然她的这一行为并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还引得那羊毛卷哄然一笑,咧着一口大白牙朝她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外面的几个男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商宁秀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有这个帐子的保护,他们很可能就会直接强行将她再抗走,于是无奈之下,她只好赶紧又将门再给关上了。 帐门关闭后将外面笑闹吵嚷的说话声隔开了不少,虽然还能看见那几人高大的身影在外面围聚着,但商宁秀狂跳的心脏总算是稍稍落下来了一些。从一个恶霸手上辗转去一群恶霸手里可不是她的目的。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说话声变小了,很快就彻底停住,商宁秀赶紧趴在门框上听着动静,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呵斥了一句什么,带着明显的不悦的情绪,然后门口的人影就一溜烟作鸟兽散了。 她知道,是穆雷回来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接近,推门进来的时候商宁秀已经回到桌子前坐好了,穆雷手上提着捆好的药包和另外一大摞东西,后面还跟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便是昨夜见过的维克托,在他身边还有个小鸟依人的小姑娘,长得十分水灵的模样,一进门就到处张望地找东西,在看见商宁秀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两个男人手上肩上都拿了不少东西,进来之后穆雷再次将门关上,给她介绍道:“这是维克托的妻子。” “我来我来!我自己介绍!”那热情的姑娘一蹦一跳地靠近商宁秀,在她面前站定,笑眯眯地对她微微下蹲施了个汉人见面礼,古灵精怪地道: “你好美丽的姑娘,我的名字叫做古丽朵儿,音译的,草原话的意思是太阳花,我是维克托的妻子,非常喜欢你们汉族的文化,很高兴能够认识你,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好朋友。” 古丽朵儿有着一双清透的茶色眼睛,胡鹿一般圆溜溜的,一头褐色的卷发将她的脸衬得越发娇小可人,她的脸颊上有着一层浅浅的粉色小雀斑,集中在眼下和鼻梁上,就像是天生自带着粉嫩的胭脂红晕,非常可爱。 商宁秀给她还了更标准的汉族礼,然后浅声自报姓名:“商氏女宁秀。” 古丽朵儿是个非常热闹的性子,一边指挥着自己丈夫维克托赶紧将他们带来的东西按照她之前说的标准给贴上,一边从桌上的包裹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拆开来给她看。 里面是一套宝石蓝色的衣裙,单从包裹敞开的那一截都能看见裙子上坠着不少银色的配饰,就和古丽朵儿身上的那件很相似,显然这里面装的是一件草原服饰。 “你看,好朋友,这是新裙子,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古丽朵儿将裙子献宝似的递给她,接着道:“你穿上肯定很好看,你这么白。嘻嘻,正好这两天汉族商队快到了,到时候你们可以多添置一些东西,这个帐子现在呀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 商宁秀手里捧着衣服,心里一跳:“有汉族商队会来?” 古丽朵儿:“对呀,中原那三个国家的商队都可喜欢到草原上来做生意了,很频繁的,他们会带许多小玩意过来。” “那这一趟来的是哪个国家的呢?”商宁秀有点紧张地问道,还有些不自然地偷看了一眼穆雷的方向,好在男人只是蹲在角落里生炉子煎药,好像并没有在意听他们这边的话题。 古丽朵儿的眼睛转了转,回头问维克托:“亲爱的,这次来的商队是哪个国家的来着?我记得你好像跟我说过一次,是和硕的吗?” 商宁秀的视线跟着一起转了过去,这才发现那维克托竟然是在往床头和柜子上挂红绸,那鲜红的颜色一瞬间就刺痛了郡主的眼睛,她必须趁着这次的商队一起逃回中原,即便是和硕也没关系,回了中原再想办法绕回大鄞去。 “是和硕,会带你最喜欢的口水鸡和花生糖过来,开心吗,小馋猫。”维克托一边挂着绸子一边回答。 提起花生糖,古丽朵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抓出了一个小布袋,打开来递到商宁秀手上:“这是奶糖,又香又甜,你尝尝,是咱们从原上特有的糖。” 商宁秀心里揣着事,也没尝出什么味道来,象征性地吃了一颗后对古丽朵儿道了谢,又赶紧再探她的口风:“商队过来是怎么样一个贸易的形式呢?会摆市集吗?” “会的,他们会在寨子外找空地驻扎,把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摆好,我们过去挑选。咱们部落里已经有很久没有办过正式的婚礼了,大家都是互通心意就直接在一起了,库穆勒尔宣布他要办婚礼的时候,大伙都激动坏了,现在想想草原上的热血浪漫还是很有仪式感的,值得期待哦秀姑娘。” 古丽朵儿双手托着下巴,两眼放光地看着商宁秀,看得她头皮直发麻,商宁秀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他是怎么预备的?” “婚期定在了三天后,会有盛大的篝火晚会,整个部落都将一起狂欢,新人祭祀狼神,在神明面前许下约定。这是我们伽蓝部落的习俗啦,和你们中原不太一样是不是,库穆勒尔还问了我你们那的规矩呢,我知道你们把结婚叫做‘办喜事’,所以呀,我们拿了很多红绸子过来装点你们的新房。” 古丽朵儿摇头晃脑地摊开手掌展现着满屋子的劳动成果,“有没有很亲切,很喜庆的感觉!” 商宁秀看着满屋子的红绸子笑不出来,以沉默回应。 古丽朵儿和维克托来打了个照面坐了一会后就走了,临走时热情的小胡鹿还拉着商宁秀的手说她那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邀请她一定要再去她的帐子做客。 帐子里又只剩下了商宁秀和穆雷两个人,炉子已经烧开了,汩汩冒着热气,穆雷用白布隔着手柄,将药汁倒在了碗里。 浓黑的药汁带着微苦的气味,那只带着茧子的大手将碗递到跟前来的时候商宁秀还在出神,水面上映出了她俊俏的小脸,商宁秀愣了一瞬:“这是什么?” “药,给你治病的,你那一路上烧个没完后来又肚子疼,必须吃药。”男人上前了一步,将碗抵在了她嫣红的唇边,忽然又想起来这朵牡丹花的嘴唇嫩得很,稍微热一点都会被烫到,于是又拿回来吹了好几下。 “我我自己吹。”商宁秀觉得这行为太亲昵,赶紧上手将碗端了过来。 第11章 奶糖 药还不算太苦,入口不是很困难,商宁秀吹凉后自己喝了一大口,但眉头还是忍不住皱到一起去了,男人站在面前垂着眼眸睨着她的一举一动,对于她的听话配合,唇边带起浅淡的笑意,伸手在她发心上轻轻揉了一把。 头上传来他掌心炙热的温度,商宁秀扭着脖子躲避,眼见男人唇边的笑意慢慢又收了回去,她干脆就泥鳅一般从旁边钻走了,远远地躲开了他。这个男人,稍微有一点点机会就要趁机对她动手动脚,只有离远些才有安全感。 小炉子上还在煮着什么东西,商宁秀看了一眼,盖子上冒着白边,看起来像是奶汤或者白粥之类的东西,大约就是早膳了。 也就是这么一晃眼,她看见了搁在地上的大口药罐,还有旁边倒了一半的药包。商宁秀的脸都绿了,整个人如遭雷劈地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她看见那用了一半的药包里面,半深不浅地插着几节多足虫的身子,看着像是被晒干了又剪断了的蜈蚣,还有别的硬壳虫子,和草药混在一起。 商宁秀目光呆滞僵硬地转看向了自己手中碗。 “呕——”生理性地干呕带出了商宁秀的泪花,她已然端不住手中那只碗,眼看着就要将它砸到地上,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攥住了手腕。 穆雷接过她的碗,皱着眉头问她:“好好的吐什么,老子还没cao过你呢,别说你身上就揣上崽了?” “你在放什么厥词!!我堂堂郡主,尚未婚配清白之身,岂容你这般空口白牙地折辱??”商宁秀喉咙受了刺激声音软得不像样,但面对他这等污言秽语,情绪仍然十分激烈。 男人将她的碗夺过来避免汤药洒出来,然后单手将商宁秀带了起来放在床上,刚说出那句话穆雷心里就自己转过弯来了,维克托是给她看过诊的,要真肚子里有货,维克托昨天就告诉他了。 他让她坐在床沿边上,自己半蹲在她身前,拍着她的后背给人顺气,“那你呕个什么,药太苦了?没事,还剩一口了,喝完了我给你拿奶糖过来压一压。” 一听到喝药两个字商宁秀就目露惊恐汗毛直竖,要是不知道这药里都有些什么她或许还能蒙眼喝进去,但现在叫她明明白白看见了那些一节一节的大虫子,胃里已然就开始翻江倒海了。 “不喝,我不喝。”商宁秀盯着他手里的碗疯狂摇头,就好像他端着的是一碗要命的毒药一般。 男人也不多言,直接单臂箍住了她的脖子将人仰面控制在了怀里,他的拇指食指掐在香腮两侧,没怎么使劲就将她的檀口给捏开了动弹不得,他将碗口抵在那嘴唇边上,一边小心往里强喂一边低声哄她:“好了好了,小心别呛着。” 二人体型体力差距都实在过大,商宁秀被他箍住完全动都动不了,任凭如何挣扎都被轻易镇压在了铜墙铁壁中,她被迫吞咽着,甚至那汤药都没洒出来一滴。 牡丹花的眼角嫣红,被激出了生理性的泪花,一旦有了心里设想,这口药流进去的那就不是单纯的药汁了,商宁秀想呕也呕不了,最后一滴汤药灌进去后男人温烫的嘴唇在她唇瓣上安慰性质地啄吻了好几下,就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鸟。 商宁秀一边躲一边怒不可遏地拍开他的脸,她没故意要打他,但这一手绝不算轻,都能听见皮rou发出的清脆声响。商宁秀后知后觉有点发怵,被他阴沉下来的神情盯得头皮发麻,她喘着气,也不敢吭声了,就这么和他对视着。 恶狼生气了,她有些害怕,但仍然满腹委屈,沙哑着嗓子控诉道:“你想把我绑来就绑来,想灌什么药就灌什么药,我是个人还是个牲畜?任凭你这么揉来捻去?” 穆雷盯着她,对眼前的这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微有些另眼相看,他原以为现在这种时候,她不会有胆子再说出这些有可能会激怒他的话。就这一瞬间,商宁秀察觉到他的火气往下落了些,但她不知是何原因。 男人冷哼一声,情绪尚未复原出口的嗓音仍然冷硬:“别他妈不知好歹,那里头都是好药,费心思给你熬了还他妈挑三拣四。”他一边数落着,一边走到桌边拎回了那一袋子奶糖,拿了一颗出来往她嘴边上递:“张嘴。” 商宁秀觉得这个男人当真霸道至极,她一口气窜上来,莹白如玉的手掌想要再将他拍开,被男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扣住了手腕,力道箍得她生疼不已。 草原莽汉那将将平息一些的怒火又再被点燃,奶糖的袋子闷声掉在了床沿,穆雷手指抵在腮边捏开了她的朱唇,商宁秀倔强咬着牙关不肯松,但在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之下根本犟不住一两秒,男人就强行将那粒奶糖给塞进了她嘴里。 穆雷单手把着她的半张脸,颊上柔滑的软rou被手指嵌住,他的手指缝隙之下是商宁秀又怕又倔的一双眼睛,泪盈盈又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强烈的情绪刺激让女人急促地喘息着,她嘴里被硬塞了一颗糖,甜得发苦。 “我说过了,不要试图惹怒我。”穆雷嗓音低沉,如被吵醒的野兽一般,对她发出警告,“只此一次,再敢跟我动手……”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拉长了气息,嗤笑了一声。 这两双对视的眼睛离得很近,几乎是只隔了一个手指的距离,商宁秀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出他那琥珀色地异瞳里映出的自己的脸。但她没有躲避这视线,甚至都没有眨眼。 虽然商宁秀很想一口咬在这手指上,但她知道这么做是不明智的,她必须放松他的警惕,伺机逃跑。 所以她沉默不语,隐忍着。 穆雷见她不说话,冷哼一声将人放了开来。 一时间帐子里陷入了寂静之中,商宁秀手臂撑在床沿上,抿唇不说话。 古丽朵儿是一路蹦跳着回去的,她嘴里哼着欢快的草原小调,身上挂着的一串串饰品随着步子节奏叮铃作响。 维克托笑眯眯跟在她身后,问道:“认识了新朋友,这么开心吗。” “有朋友,当然还有和硕的口水鸡。”古丽朵儿跳回来挽住了维克托的手臂,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库穆勒尔的小妻子长得可真美,我见过那么多汉族姑娘,她的美跟别人很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维克托狭长的眼睛往下看,带着笑的时候跟狐狸一样。 “唔,让我想想那个词在汉语里怎么说来着……”古丽朵儿在草原话里寻找了一圈觉得都不足以形容出她心里的那种感觉,必须还得是汉话,抠了半天脑袋终于捏着男人的手臂肌rou想起来了:“国泰民安!对了,那张脸就长得很母仪天下的那种感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母仪……天下?”维克托皱起了眉头,尝试去理解但发现无法理解,“你的汉话比我好,我没听懂,你想说她长得像中原人的皇后?” “哎呀当然不是。”古丽朵儿拍了他一下,“就是,她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有贵气。她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我感觉说起和库穆勒尔的大婚,她并没有很高兴很兴奋的感觉。” “观察的很仔细。”维克托笑了,摸了摸她蓬松的卷发,解释道:“她是库穆勒尔从叛军手里救下来的,库穆勒尔一眼就看上了她,要求把她带回草原,以这种方式偿还恩情。” “噢,原来是这样啊,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懂我懂,这个我听过。”古丽朵儿听到了熟悉的桥段立刻就开始拍巴掌。 帐子里的气氛沉重,这份沉默最终是被商宁秀先开口给打破的,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穆雷……我想,去方便。” 男人深锁的眉宇散开来,扬着轻佻的笑,“我还当你真的仙女下凡,不也是要吃喝拉撒么。”一边说着,他一边朝她招了下手,示意她跟上。 这一次是穆雷亲自将她带出帐子的,外面仍有朝这边张望的异族青年,但只敢远远地观察,一看见穆雷出来就赶紧跑开了。 商宁秀被他拢在手臂范围内带着往前走,这一次她的肩膀被他包围搂着没有挣扎,一来是着急去茅房,二来在这群狼环伺的异族部落里,这个姿势让她有种受保护的安全感。 因为穆雷要办婚礼,整个寨子都开始变得气氛热闹起来,他是部落里最勇猛的男人,在崇尚力量的草原上有着很强的号召力,年轻的崇拜者们替他张罗cao办,比自己结婚还要上心积极。 去茅房的路并不远,路过了两三座帐子,其中一个门口坐了一个女人正在晒太阳。 她穿着伽蓝部落的服饰,头上戴着红绳穿过的银制发饰,虽然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样貌,但那阳光下柔顺的黑色头发让商宁秀猜测那可能也是一个中原女人。 第12章 中原女人 她偷偷打量了几眼,就被穆雷搂着走远了。男人的注意力显然在别处,他捏了捏她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高台兴奋地说:“看,那里就是我们婚礼进行的地方。” 商宁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半圆形的高台,两边立了狰狞的狼头石柱,看起来像汉族巫师开坛做法的祭坛。 商宁秀从脚趾开始发麻,她觉得那面目狰狞的狼头格外瘆人,凸出的狼目好像就在瞪着她,台子上还有几个年轻男人正在拿着羊毛缠成的绳结挂串装点背后的高木架。 一切的一切都在散发着野蛮粗犷的气息。 “到时候,我将在这里向整个草原宣布,迎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穆雷的眼中有着狂热和兴奋,搂着商宁秀的肩膀在大庭广众之下往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惹得台上忙碌的男人们哄笑拍手。 商宁秀受不了被这么多粗鄙男人注视,飞快绕去了穆雷身子的另一边躲避他们的视线。 草原上的茅房比商宁秀预想中的要干净许多,甚至修的比大鄞普通人家的还要聪明机巧一些,这让她微有些意外。 回去的路上没再路过那个准备婚礼的祭坛,那是比较近的直线,穆雷带她往另一边走了,算是带着她大概认一认未来将要生活的地方。 “部落里的帐子大体是三五个聚成一个小片区,维克托和古丽朵儿都是我们的邻居,这一片的帐子里住的基本都是我要好的兄弟,之前在外面偷看的那几个小屁孩是东边帐子里的,因为你长得太招人了,他们跑来偷看,你紧张的话一会我去抓两个揍一顿,以后就不敢来了。” 商宁秀的心思全在之前路过的那个帐子门口的汉族女人身上,她估计了一下路线,现在回去的路是从那帐子的侧面绕的,可能不会再经过那里了。 她正在想心思要不要找个借口,就听见一个热情带着惊喜的声音叫了一声‘库穆勒尔’,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听懂的草原话。 那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短发,长得很是阳刚,笑哈哈的从自己的帐子门口走过来和穆雷拥抱,然后勾着他的肩膀用草原话问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