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孤独,听起来多矫情啊,当然是难以启齿的。 可是少许人,也能听出?这奇怪的措辞的弦外之音。 周维扬沉默地看着?她。 棠昭又问他?一遍:“你真?的不去吗?” 他?冷淡地说:“我不无聊。” 她又看着?电视,少顷,无奈地吐一口气:“好吧。” 电影速度一慢,就显得挺长?的。 周维扬是真?的犯困。 “你觉得好看吗?”棠昭满心期待地问他?。 她丝毫没注意到,周维扬已经闭了?好一会儿的眼了?,他?低沉而含糊地应一声:“你喜欢就好。” 她点点头。 又过几分钟,棠昭忽然感到肩膀一沉,她不由地绷紧了?后?脊。 侧睨一眼,少年鼻梁线条在昏昏的光影中显得挺直而漂亮,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落一点细碎阴影。 他?……这是睡着?了?吗? 电影里正好放到男女主角在泳池边接吻的镜头,是不是怕尴尬装的啊? 棠昭好一会儿没敢动身体?。 直到感受到少年平缓暖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间,棠昭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 她把电视调成静音。 陈婳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想亲他?。 在棠昭心里,喜欢未必是那么直白?的冲动。 他?没有陪她看完,棠昭没有觉得失望,反而一股留恋的心绪越发浓稠。 希望他?能在她肩膀上的停靠更久一点,希望今天?的电影不落幕,希望下午三点的阳光不落山。 希望她偷偷触摸他?的指骨与青色的筋脉时,鲜明的知觉能够进入今晚的梦里。 喜欢也可以是一种留恋。 与他?没有防备的手背轻轻相碰,电影放完,光影变换着?色彩,一片一片落在他?们身上,棠昭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第18章 黄昏雪16 周维扬睡得也没多深, 过了会儿醒了,自然醒的。 睁眼就看见,棠昭一动不动地扶着膝盖坐着,静音的电视机里在放铁道游击队, 她姿态笨拙地承托着他软骨似的身子, 样子拘谨又乖巧。 “怎么不喊我?” 棠昭说:“我喊了的, 你?根本就不理?我。” 周维扬没质疑,嗯了声,过会儿,又问她:“你没吃我豆腐吧。” “……!”棠昭一秒气成河豚。 “我还没说你?故意装睡靠在我身上,要你?赔偿我精神损失费呢, 倒打一耙你?可真会,你?有什么豆腐让人吃啊?” 棠昭气鼓鼓瞪他一眼, 把脚塞进拖鞋, 蹬蹬地就上了楼。 把房门一关?, 外面一片安静。 棠昭今天的气消得很快,因为刚才好?像发挥得还行, 妙语连珠得很, 没被他噎住。 嗯,好?吧, 这样一想, 心?情好?多了。 大概两分钟之后?, 外面传来咚的一声。 他不轻不重敲一下她的门。 不能开门。 开门她就占下风。 周维扬没接着敲,只留下一声拽拽的:“晚安。” - 故宫的拍摄时间是受限制的, 周延生只申请了晚上的三个小时, 到现场的人和设备都不多,在御花园取景, 周延生在监视器皱着眉坐了好?一会儿,棠昭跳了六遍的舞,他看起来还是不满意。 棠昭在万春亭中短暂休息,往单薄的绸布戏服里面又贴了两个暖宝宝,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瞄着周延生,打量他的神情。 四肢有些僵硬。 她的舞蹈老师过来,帮她揉了揉身子,也想缓解一下气氛,笑说:“从前就听说周导很严格,名不虚传。” 棠昭的脚边放着一个小瓷盆,里面是月迎焚毁的信纸,古代?版相思日记。 今天的戏演的是她知道喜欢的将军因为疑似策反被赐死了,月迎本就体弱多病,这下心?弦一断,也命不久矣。 她要带着衰弱,悲伤,跳他们初见时的舞。 她低喃一句,语气自责:“应该是我跳得不太好?看吧。” 周泊谦在周延生旁边也跟着看了一会儿,周延生没问他意见,他也没有进言。过一会儿,周泊谦来亭子,给棠昭递了保温杯,问:“冷吗?” 棠昭没有说话?,她身上只披了一件戏里的绯红色氅衣。 周泊谦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安慰说:“不是你?演得不好?,我爷爷很重视细节,这场戏最重要的是画面,可能哪一阵风不够好?,衣服、头发、树枝,某一环没有达到他的预期,都得重来。” 他说:“不要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棠昭点点头,但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看着他。 周泊谦今天戴了一副细边的眼镜,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棠昭意外地发现,虽然周维扬的长相更深邃俊美一些,但他的身上只有那?样一种笃定的气质。 周泊谦反而?要多面一些。 除了文?气之外,还有一点阴郁。 就如此刻,灯光落在他身上,一边明亮,一边昏昧。 棠昭正安静地打量着他,听见那?边周延生喊了开机,她赶紧脱了外套起身过去。 第?七遍。 棠昭为了跳这一段舞蹈,是真的拼尽了全力,字面意义的全力。 她此刻的身体被零下的气候逼迫到僵硬,完全羸弱到没有了表演痕迹,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精气神,那?现在也消耗尽失。 或许冻上几回,才能完美地呈现病弱格格的体态。 棠昭自我宽慰地想着。 红墙与琉璃瓦做布景,漫天的雪落在她的红衣与面颊上。 棠昭感觉到麻木,肢体与肌肤,统统麻木,她不知道镜头里看有没有美感,但她每一次看似轻盈的旋转,实际都只是在用肌rou记忆维持着。 很快,听见咔的一声。 棠昭停下动作,飞快地把裸露了半截的手臂藏进袖管中。 旁边有人在鼓掌:“好?漂亮。” “太完美了这一段儿,这雪也下得刚刚好?,看见没,正好?落在眼睛上。后?面配个音效,啧,绝对是影史经典。” “小姑娘长得真白啊,周导还是蛮会挑人的。” 棠昭轻轻地抒一口?气。觉得这次应该差不多了吧。 然而?半晌,她都没听见周延生的声音。 预感不祥,这口?气便又提了上来。 她站在雪中,有雪水渗进了她单薄的鞋底,蜷了蜷脚丫,好?像脚指头也冻得没什么知觉了。 棠昭抬头,看着监视器的方向,希望周延生能给点反馈。 然而?导演还是不为所?动,反复地回看画面,眉心?就没松开过。 旁边的周泊谦刚拿着手机在录像,这才缓缓将手机收起,也跟着凑过去看了眼。 棠昭正迷茫地看着场外的工作人员,忽然眼前一晦,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视线。 是她的羽绒服落在了身上。 隔着衣料,棠昭感觉到一只手箍在她的后?脑勺,兜帽正在被人往下拉,帽子上的绒毛遮着她被雪花糊住的眼睛。 棠昭以为是她的老师,把帽檐撩起一点,却看到另一张脸。 深邃的双目眼风冷淡,正低垂着长睫看向她。 棠昭突然很高兴,发自内心?的一股笑意出现在脸上,眼睛都亮了几个度:“周维扬……” 他平静地帮她将衣服整理?好?,拎拎袖管,示意她伸手:“穿上。” 棠昭没动:“可是……我可能还要拍的,爷爷好?像不太满意。” 隔着帽子,他又揉了下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说:“不管他,不拍了。” 棠昭懵懵地“啊”了一声。 周维扬不容置喙:“我说了算,你?先把衣服穿好?。” 纵然心?存疑惑,棠昭还是把羽绒服穿好?了。 她到亭子坐下,听见周维扬和周延生交涉时隐隐约约的声音。 周延生到后?面有些动怒,音量拔高——“我是导演你?是导演?” 周维扬说:“我不是导演,但我知道演员也要喘气儿。这么冷的天,七八条了还过不了,有你?这么折腾姑娘的吗?” 他不卑不亢地站在他爷爷面前,不卑不亢地说着:“她是人,又不是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