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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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 总归谢玹德行高洁, 便是让他尽数听到又如何? 他那样冷心冷性的人,绝不会多费口舌揭穿她, 更不会因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同她计较。 许是察觉到她投去的目光,谢玹低声点她的名:“容娡。” 嗓音磁冷。 容娡身旁的谢珉听到这一声,脸色一白,抬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几乎是哀求道:“别过去……” 他话语间的患得患失之意,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容娡都不禁有些感慨,谢珉实在是太好拿捏。 她隔着衣料拍拍谢珉的胳膊,眸光轻闪,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在安抚自己,只轻声道:“……我去与他早些说清也好。” 谢珉望着她白皙的面庞,迟疑着慢慢松开手。 容娡抬手拢了拢身上的鹤氅,挪着莲步走到谢玹面前,盈盈一礼。 “郎君,别来无恙。” 她不唤他哥哥了。 谢玹面容无波,然而听着她冷淡疏离的称呼,胸腔里却搅动出一股掺杂着血腥的戾气。 他淡淡的应下她这一句问候,眉眼低垂,深深望着她。 不及他斟酌着要问她些什么,容娡乖顺的低着头,却先他一步开口,用他熟悉的甜润语气,说出无比薄情的话语。 “往先种种,是我行为不端,有所逾矩,轻浮了郎君,连累了您的名誉。眼下我已看清自己的身份,自知人微言卑,不敢再痴心妄想,污了郎君美名。如今我对郎君并无情意,谨遵长辈之命,不敢再牵连您的清誉。日后……就此两清。” 就此两清。 她说的轻巧。 谢玹默不作声的听完,须臾,眼睫轻颤,抖落一圈清冷的金光。 “族老与父亲威迫你了?” “长君仁心宽厚,族老颐性养寿,不曾为难于我。” 谢玹微抿薄唇,良久不语。 容娡垂着眼帘,又是盈盈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谢玹目光微动,忽地伸手攥住容娡的手腕。 他手上的力气有些大,硌得容娡腕骨生疼,她不禁紧蹙眉尖,略带不耐的看向他。 “为什么?” 他问的没头没尾,但容娡何其熟悉他,几乎不用想便明白他的意思。 闻言她神情一松,目光轻飘飘滑过他的手:“郎君就当我是,心志不坚、见异思迁罢。” “——郎君的手怎么了?” 不对。 谢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没有应声,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古怪。 即便容娡薄情寡义,心志不坚,也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改变对他的心意。 她以前分明言之凿凿,说她心悦他,想方设法得到他。 眼下一经波折,却如此轻易的想要同他两清,似乎有悖常理。 除非…… 除非,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哄骗他。 谢玹眸若深潭,衡量一番,慢慢松开攫住容娡手腕的那只手。 梅花枝上的雪簌簌颤落,谢珉拨开花枝,疾步走过来,语气生硬的问安:“长兄。” 行礼时,他不动声色地将容娡挡在身后。 谢玹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瞥着与他隔着一人的容娡,心里却不由自主的烧起一团阴冷的妒火,烧的他的额角突突急跳,喉间发紧。 他默不作声的攥紧衣袖之下的手。 谢珉当着他的面,关切的打量着容娡,见她毫发无损,松了一口气,隔着衣袖牵住她的手。 谢玹神情平静,漠然地看着容娡被他牵走。 他沉默地伫立在原地,望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身影,沉吟一番,忽地忆起从前在学堂时,容娡便似乎有要与谢珉暧|昧不清的意思。 她用假意的眼泪,告诉他自己是为母所迫。 谢玹其实一直以来,皆有些怀疑她接近自己的心思不纯,并不只是为了他这个人。 但容娡总是能用行动打消他的疑虑,使得他被她牵动心绪,不由得相信她。 在那时,更是隐隐窥出一丝古怪的端倪。 可她信誓旦旦,说即便是死了,也只愿同他长相厮守。 她说,她只属于他一人。 多么美妙令人心动的许诺。 从未有人兑现过。 谢玹无法不动容。 更何况,她曾说,从一开始接近他,便是因为对他有情。 他选择相信她,信了她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的话。 甚至,为了使她不必为难,也为了自己心中日益渐增的的妄念,便着手谋划娶她。 可若是,容娡一直以来,皆是在骗他呢? 倘若她从未心悦他—— 倘若,她一开始接近他的图谋,并不是因为爱慕他,而是如那只狐狸一般,所求的只是他的身外之物呢? 如此以来,她极快的改变对他的心意,迫切的另觅他人,似乎便合乎情理,能够说的通了。 谢玹紧抿着唇,神情淡漠。睫羽下的眼神却阒然无声的,一寸一寸沉冷下去,犹如被夜色吞并的冰面,幽邃冷深。 胸腔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拍打着他的心绪,凶戾地撕扯着他脑中的弦。 谢玹的鼻息有些不稳,他猛地转过身,欲要命人着手去查。 背后的伤口,却偏偏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撕扯出疼痛,令他无暇分神,没有注意到身侧的不平的积雪,鞋履踏上去,脚底一滑,险些踉跄着滑倒。 暗卫连忙自暗处现身,担忧的望着他,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搀扶。 霜白的大氅,因为谢玹险些歪倒的动作,衣摆沾上了一点雪泥。 谢玹极少有这种失态——或者说是,狼狈的时候。 仔细想来,似乎自从死里逃生后,每一次的失态都有容娡有关。 倘若她,的确如他猜想,从未爱过他—— 那他不惜为她自毁名誉之事,可谓当真是……可笑至极了。 谢玹的眉宇间覆上一层沉冷的阴鸷。 但很快,他的神情便恢复如常,神态自若的站稳身形,慢条斯理抬手,拂去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召回其余暗卫。” 他须得验证自己的猜测,所以想要听一听,这半月来有关她的事无巨细,想要看一看,她是如何转变的心意。 停顿一瞬,谢玹想到被自己调去江东寻找容娡父亲下落的静昙与镜明,温声吩咐:“致信给静昙,让他查一查容娡从前在会稽时的所历的事。” 她最好不是在骗他。 最好与他的猜想并不一致,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否则…… 谢玹长睫一眨,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寒。 谢玹的嗓音分明是温和轻缓的,但暗卫却没由来的听出一股冰冷之意,令他脊背发寒。 暗卫连忙一一应下,着手去做。 — 风平浪静的渡过几日,容娡不曾再与谢玹碰过面。 然而正如越是平静的湖面,越是越是暗流涌动一般,谢玹丝毫没有举动,她的心里反而泛出古怪的不安,总没由来的心神不宁。 虽然她令谢珉对她情意深笃,但贺兰铭仍时不时施加威迫,容娡一边物色着能与他抗衡的郎君,一边与谢珉演着假意深情的戏码。 没几日,容娡近来频频与谢珉私下会面、举止亲密之事,便被人揭举到了戒律堂。 如今时风虽不拘男女大防,但谢氏家规依旧古板至极,不允未婚男女私自相会。 三房只是在同容娡议亲,但尚未定下婚事。 戒律堂派人来请容娡时,容娡不禁满面错愕。 她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此事出自于谁的手笔。 亏她还以为谢玹是宽宏大度的正人君子,没想到竟醋成这般小肚鸡肠,与寻常争风吃醋的庸俗男子没什么两样。 是她看走了眼! 他怎么不去戒律堂揭举自己,揭举他从前与她私会、甚至还口舌相吻的亲密之举! ……没准他还当真能做出来。 这的的确确,符合谢玹古板的行事作风。 他既有所举动,容娡悬着的一颗心便也落到了实处,不再杞人忧天。 恰好这日,阴晴不定的贺兰铭寻了个由头进了谢府,正咄咄逼人,吵着要见她。 容娡衡量一番,索性决定跟着戒律堂的侍从走,借此来躲个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