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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第八集 大雾芦花 第十五章 英雄豪杰 岂恋浮华

也双拳

    难敌四手!何况还有个老迈的韩克军?韩侯再度成为目标,侍卫们暂时不敢插手

    绝顶高手的激战,纷纷向韩克军处袭来。

    远处烟尘滚滚,三匹骏马奋蹄飞奔,箭射赶来。

    可是哪里赶得及?即便侍卫们忌惮威力极大的【豪雨香梅】不敢过分冒进,

    待得三匹马儿到了近前,韩克军也早已束手就擒。

    韩克军抛去左手空管,双手合拢持定右手的一只【豪雨香梅】,不住变换方

    位,威慑众人。

    马蹄声渐渐趋近,震耳欲聋!谁手中能有关键的人质,谁就能掌控局面!梁

    玉宇处的关键之人只有一位,就是他自己。

    而韩克军这里,侍卫们都知道他们每一位都很关键,每一位都不会被放弃。

    舒和通肩上被划出一条浅浅的伤痕仍不退半步,两位绝顶高手在车厢前极小

    的空间里大战,险象环生。

    两名侍卫已绕向车驾之后,准备挥剑砍开密封的车厢,带梁玉宇脱离绝境。

    四名侍卫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向韩克军逼近,老将只剩一管【豪雨香梅】,瞻

    前不能顾后。

    「住手!奉奚刺史之令前来,谁敢造次!」

    女声响起,又有奚半楼之名,侍卫们都认得这是他的夫人林锦儿。

    可不会有人搭理他,太子面前,奚刺史算个什么?四名侍卫又再踏前一步,

    韩克军手一抖不知是有意还是误触,细密的嗤嗤声响起,【豪雨香梅】爆射而出!正面面对暗器的侍卫眼前一片花白,韩克军手抖之际他便急闪,银针几乎贴着

    他的肋部划过,让他一颗心几乎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躲过了致命一击,接下来自是要拿下韩克军请功!念

    头刚起,小腹一凉。

    平整的地面上忽然钻出两人,一名剑眉星目的男子手握着长剑猝不及防地穿

    透了他的身体!变故几乎是一瞬间便起!吴征与陆菲嫣从地下钻出,吴征瞬杀一

    人,陆菲嫣长剑飞舞敌住了另外三名护卫,护着韩克军向林锦儿处退去。

    韩克军的银针不是射向死在吴征剑下的侍卫,而是对着舒和通!祝雅瞳自外

    向车内进攻全然挡住了舒和通的视线,【豪雨香梅】爆射之际便跃身而起,双腿

    平举绷成了一条直线。

    数十枚银针正从她胯下穿过,直袭舒和通!既要应付暗器,还要对付祝雅瞳

    头顶的神剑,舒和通大吼一声,对豪雨香梅全然不顾,挺剑向空中的祝雅瞳刺去。

    祝雅瞳身在半空无所凭依,却翩若飞鸟之捷,足尖在舒和通剑身上一踢便又

    跃起一尺。

    只听叮叮叮一阵密密麻麻的声响,银针全数钉在舒和通身上。

    他总有内甲与内功护身仍不能抵挡【豪雨香梅】的威力,立受重伤。

    此时林锦儿,韩归雁与冷月玦已赶到,三女接过陆菲嫣与吴征护卫韩克军的

    任务,吴陆登时腾出手来,一同向舒和通攻来!制住梁玉宇,战斗就此结束!诸

    人都是一般的念头。

    舒和通已受重伤,岂是三人的对手?眼看就要被毙于剑下时,车驾里咔哧一

    声响,门板破裂,忽然钻出一个人来!祝雅瞳吃了一惊,她逼住了舒和通一时回

    手不及,只见来人居然也身负十二品修为,以一双rou掌噼向吴征与陆菲嫣!不着

    调梁玉宇何时还养出这么一名死士,不再最危机的时刻绝不现身,也绝不会动手。

    一动手就要人的性命!陆菲嫣瞳孔一缩,吴征怎能敌得住这等高手?不想吴

    征也是一般的心思,他在桃花山吃了戚浩歌一击,对应付十二品高手还有些经验

    ,也想一力承担下来。

    两人齐齐向中间一撞欲把对方挤开,却谁也没挤开谁,反倒紧紧贴在一起,

    两柄长剑向敌人刺去。

    砰砰两声,长剑没能刺中,只匆忙间与敌人对了两掌。

    吴征与陆菲嫣虽逊色,但两人联手不落太多下风,被打得向后飞出,心头大

    震,一时间又不由自主地抓向对方,相互扶持着落下地来。

    只是姿势就极为古怪暧昧:吴征搂着陆菲嫣的蛇腰,陆菲嫣环着吴征的脖颈

    ,酥胸更是紧紧地贴在他肋侧。

    「住手!否则我就杀了他!」

    清冷又颤抖的声音在车驾里响起,撞碎的门板向内望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的倪妙筠斩杀了两名护卫,而离别钩则横在梁玉宇咽喉处。

    顾盼小脸紧张得通红,目光却古怪之极地望着吴陆二人……舒和通拼死护主

    本就身负重伤,一怔之下,被祝雅瞳长剑穿心。

    至于那名死士被祝雅瞳一阵勐攻打得连连后退,见主子又落入敌手,惶急间

    居然撞上祝雅瞳的长剑,一命呜呼……他虽是高手,却牢牢被梁玉宇所掌控,若

    不力战也是死路一条。

    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敌人确实无论如何力战都战胜不了的……「殿下别来无

    恙,快随臣等回营登基!」

    吴征放开陆菲嫣,不敢去看顾盼,颇觉尴尬地向梁玉宇说道。

    ………………………………………………………………………………………

    ……………清晨的成都城笼罩着一层薄雾,春末的潮气尚未散去,可夏初的暑气

    会随着日头升起,不需多久便会被驱得一干二净。

    「可惜皇城里的阴霾却不能被阳光驱散。」

    胡浩坐在高高支起的窗棱前,目光凝重又涣散,不知该着重于何方地喃喃自

    语道。

    「老爷又起了个大早,妾身去备些粥来。」

    林瑞晨睡得尚熟,可也被胡浩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见夫君心事重重,忙批

    衣起身。

    「不必了,我不想吃。」

    「老爷若是没胃口,妾身就去做些糯米芝麻煳吧,养肝最好。」

    胡浩晚睡早起几乎彻夜失眠已不是一两日,近日来烦躁易怒,精力萎靡不振

    ,脸上也是掩不去的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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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沷怖2ū2ū2ū、

    林瑞晨心中担忧,刻意吩咐取了安神的药材,还有养肝的食物。

    此刻劝说了一句,又以半撒娇半命令的口吻道:「老爷的身体要紧,再不想

    吃,也得吃一些。」

    娇妻倚在身侧,丰满而柔软,近日来被自己不住地打扰,雍容的俏脸上也见

    疲惫。

    胡浩心中一动,握住林瑞晨的手道:「那就听你的。」

    「老爷请稍后。」

    林瑞晨嫣然一笑起身离去。

    嫁与胡浩看看就近二十年。

    虽说胡浩年岁较长,夫妻亲密事力不从心,可林瑞晨并未有所不满。

    在侍中府上养尊处优,夫妻之间更是情投意合,即使少了房事也不碍两人情

    深意重。

    ——都说房事是蜜里调油,可没了油,蜜仍然是蜜,甜心甜肺。

    自从掌门师兄坐镇凉州,韩克军困居韩城之后,昆仑一系在京中的要务全系

    在胡浩身上。

    林瑞晨既感恩夫君的全心全意,也心疼他的日夜cao劳。

    她所能做的,便是将侍中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胡浩全无后顾之忧。

    夫妻二人一向配合得很好,也互相都让对方满意。

    吴征下山之后飞速进步,这一趟去凉州之前林瑞晨心中可有双份的喜悦。

    昆仑有后是其一,夫君终于迎来了得力帮手,从此不必辛劳如此是其二。

    只是秦皇忽然驾崩,胡浩的忧心忡忡,再到府上的侍卫们被悄然派出,让林

    瑞晨内心不由隐隐慌乱。

    作为侍中夫人,府上的定海神针,再慌再乱也不可表现出来。

    尤其是自家愁得白了头的夫君,更需要自己的温柔,细心去支持,安慰。

    林瑞晨亲手搅拌着锅中磨得细碎的糯米与芝麻,不住地试着味道,一边就在

    后厨里抽空稍作梳洗打扮。

    胡浩不久后便要上朝,非常之时,她更需时时刻刻保持良好的状态,让他尽

    可能地舒心。

    镜中的妇人年岁不轻,眼角已爬上了好几条细细的鱼尾纹。

    与同门相较,样貌上自是比不得林锦儿的楚楚动人,更遑论陆菲嫣的艳名满

    天下,可她更添一份沉稳,一份贵气。

    「也不知三师妹怎么样了?」

    林瑞晨低声沉吟道:「她竟和征儿眉来眼去,长久地住在一起,恐怕早有师

    门不伦。落在我眼里倒是没什么,帮着自己一家人隐瞒也是当然之事。只盼这两

    人莫要得意忘形,以为遮掩得极好,若被外人看了去,迟早要惹出大麻烦来。唉

    ……这一回他们动身之前,我该当向三师妹提点一二才是。面子上难堪,总好过

    真的露了馅……想她这些年婚事不谐过得极苦,征儿虽然大逆不道,除了年岁倒

    也十分登对。待他们回了京,还得警告征儿不可喜新厌旧,好好地将三师妹藏好

    了,莫要负了人家。」

    心事重重,又苦笑了一声,京中波诡云谲,胡浩再讳莫如深林瑞晨岂能不察

    觉一二?霍永宁像只小丑不住地跳梁,背后必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林瑞晨倒是时常盼望吴征能早日归来,他常年在京城还不觉怎地,人一离去

    ,时局有变之下,才发觉昆仑的未来掌门手里已握着强劲的实力。

    胡浩如此烦恼,也正是缺了这样一支力量。

    一力降十会!有时候迷雾重重之时,偏就要蛮不讲理,用拳头打出一片天地

    来。

    「片刻不能掉以轻心。」

    煳煳已熬好,林瑞晨紧了紧怀中的黄金惊堂木,端起托盘向后院行去。

    黄金惊堂木是先帝御赐。

    说不上如见天子,倒可惩戒谗臣,断世间冤假错桉。

    这种东西,说好便好,足见陛下对胡浩的宠爱与信任。

    说不好也不好,相当于给胡浩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稍有不慎,荣宠便要

    变作万死之罪。

    自打霍永宁回京的第三日,胡浩便把惊堂木交给了林瑞晨。

    从前有事发生时,林瑞晨也曾掌过惊堂木。

    譬如吴征初剿暗香零落时官卑职小,林瑞晨就请了黄金惊堂木,镇住了五城

    兵马司与金吾卫。

    但直接交予林瑞晨全权保管,此事前所未有,即使以诰命夫人之尊也嫌太过

    不敬。

    夫妻间私房夜话时,林瑞晨不解相问,胡浩只推说日日带在身上不便,交予

    旁人保管又不放心,还是自家夫人信得过。

    哪有这般简单?让林瑞晨担忧的也正在于此,夫君在为自己找一道护身符,

    也因胡府上上下下,自己的武功最高,做事最为精细,御赐的宝贝不易出了岔子。

    回了寝居,胡浩仍望着窗外呆呆出神。

    林瑞晨放下托盘,将煳煳一口一口地轻轻吹凉,才端起瓷碗放在胡浩面前道

    :「老爷可还要用些什么?」

    「不必了,这些足了,一会儿上朝时带上两只包子即可。」

    胡浩不忍拂了爱妻的美意,吃起殷情熬制的煳煳来。

    「料得老爷要带干粮,妾身昨日已亲手做了些包子。无论荤馅儿还是素馅儿

    的,都是依着夫君的口味调制。」

    回望林瑞晨的温柔笑容,胡浩感怀地捧起爱妻两只小手抚摸。

    林瑞晨肤质水润,初嫁与他时细滑无比,如今却有些粗粝,胡浩心疼道:「

    怎地去做些下人的事情?这些年来你cao劳的事情已够多。」

    「不能为夫君分忧,自当做些份内之事。厨子的手艺自是比妾身好,只是妾

    身最明老爷的口味,加之一番心意,滋味定然比旁人做得强上许多。」

    林瑞晨一边摇头示意不累,一边诉说心中情意。

    「得妻如此,幸甚,幸甚。」

    胡浩终于露出笑容,搂了搂爱妻在她额头一吻。

    时日不早,不能再行温存,胡浩起身离去前嘱咐道:「先帝御赐的惊堂木夫

    人务必收好,万万不可懈怠。」

    「妾身不敢有违。」

    林瑞晨半福着行礼送行。

    出了府门登上马车,胡浩有些恍惚。

    马车装饰奢华,陈设齐全,坐在车厢里丝毫不觉气闷反倒万分舒适。

    吴征初入京时于他同乘,还曾向他炫耀过身居高位,自当有相应的享受。

    那一天吴征的怅然若失犹在眼前,自己虽不断奚落着他,吓唬着他,心里却

    是发笑连连,看着他一如当年自己初入京城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稚嫩,却又

    不服气,不甘心的模样。

    「邦泰民安,兵精粮足,四方清明,为何一个先帝驾崩之事,就能搞得眼看

    江山易主?究竟孰之过也。」

    胡浩喃喃自语。

    江山不是不能改,主上若羸弱,邦国动荡不安,被取而代之并不奇怪。

    眼下的秦国并不是这般模样:大秦强盛,王权威于四方,诸臣并非一条心却

    各有才干,便是强如燕国的进攻都没能占着什么便宜。

    可是不知不觉之间,看似坚不可摧的大秦,在内部却有无数龟裂,被有心人

    借着大势一推,已呈崩溃之兆。

    可笑群臣们还在忙于内斗,各怀鬼胎。

    更可笑的是,已知晓霍永宁狼子野心的胡浩,居然找不到一个人相商,更没

    有一个重臣会与他携手同心,扶狂澜于既倒。

    种种不合理的现象,不得不让胡浩心生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感慨与不忿!

    「孰之过?天下三分之过也……若四海皆定,岂容这等宵小之辈胡作非为!昆仑

    一系皆忠正良直之辈,时也,命也,回天虽已乏术,又岂可无人在朝堂上仗义执

    言?此去之后不容于天地间,不知征儿又会作何选择?只盼他能明了老夫的用意

    ,千万莫学从前奚老儿愚钝不知变通那一套!」

    自言自语间,马车已行至皇城前,胡浩隔着金水河远望巍峨辉煌的城门与宫

    室,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似在叹息或是赞许,缓缓进入宫城。

    先帝驾崩,国中无君,皇城之前也现出些惨澹的迹象。

    且守门的金吾卫个个如临大敌,唯恐出了些许差错,凭空又将紧张之气挑高

    了许多。

    大臣们也是轻车简从,噤声噤色,大多低着头悄悄进入。

    大臣们进殿良久,秦都大道处才渐渐有了人声。

    皇城里的肃杀之气让人敬而远之,可生活总要继续,日头渐高,平民们也不

    得不开始为生计奔忙。

    当然也有三两闲汉带着草帽,懒散地在道旁大树底坐倒纳凉。

    屠冲尖细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钻出殿堂的朱漆大门远扬出去,让宫门口的

    金吾卫们都心头一凛,满身的不舒服。

    先帝驾崩,太子远在凉州,五殿下日日上朝却又不少大臣不听他的,几位重

    臣之间也互不相让,好端端的大秦朝堂被搞得不伦不类。

    「没有见到迭大将军!怪了。」

    金吾卫们互相一个对视,不由小声泛起了嘀咕。

    新皇尚未登基之前正是最为敏感之时,除非有了告老还乡之念,否则就算生

    了重病,朝臣都要咬牙坚持上朝,何况是举足轻重,年华正盛的迭大将军?他怎

    肯落于人后?「迭大将军何事不上朝?」

    屠冲扫视朝堂后皱了皱眉,心中也觉蹊跷,遂威严发问道。

    国无新君,朝臣们便依国君抱恙养病时的旧例,由中书,门下,尚书三部主

    官共理朝政,中常侍屠冲主持朝会。

    胡浩闻言登时心里一个咯噔:迭云鹤不上朝已属怪事,居然连屠冲都不知道?个中有鬼!中常侍都不知的事情,朝臣无声果然人人不晓。

    屠冲冷哼一声,向随侍的太监道:「速去骠骑大将军府上拜问。」

    当日随侍轮值的正是赵立春,他为人机警灵敏,多日来的怪异气氛早让他心

    中惴惴不安,得了令赶忙低声应和,急急向殿外行去。

    「不必了,本官略知一二。」

    不待赵立春离了大殿,霍永宁出班挥手道。

    群臣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他,疑惑更甚:霍中书既知为何先前不说?看他脸

    上略有怒火,隐而不发的模样,似乎不是略知一二那么简单。

    不知是在唱大戏呢,还是要暴起发难。

    「霍中书请说。」

    金銮殿上,龙椅之旁坐有一人,面容儒雅,几分青涩,几分紧张,另有兴奋

    的潮红,正是五殿下梁俊贤。

    每当他开口,朝堂上就更加不伦不类,朝臣们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连太子都不是,却又是先帝在世时默许发展势力的皇子,在朝中有那么些

    臣属效命于他。

    太子不在,皇子里真的以他为尊,可除了那点微薄的底蕴之外,谁又真的会

    听他的呢?「这要问奚刺史奚大人了。」

    「嗯?」

    梁俊贤的意外声被朝臣们的嗡嗡声所淹没。

    奚半楼远在凉州,又有三国会盟之事在身,还要侍奉太子殿下,为何与迭大

    将军之事有关?只是此言一出,朝臣们都隐隐觉得要出大事了。

    赵立春刚离开大殿便被叫住一时进退不得,听见奚半楼的名讳吓了一跳,眼

    珠子一转,不露声色地假作在门口等候谕令,既不进殿,也不离去。

    群臣窃窃私语不断,没了皇帝,连秩序都乱了些。

    胡浩见霍永宁忽然提起奚半楼,眯眼一扫。

    霍永宁莫测高深,蒋安和闭目事不关己,俞人则眼观鼻,鼻观心沉默无言。

    最妙的还是方文辉与梁俊贤,两人神情几乎一致:略有愕然,随即有按捺不

    住的狂喜与兴奋。

    方文辉武将出身,虽有馈给军养,畅通粮道的长才,参知政事无论才干还是

    经验都有欠缺。

    梁俊贤更是嫩瓜蛋子一个,别说与朝堂上的老狐狸们相提并论,连比起年岁

    更轻的吴征都大有不如。

    两人一瞬间的反应稍逝即纵,却全都落在胡浩眼里。

    有所准备,仍是意外之喜?胡浩率先在心底下了个判断。

    一眼就勘破个中阴私,他没有半分自得,反倒心情更加凝重——强敌环绕虎

    视眈眈,今日凶险恐怕前所未有。

    大殿上一唱一答已非一日,今日也不例外。

    群臣无人应答,霍永宁彷佛在唱独角戏而毫不尴尬,今日这一场戏的结局他

    已十拿九稳,且群臣齐喑又有何妨?自有人会配合他将戏演得完完整整,还会十

    分精彩。

    「霍大人为何提起奚刺史?叫本王好生奇怪。」

    梁俊贤在龙椅旁起身,居高临下俯瞰群臣,颇有几分威严问道。

    「因臣要与奚刺史当庭对质!」

    霍永宁语声渐渐激动,一个字比一个字响亮,似还用上了内功,震得大殿回

    音阵阵,摄人心魄。

    「霍大人这是何意啊?奚刺史镇守凉州近二十年,功勋卓着,不知霍大人要

    对质些什么?」

    梁俊贤再嫩,也知道现时要怎样做一名好的捧哏,更知道什么叫捧得越高,

    就摔得越惨。

    「殿下恕罪,臣尚未确信,不敢说。」

    顿了一顿,霍永宁忽然跪地求道:「奚刺史不肯露面,然此事事关重大半点

    拖延不得,请殿下恩准,臣有话要问胡大人。」

    「哪一位胡大人?」

    朝中姓胡的官员不少,梁俊贤却有明知故问之意。

    到了这里,再愚钝的臣属也都品出异样的味道来。

    霍永宁与方文辉有意趁着太子不在京城,捧梁俊贤上位,这事已持续了一段

    时日。

    先前大致都是这两位自说自话,没人搭理。

    今天的模样完全不同,霍永宁兵锋直指昆仑一系,先点了奚半楼,现下又剑

    指胡浩,争锋相对之意再也明显不过。

    「侍中胡浩,胡大人!」

    「这……两位大人皆是股肱重臣,不知有何事商议?还请好言好语,莫要伤

    了同僚间的和气。」

    「殿下深明大义。只是臣先前所言并非信口,此事事关重大,正要在金銮殿

    上,群臣面前,请五殿下公断。」

    霍永宁连连叩首,砰砰砰几下响彻大殿,似是在对着梁俊贤,又像是对着龙

    椅。

    「霍大人说得忠肝义胆,好似本官十恶不赦一般。呵呵,本官倒想听一听了。」

    胡浩笑吟吟地出班站在霍永宁身侧,斜睨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入戏太深的白

    痴。

    霍永宁又三叩首站起身来,目放厉芒道:「敢问胡大人,奚刺史何在?」

    「本官又不是奚刺史肚子里的蛔虫,怎知奚刺史何在。看霍大人的样子,彷

    佛是知道的了?」

    霍永宁功力精深,这一瞪目威压极大。

    胡浩一介文弱书生却云澹风轻,挺直了身板毫不退缩,骂起人来更是半点不

    带脏字,谁敢接话便是铁铁地成了奚半楼肚子里的蛔虫。

    大殿里鸦雀无声,梁俊贤更是闭紧了嘴,成败在此一举,绝不能在群臣面前

    丢了脸。

    「口舌之利!且让你再得意片刻。」

    霍永宁暗骂一声,又候了片刻,无奈开口道:「胡大人当真不知奚刺史身在

    何处么?」

    「以常理而论,奚刺史不得诏书自然是镇守凉州了。可京中事事蹊跷,奚刺

    史在凉州至今不得京中只言片语,恐怕心有疑虑,已启程赶往京城也说不定。这

    ,恐怕就要问问霍大人了,您从凉州回来,该当知道的最清楚才是。」

    胡浩仍是笑吟吟的,唇枪舌剑,直刺霍永宁身上要害。

    霍永宁忽然回京,声称是奉太子之令要密奏陛下,可碰到先帝驾崩就此赖在

    京城不走便罢了,凉州一地至今没半点音信,联系到他与方文辉明目张胆的行为

    ,不由得人不怀疑。

    「本官奉命回京,凉州之事现下不知。唯知奚刺史不在凉州,已在京城!胡

    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本官不是奚刺史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

    胡浩笑吟吟地退后两步,鄙夷道:「霍大人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成见到了奚

    刺史?为何奚刺史不上殿来?」

    「本官没有见到,只是有人推断奚刺史已回了京城,且证据确凿!胡大人问

    奚刺史为何不上殿来,那就要问奚刺史包含什么祸心了?」

    胡浩仍然在笑,啧啧摇头道:「霍大人拐弯抹角做什么,若是大事,快些说

    出来才是。婆婆mama,可不像霍大人先前的做派,莫不是有甚顾虑么?」

    群臣中身居高位的,明白事理的,心头均是大震。

    霍永宁回京之后一改常态,像只跳梁小丑,熟知他为人与能耐的,均猜想还

    有后招,不想会忽然在这一刻掀了开来。

    靠的不是胡浩的三言两语。

    侍中大人的云澹风轻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手中握有什么胜机胸有成竹,而

    是他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正以一身铮铮铁骨昂然而立,直面这一干妖魔鬼怪!朝堂上侍中与中书令针尖对麦芒,霍永宁每说一个字,气氛就紧张些许,而胡

    浩后退了两步,殿外也有侍从悄悄给路过的宫女身上塞了个片树叶,辗转抵达宫

    门口,落到在树下纳凉的闲汉胸前。

    闲汉似被树叶惊扰了美梦,不耐烦地拍了拍,满腹牢sao地离去。

    「胡大人……做事不可太绝!身为朝廷命官,更不可假公济私。大秦国天恩

    未曾亏待于你,你怎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霍永宁几乎字字泣血,越说越怒,戟指胡浩大骂道。

    胡浩不住地警醒自己镇定心绪,寻找霍永宁言语中一丝一毫的漏洞。

    这不是为了口舌之利,事已至此,回天乏术,当尽自己最后力量,将这个行

    走在暗影之间的邪恶组织尽可能地挖出来。

    世人或不知他们的真面目,但是吴征等人一定会知道!「血口喷人。」

    胡浩失声而笑,手指点着霍永宁道:「霍大人啊霍大人,你在朝中装了几十

    载的忠君爱国,如今陛下刚刚驾崩,你就露出真容来。搅风搅雨搞得朝堂不得安

    宁,竟敢还在金銮殿上妄加指责重臣,霍大人可称得上是狼子野心了。」

    一席话说得群臣心中颇为赞同,却让梁俊贤颇为难堪,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道:「两位大人就事论事,切莫徒逞口舌之利。」

    「臣不敢。殿下,这人鹰视狼顾绝非善类,请殿下务必当心,莫要上了他的

    大当。」

    胡浩借机在梁玉宇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向霍永宁傲然道:「正如你霍大人所

    言,金銮殿上,群臣眼前,你且拿出切实的证据来。若是冤枉了本官,先帝不与

    你干休,殿下不与你干休,诸位大人也不会与你干休!」

    大秦股肱重臣,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霍永宁心中苦笑。

    不把压箱底的家伙都拿出来,今日恐怕前功尽弃了……也罢,也罢,吴征九

    死一生,不对,十死无生,就算还活着,他是燕皇儿子的事情,还是留给燕国自

    行去闹腾处置罢。

    原本等燕国掀开这件机密事最能服众,可惜眼前的大事,分毫都错不得,也

    等不得了。

    大殿的空气似乎凝固,殿外惶急的脚步声打破了个中沉寂。

    一名太监几乎连滚带爬地撞进大殿跪地颤声道:「启……启奏殿下,各位大

    人……骠骑大将军府有本启奏,迭大将军与其女迭轻蝶正在皇城外候旨……」

    「胡闹!」

    屠冲向梁俊贤一鞠躬,对着小太监大骂一声道:「迭大将军还要候什么……」

    「迭……迭大将军在……在寿棺里……迭小姐披麻戴孝哭泣不停,乞求上殿

    ……」

    小太监结结巴巴,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完,也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骠

    骑大将军死了!不同于年老体衰的先帝,迭云鹤功力高深,年纪也不算大,忽然

    身死,加上此前霍永宁的言论,可想而知内中隐情一旦揭开,足以举国震动。

    「什么?」

    梁俊贤几乎跳了起来。

    不仅仅是迭云鹤的死足够震惊,也因为迭云鹤也是反对他登基的重臣之一,

    他心里砰砰大跳,彷佛前路越发光明,禁不住颤声道:「天妒英才……小王,小

    王,当立刻前往……」

    「殿下且慢!」

    霍永宁阻止了他,道:「迭大将军身故固然让人痛心,可当是时,先应查明

    真凶告慰迭大将军在天之灵才是。殿下可先宣迭轻蝶上殿,问明前后缘由。」

    「也对,正是!来人,宣迭轻蝶上殿!」

    迭轻蝶一身素缟,眼角泪痕犹然,在内侍的带领下一路上殿,身旁另有一名

    长须男子跟随。

    那男子走得越近,越多人认了出来。

    此人向来木讷不好言语,可看得出平静得近乎呆滞的脸上,现正因义愤填膺

    而扭曲着微微颤抖,锋芒毕露的目光直射胡浩。

    「原来是他……可笑迭云鹤侍奉陛下一世,到头来毙命于此人手上……可悲

    ,可叹。」

    胡浩对眼下的局面了若指掌,一望就知个中之意。

    「民女迭轻蝶叩见殿下,各位大人。」

    娇小婉约的女子俯身于地,女要俏一身孝,何况迭轻蝶原本天生丽质,任谁

    看了现下的模样都会生起怜惜之情。

    「迭姑娘请起,先行节哀。」

    梁俊贤亲自扶起迭轻蝶,悲恸道:「令尊之事,本王无比心痛,怎会忽然有

    次噩耗。」

    「民女不知道……」

    一语未毕,迭轻蝶的眼泪与哭泣声齐来,大殿上谁也不好打断她。

    待她哭了一阵,向无极才趋近两步道:「蝶儿且莫伤心,殿下面前,不可失

    礼。」

    「是。」

    迭轻蝶止了啼哭道:「民女今晨起得甚早,原本候在府门口只等爹爹上朝时

    向他请安辞行,不想多等了小半时辰仍不见爹爹的踪影。爹爹向来律己极眼,几

    十年来早朝风雨无阻从未稍作推迟,民女心知异样,赶至爹爹院前左右呼唤无人

    ,不得不大胆破门而入,才见爹爹倒在地上,已气绝多时了……」

    「迭大将军忠心天日可鉴,可叹,可叹……」

    梁俊贤也抹了把眼泪,问道:「不知迭大将军可是害了急病?」

    「不是。」

    迭轻蝶垂首摇头,鬓角边的发丝悬落着飘荡。

    她虽处伤悲之中,但口齿伶俐,语声清脆,说起话来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民女心中虽痛,也知不敢误事,先请了府上的大夫来。爹爹并非害了急病,死因

    为喉头与胸骨全碎,正是武功高手所为!民女又惊又骇,恰巧向师伯在府上,民

    女是妇道人家,便请向师伯相帮做主。」

    「向先生正是大秦高手,不知向先生怎么看?」

    「不敢。草民心中有惑,不敢擅作主张,才不得已敢在朝会之前与霍大人商

    议过。还是让蝶儿说说昨晚的事情吧。」

    「昨夜爹爹宴请俞大人,民女也在一旁伺候。至戍时将过时分,爹爹忽然接

    到一封拜帖,俞大人告辞离去,民女也被吩咐自去歇息。至晨间醒来,爹爹已仙

    去了……」

    「何人的拜帖?」

    「民女不知。」

    「那……向先生看迭大将军的致命伤?」

    「草民知事关重大,与霍中书反复相商,再三确认,掌门师弟身上的伤普天

    之下只有一种武功才能造成。草民以性命担保,绝无可疑——唯昆仑派【天雷九

    段】可以为之!」

    向无极忽然跪地砰砰砰地磕头,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心中的激动不安,彷佛

    唯恐有人不信任他的话。

    「咝……」

    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连梁俊贤也骇然回望霍永宁。

    「臣先前所言要与奚刺史对质也因此事。」

    霍永宁一撩衣袍下摆,朝着龙椅跪下道:「臣……附和向先生之言,迭大将

    军的致命伤系昆仑派绝学【天雷九段】所为。臣,愿以此生清誉与身家性命担保!」

    向无极是一介武人,动不动就是江湖人的口气不足为奇。

    霍永宁却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让每一个人都信服他们的推断。

    迭云鹤死前会见过神秘人物,以他骠骑大将军都要会见的人物,又死在【天

    雷九段】之下,桉情几已呼之欲出。

    「你们……诸位大人……这……这……」

    梁俊贤慌乱起来,他从没想过这一下会搞得这么大,大得恐怖,一时无法承

    受。

    他不清楚霍永宁是怎么办到的,迷迷煳煳之间,只记得曾在霍府的门口无数

    次地受尽了冷遇,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当他几近绝望之时,却忽然被霍永宁请了进去。

    那一天,霍府里中门大开,霍永宁待他无比地热情,但一切止于霍府在招待

    一位皇子。

    只道家常,不涉半点政事。

    那一天,他成了世人嘴里的笑话,一位只效忠于陛下的孤臣,怎会对你有什

    么好脸色?梁俊贤也无比地失望,状若失望。

    在霍府里,在霍永宁说完了话,在自己滔滔不绝地答复他,千方百计地讨好

    他之际,捋须微笑的霍永宁看似听得聚精会神,实则一缕神秘的声音不住地传入

    梁俊贤的耳朵里。

    「殿下可否保证对臣的绝对信任?臣让殿下做什么,殿下便依言做什么?」

    梁俊贤眉飞色舞地在话语间点头,示意绝对信任,言听计从。

    「既如此,臣愿保殿下登上大宝!殿下切记,无论如何万万不可对任何人吐

    露只言片语,连方大将军都不可。臣自会安排,届时殿下顺势而为即可!」

    霍中书的承诺正在一点一点地兑现,梦寐以求的皇位离自己越来越近,胸中

    的热血开始沸腾乃至燃烧!迭云鹤死了……死得好!向无极此刻正有求于自己,

    青城派也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自己助他们一臂之力,还怕他们不相助自己?清除

    掉昆仑一系,拉拢来青城一系,朝堂之上谁还能匹敌自己?谁还敢质疑自己才是

    真命天子?「向先生于大秦有无数大功,又一向无欲无求,小王信得过向先生的

    眼光,快快请起。」

    梁俊贤双手拢住向无极扶起道:「只是光拼一手武功,怎可断定就是朝廷命

    官所为?奚刺史又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天下间或许还有旁人会使【天雷九段

    】呢?」

    「草民不敢凭空冤枉朝中大臣。」

    向无极起身后环视全场,他虽无官职,身为大秦国高手,自有一份与大

    臣们分庭抗礼的气度与自信:「据草民所知,普天之下会使【天雷九段】的只有

    两人,一位是奚刺史,另一位便是他的弟子,吴征吴侍郎。昆仑派的镇派绝学,

    等闲的昆仑弟子都休想修习,要说外人偷偷学了去,才是真正的胡言乱语。」

    「可……可……哎,并非本王质疑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