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4）
甘草（4）
这周末周摇也没来。 陆继扬坐在小板凳上在煮给别人的中药，直到那整天过去了，周摇也依旧没来。 周日的时候母亲难得没叫他去帮忙，他睡了个懒觉，但想到万一周摇也今天去了，他没遇见又后悔，索性起床朝着诊所走。 只是没到诊所他就遇见周摇也了，她从公交车上下来，风尘仆仆，喊她名字，她也没反应。木讷的朝着她外婆家走去，陆继扬过马路追上去，她像个灵魂离家出走的人，不仅反应慢半拍，所有的动作都像是被用慢倍速在播放。 …… “你不用再叫我爸爸的，我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争取你的抚养权也不是很好。” ……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步一步朝着外婆家走去。 无法回避的痛苦像迎面吹来的风，即将把她溺死在秒针转动的下一秒，海风越过屋檐和马路，吹起衣袂和发梢。眼眶像是干枯的河床，河底的淤泥是流不出泪水的眼珠。 她身上，像是冬夜的寒星，久远又触不可及。 陆继扬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脚步越来越沉，直到她走到外婆家门口，那从隔壁传来的唢呐声，一声一声在唱别人，又在唱她。 她进了客厅，饭兜立刻围在过来，最后她慢慢蹲下身体，她把脸埋在膝盖上，任由饭兜供着她捂脸的手臂。 她哭不出来了，情绪在无主的心脏里肆虐，它们咬着血管，否则为什么会那么疼呢。 “zuoai吗？” 陆继扬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zuoai吗？” …… “所以哪天不开心了就找个人做一次排解排解情绪。” …… 学了医之后，陆继扬弄懂了原因，性交的时候体内会产生多巴胺，可以使细胞内分泌的“内啡肽”活化；前戏中的身体接触也可以提高体内5-羟色胺的水平。以前他以为上过床了，怎么都是因为心里带着一丝喜欢，所以他相信周摇也或多或少是喜欢自己的。 后来，他想只是因为那时候她太难过了。 没一点儿爱，对一段感情来说，是件可悲的事情。 他没碰她，至少家里的教育不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情。 陆继扬问：“拥抱可以吗？” 她主动过去抱了他，枕着他的胸口，拥抱中只有无尽的沉默，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独特的味道，陆继扬就像晒过的杏仁，鲜活的肢体和青涩的生命力。 耀眼又授以她一息心安。 - 周摇也自我调节的办法就是在心里挖一个坑，然后把所有的凹糟事埋在里面。 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但至少暂时很管用，后来医生告诉她，就是因为这样她的抑郁症和躁狂症才会越来越严重。 放学后，陆继扬还是会来找她一起写作业，但这回换周摇也盯着他看，她会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就是你这样的吗？” 问题奇奇怪怪，陆继扬也回答不上来。 有时候周摇也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突然抱住他，陆继扬会全身僵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她说拥抱是从对方身上汲取生命力。 他有些懵：“那我岂不是要折寿？” 周摇也撇嘴：“我又不是妖怪。只是一个比喻而已，比喻。” 周末照常去陆继扬家的诊所搭脉，陆继扬找准了时机给他爸送东西过去，听见他爸说：“你们这个年纪总觉得饿一顿不要紧，我告诉你，这是最要紧的了。不吃早饭，以后你胆就有问题了。” 陆继扬在煎药房等到了她，她照常坐在那张小板凳上。 这回的山芋比上次的好吃，陆继扬说是因为天越来越冷了。 “怎么不吃早饭啊？” 周摇也拿着勺子，挖着山芋泥：“外婆冬天膝盖疼。” 至于为什么不买早饭吃，无非是人少的太难吃，好吃的人太多，排队来不及。 马上要期末考试，周摇也对考试这种事情一直都很有把握，别人紧张复习的时候，她依旧和平常一样。陆继扬在复习之余还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那天给周摇也带早饭。 他会早起十分钟，然后在十字路口假装偶遇，但演技实在是太差，因为每次见到他，他都在系鞋带。然后说：“这么巧？” 有一回，周摇也故意换了条路站在远处，看他系了十分钟的鞋带。他不停的看着手表，嘟哝着：“人呢？” 他带的早饭也不算多丰盛，手抓饼，包子豆浆，有时候是他mama做的饭团，吃了一周之后，周摇也又说奇奇怪怪的话：“原来是这种味道。” 他把口袋里的热牛奶塞到她手里：“记得快点喝掉。” 往后，不管是天晴还是阴天，他都站在那里，下雨的时候他会撑着一把墨绿色的伞。 她也习惯了，习惯每次走到拐角就能看见有个人在那里系鞋带。然后欲盖弥彰的说一声：“好巧啊，我们一块上学吧。” 缺席的那天是阴天。 她走到十字路口，他没在。等了到迟到了，他还是没出现。 去教师办公室路过的时候她看见他座位也空着，人永远无法解释某些突然增生的情绪，想昆德拉说的一样：因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来生加以修正。 这句话放在很久之后她后悔和陆继扬分手时候也受用。 她原本以为她不爱他，很烦他，她尚不知道自己病的那么严重，也不知道她其实可以创造出‘伟大的爱情’，他对于她不仅仅是床榻之上的消磨排遣。 他感冒了，第二天见周摇也的时候，他精神不是很好，照旧从口袋里拿出还热的牛奶，把吸管插好，递给她：“好巧，一起上学呗。” 她没拿牛奶：“你自己喝吧。” 她朝学校走去，走了两步察觉到他没跟上来，他拿着牛奶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拒绝喝牛奶就像是拒绝和他一起去上学一样。 周摇也：“不是一起上学吗？你要迟到就自己迟到，我不等你了。” 于是，他又开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