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打擾了
52 打擾了
秦石晉一句「我不想追究」,曖昧又惹人遐想。當年在學校這件事鬧得不輕,知道蔣一乎涉毒而被踢出校的人多,但秦石晉被他爸和學校掩得密實,基本上只有那時在現場的人知道詳情。秦石晉還是學生的時候,尚且能把蔣一乎搞到半死不活,沒想到他不單爬起來進了圈,還能重掀起這事情,怕傳媒愈挖愈深,乾脆投餌引導方向。 蔣一乎表現如常,沒有受這些事情影響,每天呆在家中避記者,反而是孫淼急得口舌生瘡,攪盡腦汁想方法。 她到政府化驗所呆了很久,滿心想著只要找到秦石晉當年的驗毒結果,自然能轉移媒體視線。 她以蔣一乎的書面授權書,拿到了他的報告,拙劣地趁機偷窺那疊檔案:「這單案子,好像有另外一份報告吧?能給我看看嗎?」 職員再核查授權書上的名字,木無表情:「你的授權書就是這一份報告。如果需要取閱其他報告,請出示身份證或授權書。」 她明知是不合規矩、無理取鬧,還是硬著頭皮苦苦哀求:「那份報告跟這一份是同一單案子的,不能通融一下嗎?就讓我看一下而已,我可以不拿走的。」 「小姐,我已經解釋過了,一定要是本人或是持有授權書才能拿報告。」職員似機器人一樣重覆著規則,孫淼轉轉眼珠,姍姍坐下佯裝翻看報告,乘他轉身時迅速探身想掠過檔案,不料他回頭按住她的手,再開口語氣不復友善:「你這樣子偷取資料,我有權報警的。」 她如觸電般縮手,人生從未做過偷雞摸狗的事,一來就被抓包,羞得無地自容,脹紅了臉站起來,連連道歉。 再真誠的抱歉又打動不了他:「請你離開吧,我實在是幫不了你。」 結果她在兩個彪形大漢的監視之下,當作小偷一樣被趕出化驗所,出了門口他們還怕她死纏爛打,抱臂守在門口慎防她回去。 孫淼一步三回頭,很是狼狽,手執蔣一乎的報告,明明上面清晰註記住著陰性二字,偏偏愈看愈滋長出無力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起初譚姐還能跟她說沒事,他們有蔣一乎無罪的證據,一定不會有事,到後來事情慢慢脫離她的掌控。秦石晉那一句狀似受害人的說話經媒體公開後,各方耳語和流言補完了故事,按對他有利的方向發展。 從化驗所離開,轉頭就去了當年處理案件的警署,接待她的警察也是一臉無能為力:「這案子已經結案了,只能給你開結案和終止調查的證明,裡面的證據沒有辦法調給你看。」 「但只要你們向化驗所申請就拿得到報告吧?拜托,這份報告很重要的。」警員的眼神和化驗所職員一模一樣,孫淼平時連問個路都怕麻煩人,今天到處當被不可理喻的瘋婆子,腆著臉不顧理智:「如果我重新報案呢?是不是重新開展調查就可以調出報告?」 警員和身邊的同事對望一眼:「你有什麼新證據嗎?」 孫淼只是信口開河,被認真問起就啞然,巴搭兩下唇:「那份報告,明明對毒品是陽性反應卻沒有落案,不值得懷疑嗎?」 張口閉口都是報告,警員眉頭緊皺:「小姐,浪費警力也是刑事罪行。」 她聽到刑事兩個字不慎咬到舌尖,本來就是靠著內心那股由焦躁燃成的火在推動,突然被冷水潑熄一樣,抬眸才意識到半家警局都在審視她,垂下硬撐起的雙肩,努力讓自己縮得更小,低下頭無法再正視別人的目光:「不好意思,打擾了。」 孫淼曾經想過,如果當年她在他身邊就好了,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可以扶他一把。而事實是,她現在在他身邊了,卻沒有能力、沒有人脈,什麼都做不到,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橫衝直撞,得不來半點成果。 她坐在巴士站仰頭看日落,想起自己做了半日小丑,後知後覺感到丟臉,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點,長嘆一口氣,舒不出心中鬱結,拿出手機想要打給蔣一乎,按開鎖屏是他的照片,呆呆凝望至屏幕轉暗。此時手心震動,是麗莎的電話,她接起放在耳邊,聽到麗莎朝氣的聲音:「淼淼,我那個警察朋友肯幫你。」 重新燃亮了心中的希望,幾乎從座位中跳起來:「真的嗎?」 孫淼聽到消息急不及待就要趕回去告訴蔣一乎。照慣例繞路到後門,兩個高大的保安員擋在門口,阻止她內進:「小姐,請出示住戶證。」 她哪來的住戶證,摸一摸後腦,認出其中一個保安,和他套關係:「大哥,我去三十樓的,你不認得我嗎?」 孫淼進出頻密,保安自然是認得,但還是鐵著面拒絕:「不好意思,公司規定,這兩天必須有住戶證才能從後門進入。不然請你走正門登記上樓,或是請住戶下來帶你也可以。」 她今日被拒絕得太多次,沒想到在他家樓下還被拒諸門外。讓蔣一乎下樓是沒可能,正門處聚滿記者,不知在那裡等了多久,都在等他出現。她惴惴不安,越過人群對上負責擋住記者的保安,盡量放輕聲音:「你好,我想登記上三十樓。」儘管如此耳靈的記者還是聽到了,本來散漫地休息著,忽然激靈跳起來,如喪屍聞到活人的味道一樣,急追在她身後:「小姐小姐,你是三十樓的住戶嗎?」 「請問你認識蔣一乎嗎?」 孫淼頭也不敢回,在保安的護送下勉強進了室內,背對他們賣力的叫喊低頭填寫資料,艱難地踏入電梯,重覆用力戳動關閉鍵,直接鋼門重重關上,隔絕了外面不斷的高呼聲,她靠在牆上,撫著快速跳動的胸膛。 她在外面亂匆匆地跑了一日,摸到他家門把突然有種仿如隔世的感歎,輕輕敲了敲門,半天沒有人回應,正低頭翻找手袋拿鑰匙,門卻開了。 孫淼看到門內的人,先是退後兩步,腦海一片空白,望了眼門牌,又再對上那張明媚的臉容,半晌不懂得反應。 岑覓雪見外面的女孩不說話也不動作,揚起職業笑容打招呼:「你好。」 身後傳來譚姐罵人的聲音:「管皓,你怎麼讓覓雪做事?她是客人啊。」 「我剛剛在接電話。」說罷他匆匆趕好門前,看是孫淼還抱怨:「淼姐你說你敲什麼門?害我被罵了。」 孫淼從看到岑覓雪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就聽岑覓雪向譚姐解釋:「不要緊的,我就是順手開個門而已。」又正式向孫淼問好,如沐春風笑得溫柔:「你就是孫淼嗎?總聽他們提起你,終於見到面了。你好,我是岑覓雪。」 她伸出柔荑般白皙柔軟的手,孫淼剛剛在樓下嚇出一手濕汗,不知所措地擦在褲子上,握上她的手,開口不自覺結巴:「你、你好。」 蔣一乎在廚房出來,手上捧著盤草苺,放在桌上招呼各人來吃,見到孫淼就笑著湊上來,自然地抱住。 明明昨日大家都一副愁雲慘霧,怎麼只是多了個岑覓雪,氣氛輕鬆了這麼多。她趁眾人都在吃水果,在他懷中細聲問:「怎麼這麼人齊?」 他在她額上親了一口,這幾天眼底的煩惱煙消雲散:「你來得正好,岑小姐說幫我找到證據了。」 岑覓雪清楚知道這本來是前公司隔應她的技倆,連累蔣一乎很是不好意思,便動用了男朋友家族的關係幫他找證據。 內容放在孫淼面前,簡直顛覆她的想像。那不單是簡單用來轉移媒體視線的驗毒報告,更有一份警方和檢察官的文書往來,裡面清楚記載了警方已經將案子證據上繳檢察官,建議提控吸食及藏有毒品罪名,檢察官方面確認接收案件,但短短兩日之內,警方又再次通知檢察官案件證據不足,將取消落案。 秦石晉驗毒反應陽性,身上搜出毒品,再加上涉嫌賄賂脫罪,這已經不是娛樂新聞了,是社會頭條。岑覓雪的這份文件足夠把他釘死。 蔣一乎用力攥著紙本,手激動得顫動,這是壓在他頭上一直不散的烏雲,拉著孫淼說:「總算解決了。」她回握他,明明是好事,卻說不出好聽的話,咬咬內唇,乾巴巴地回:「是啊。」 譚姐眉開眼笑,恨不得抱著岑覓雪狂親,連讚了她好幾句,岑覓雪只搖頭:「不辛苦,我男朋友的父親在檢察廳位置挺高的。」 「所以說,找老公要學你找個有用的。」聽見譚姐讚阿陸,她少有爽朗地打趣:「我可要告訴杜導啊。」 管皓自動自覺從冰箱裡拿出啤酒,高興地敬酒:「今天是好日子啊,恭喜蔣哥快沉冤得雪,我們來乾杯。」 耳邊一陣歡呼,孫淼合群地碰了碰杯,環顧四周,一片歡聲笑語,但笑聲傳到她耳中像蒙了層膜一樣,聽不真切。 她的目光下意識總看向岑覓雪,她把啤酒喝成什麼高檔洋酒一樣優雅,孫淼低頭啖了一口,滿口苦澀,下午舌頭咬到那一處傷口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