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其他小说 - 裸舞者在线阅读 - 54 我努力過了

54 我努力過了

    

54 我努力過了



    孫淼認得這個夏天,前一天下了場大雨,所以今日沒有什麼蟬嗚,天空萬里無雲,一片澄明。

    蔣一乎整個早上都沒怎麼說話,沉默得奇怪,樓下沒趣的體育課也看得入神。

    她知道禿頭張在講的這道題,答案是34。課室的一切她都記得,木桌子左上角缺了一塊,頭頂的風扇轉動時卡卡作響,椅子四腳長度不齊前後搖晃。

    她知道她出去做完那道題,回來蔣一乎就會跟她說,他要去藝校了。

    孫淼做好心理準備,走到自己的位置,聽他開口:「淼兒。」

    「淼兒,我們分手吧。」

    她猛地轉頭看他,發現彼此已經不在課室,不知道怎樣到了校門前。他後腳上了的士,呯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車子揚長而去,她還有話想說,腳下不受控追上去,她追不到的,她向來不是什麼運動健將,明知追不到的,但還是拼盡全力。

    自以為是什麼偶像片女主角,撲通一下摔得雙膝鮮血淋漓,明知追不到,看他漸漸遠離,痛得淚水直往眼外冒。

    她不認得這個場景了,坐在馬路之上,滿身瘡痍,身後的車子不留情臉對著她直按喇叭。

    她艱難地爬起來,挪到行人路邊繼續坐,人來人往,對她投以異樣的目光。這是夢吧,她無比肯定,但她一直醒不來,心上破了個洞一樣力氣不斷流逝,動彈不得,瑟縮在街頭,折磨和痛楚無限延長。

    她在夢中熬到天亮,醒來分不清虛實,側頭枕頭卻滿是濕意。頂著初醒的迷糊,到洗手間忍受著泡腫的雙眼,撕掉耳邊的創可貼,用棉棒沾上清水清理棕紅色的痕跡,仔細觀察兩眼傷口,又重新上了碘酒。

    有什麼好哭的,這本來就是她的位置,這麼多年來,她都在台下仰望著他,不敢靠近,不敢妄想,現在只是回到她本身的位置而已。

    她大概是未做好心理準備,之後就好了,他真的說分手的那一下,她會好的。

    蔣一乎打開家門孫淼迎在門口,背後黑漆漆一片,他慣性把她拉近,在她額上親了一下:「怎麼不開燈?等我嗎?」

    「是啊,在等你。」她回擁後要抽身,卻被他按住,眼見他低頭要吻上來,趕忙擋住,小聲拒絕:「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他好幾天沒見她,心裡想得不得了,用力板開她的手,强勢地彎下腰,正要含住她的小嘴,燈光突然大亮,彭彭幾聲炮響,好幾把聲音齊聲同喊:「生日快樂!」

    十幾個人站在他的客廳裡,禮炮彩帶散滿一地,天花板上吊滿色彩繽紛的氣球,像幾歲孩子的生日派對一樣。他以曖昧的姿勢僵著,身下的孫淼嘻嘻地笑:「生日快樂。」

    管皓幫他在家裡辦了個派對,不分圈子把熟人都請來了,倒有幾分龍蛇混雜。

    就算都是熟人,孫淼還是不喜歡人多吵雜的環境,粗略和來客打過招呼後,便跑到陽台上陪雪雪去了。

    雪雪對裡面的熱鬧很是向往,一直拿頭頂著玻璃門,孫淼坐在地上背靠牆壁,揪著牠的尾巴,毛茸茸掃過掌心。

    蔣一乎一手捧碟一手夾住兩個杯子,用腳勉強開門,背對興奮的雪雪免得牠撲上來。孫淼伸手幫他接住香檳,他貼牆壁滑坐下來在她旁邊,兩指撿起一根香腸喂她:「吵死了。」

    孫淼嚼著食物看向室內,蟲子到處遊走像花蝴蝶一樣,比蔣一乎更像主人。她笑了笑:「他怎麼也跟我躲了?他們都是來祝賀你的。」

    「我不是跟你說了,今天只想跟你過,你還幫著他們搞這些。」他舉杯啖了口香檳:「我只想跟你吃頓飯、看場電影,然後去逛逛商場,最後回家上床打炮。又或者前面的所有事情都換成上床打炮。」

    孫淼心虛地低頭,對他的黃腔沒有回應。他在開始準備第一張專輯,她的書正編到如火如荼,時間都是身不由己,連看場電影兩個小時,手機電話都不斷。但其實要相聚沒這麼難,他們不是未經歷過忙碌的時候,只是孫淼都把自己的時間擠滿了而已。

    「淼兒。」他喚,她不自覺地抖了抖,慌張抬眼:「怎麼了?」

    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令他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鼻:「緊張什麼?剛才不是說有東西給我。」那個夢醒之後,孫淼就有點害怕見蔣一乎了,尤其他每句以「淼兒」開頭的句子,都能把她嚇得激靈。

    「啊啊。」她這才回過神來,偷偷舒了口氣:「你現在就要嗎?」

    他點點頭,以為她會回房間取,結果她伸手從後褲袋摸出什麼,攤在他面前。

    他垂眼見到躺在她手心的黑金色吉他撥片,霎時啞口無言,這是當年他連輸十局輸掉的生日禮物。

    「孫淼,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小器的人,一份禮物送兩遍?」

    孫淼低頭揣摸在指間:「那時候的你,為了自己的夢想拼盡全力,好像也在鼓勵我要成為更好的人。我學習的時候,就把它放在案頭,每次想偷懶、想放棄,看一眼,又有了繼續努力的力量。」

    回想起那段日子,她嘴角泛出淺笑:「所以我最後考得很好嘛,把老師都嚇到了。」

    她很少提起他離開後的那段日子,蔣一乎只知道她超常發揮,不知道中間的這樣一段,內心微動。她那時也在想著他,像他想著她一樣。   他接過輕飄飄的撥片,黑底燙金看不出新舊,他家中不知有上十幾塊不同模樣的了,但這一塊上的圖案是她自己寫的,一個金色的「追」字。

    「那為什麼又還給我?你不努力了嗎?要做懶蟲了。」他打趣她,卻沒有得到想見的笑容,她咬咬下唇才回:「我努力過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好像隨時能從他身邊飄走一樣,他伸手撈過她的腰,感受到溫度才心安一點,許她承諾說:「放心,以後我努力。」

    她直勾勾凝望他一會,一口悶了香檳,站起來拍拍褲子,打開門進室內:「我去吃蛋糕。」

    他把撥片握在拳中,鈍鈍的角落刺著手心,無法忽視她散發出來的距離感。

    發著愣時蟲子帶著整瓶紅酒過來,替他的空杯滿上:「沒見你一段時間,分離焦慮愈發嚴重啊,人就在身邊都能發作,不是叫你去找行為矯正師嗎?」

    蔣一乎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默然飲酒,蟲子見狀了然:「這次是真的吵架了。」

    他想開口說沒有,對上蟲子挑起的眉頭忽然說不出口:「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換來一聲哼笑:「不是談戀愛談得很爽嗎?秀恩愛死得快是真理。」

    「你才死了。」蔣一乎被表白無數次,初中未開竅時也選了個最漂亮的來談戀愛,現在回想都不懂初中毛都未長齊評什麼校花。小女生嬌得不得了,他去哪都要跟在身後,多看誰一眼就吵吵鬧鬧,下課假日擅自幫他安排活動,今日去動物園、明天去遊樂場。他有那個時間不如多去練兩首歌,兩個星期就受不了提出分手。

    結果她應該是看電視劇看多了,下大雨跑cao場淋雨,對著教學樓狂呼他的名字,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那個叫蔣一乎的人欠她多少錢,她身體好沒淋出病,他卻被訓導召喚見家長,奶奶從來都不罵他,那日罕見地語重深長:「戀愛是很費力氣的事情,好好等到那個你願意花心思的人吧。」

    他未開竅,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身邊的同學早戀的多得是,撕心裂肺沒有得到什麼好下場,這樣光花力氣的回報就是為了和一個人去動物園、遊樂場,多無趣,唱隻歌還有掌聲呢,戀愛到最後大概只有巴掌。

    但原來當遇上奶奶口中那個令他願意花心思的人,她少說一句話都足夠要他費煞思量、抓心搔肝。

    「你白長這張臉,戀愛白痴。」蟲子頗是恨鐵不成鋼:「到最後不過兩件事,不是你不要她,就是她不要你了。」

    蔣一乎不假思索搶著回:「我要她的啊。」

    蟲子沒有再說話,含笑和他碰杯,他啞然,酒杯深紅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