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 1

    

跋涉 1



    惊刃睁眼醒来时,已是天光熹微,鸟啼清脆悦耳,一声声飞入屋内。

    屋中盈着浅淡的草木香,隔着木门能隐约听到些说话声,应当是医馆那个小药童,叽叽喳喳比雀儿还闹腾几分。

    不知是医馆用了什么奇方妙药,她伤痕好了大半,骨头不再隐隐作痛,身子舒爽利落,内息运作也无大阻碍。

    好的太快了。

    这么多年来她替容家杀了无数人,受过的伤数不胜数,还从未有过痊愈这么快的例子。

    惊刃心中生疑,换上放置桌旁的素色长袍,束了长发,抱着佩刀向外走去。

    门外果然是那小药童,望见她眼睛亮了亮,嚷嚷道:姑娘,你醒了!

    惊刃听药童滔滔不绝嚎了几嗓子,终于理清楚了现状。

    她这一睡,可是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时间,把大夫吓得够呛。

    原本依他的诊断,惊刃虽然无性命之忧,身骨却是废了,再无习武可能。

    但奇就奇在,大夫开了碗养身的药汤之后,她经脉居然在一天内便尽数疏通,伤口也不再渗血,凝成浅而薄的疤痕。

    林大夫太厉害了,经脉乱成那样都能理回来,药童滔滔不绝,简直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

    惊刃听了半截,神色愈发凝重,开口打断道:我主子在哪?

    药童懵然:什么?

    我主子那位柳、柳姑娘,惊刃声音很小,有点底气不足,她在哪?

    药童扁扁嘴,一指外头,庭院中郁葱大树之下,摆着方青石桌面。

    时辰还早,院中就她一人,柳染堤叠腿坐着,正慢悠悠地沏茶。

    天际澄廓,绵云叆叇,茶盏中映出一片落叶的影,被风卷得流离失所,不知归去何方。

    她半仰着头,目光随着那片落叶飘飘荡荡,余光中瞧见惊刃,转过头道:小刺客?

    惊刃攥紧剑柄,指骨用力得泛白,大步向她走来。

    只听当哐一声,佩刀坠地乍响,惊刃忽地双膝下跪,向柳染堤重重磕了一个头。

    她本就消瘦,身子裹在凉风中,愈发显得单薄,颤声道:属下无能,属下

    你这是干什么?柳染堤扔下茶杯,一把将惊刃拽起来,气恼道,怎么就无能了,啊?

    惊刃面色苍白,她咬了咬唇,浅色眼瞳中蔓上些水红,为什么?

    她望着柳染堤,扶住她腕间,指腹抵着鼓动脉搏,如同捧着段细雕白玉,小心翼翼、轻柔至极。

    jiejie,为什么要耗费功力内修在我身上,惊刃哑声道,为什么?

    柳染堤一愣,道:什么功力,你说什么?没有的事。

    她咳了声,故作平静地抽回手臂,肌肤上还残余着些指腹触感,微微的凉。

    你寻错人了,柳染堤慢吞吞道,要谢去谢医馆大夫吧,是人家经验老道,医术高超呢。

    惊刃执拗地盯着她,浅色眼瞳凝起来些许,似一枚浸在水中的琥珀。

    她摇摇头,轻声道:我不傻。

    柳染堤:

    几个字把柳染堤噎的彻底没话说,她心虚地端起茶,偷偷挡住脸。

    惊刃被拉起来之后,便跟个雕塑似的杵着,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柳染堤压力愈来愈大,根本不敢看她,囫囵吞了整杯茶,一点滋味也没品出。

    庭院寂静清冷,只余两人的呼吸声,被风一拆,一卷,绵绵地融在一块。

    不知过了多久,惊刃向前走来,轻轻攥住柳染堤手腕,身子前倾,将她抵在石桌前。

    请不要如此了。

    惊刃低垂着头,面容映在她的眼瞳中,寂寥而孤绝,仿佛囚困于这一方小小天地。

    无法练武便无法练武,属下一身死不足惜,她轻声道,不值得您如此。

    柳染堤一时间动弹不得,腰际抵着青石圆桌,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右手被惊刃扣住,那一层薄茧辄过细嫩皮肤,不疼,也不粗粝,而是麻麻的痒。

    两人近在咫尺,气息好似一缕纤细红线,掠过耳际、绕过脖颈,将她层层缠紧,密密嵌入骨中。

    柳染堤喉咙干痒,连带着手都僵硬,咳了几声,企图找回场子:见你在榻上软声喊我jiejie太过可怜,就随意渡了点功力过去,不碍事的。

    她面颊发烫,用空余左手抄起折扇,在惊刃额心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倒是你,口中阶级森严,恪尽职守地喊着主子还敢这么大逆不道地把我抵桌边?

    说着,柳染堤故作冷静地收回折扇,哗啦一声展开,挡住半边脸,像话吗?

    惊刃蓦然回神,急忙连退好几步,身子微微颤抖,慌乱无措。

    属、属下逾距,惊刃低着头,声音愈来愈小,都快听不见了,请责罚。

    柳染堤何等人精,立马顺着台阶就跑,轻飘飘道:行了,此事就这么翻篇。

    惊刃: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柳染堤换个姿势坐着,修长的双腿叠着,靴尖翘起,像一只慵懒的狐狸。

    你不必自称属下,随意些便好,她托着下颌,笑道,不过这几声jiejie喊得我心花怒放,继续保持。

    惊刃抿抿唇,微不可闻地嗯了声,耳垂似个小果子般,红的厉害。

    对了,我给你寻了个伴,柳染堤想起什么,打了个响指,来。

    话音刚落,墙边连滚带爬掉下个身影,怀中抱着两杆剑,大声道:老大!有何吩咐!

    这一嗓子惊天动地,难以想象是个小姑娘口中嚎出来的。她束着根短短的马尾,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滴溜溜地盯着惊刃傻笑:惊刃jiejie!你好些了吗?

    惊刃蹙眉道:寻月?

    寻月点点头,起身将怀中的两柄长剑放到桌上,殷勤道:老大,您要的剑!

    那两柄长剑望着有些许眼熟,一柄剑鞘柔白似雪,一柄剑鞘清冷似玉,交叠相映,精巧细腻。

    正是之前铸剑大会上,那主持喊了半天都寥人问津的双生剑:璇玑与晦魄。

    只不过,这双生剑虽样式好看,但并不算得上有多厉害,场中世家皆是为万籁剑而来,为什么柳染堤却瞧上了这两把?

    惊刃不太明白,索性不去细想,目光落在寻月身上,眼瞳黯了黯。

    原来,不止自己啊。

    她喉间莫名涌上些苦意,垂头向后退了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攥紧,嵌入掌心。

    胸膛中那石块在沉寂地跳动,每一下都震得她发酸、发苦,心尖头一次觉得委屈难过。

    柳染堤在与寻月说着话,面上神色轻松惬意;惊刃低头不愿看,只死死盯着地面,想寻到一条能让自己蜷缩进去,藏起来的罅隙。

    不错,退下罢。柳染堤掂量着两把剑,笑道,辛苦了。

    寻月兴高采烈地点点头,即刻跃上树消失,也不知跑去哪儿玩去了。

    沙沙树叶重归平静,柳染堤这才发现惊刃站到了几米开外,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刺客?柳染堤试探着喊了声,惊刃依言抬起头,眼瞳淡淡的,又很快低下了。

    属下在,惊刃垂首道,请主子吩咐。

    柳染堤愣了愣,心道这小孩怎么忽然闹脾气了,背着手溜达过去,惊刃却忽然又跪了下来。

    她姿势极为标准,头颅低垂着,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涟漪:请主子吩咐。

    小刺客,柳染堤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在惊刃面前蹲下身,这是怎么了?

    惊刃抿着唇不说话,柳染堤便抬手,捏捏她面颊,道:送你把剑,怎么样?

    我这两把可是双生剑,还是炼制万籁剑时同样的料子,同一个工匠打出的呢比容家那小破刀,可不知要好上多少。

    柳染堤捏着她面颊,跟哄小孩一般,软声道:要不要?

    有没有想看小刺客一边日jiejie一边喊主子的,让我看到你们的珠珠和评论(*/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