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桂花香
07 桂花香
车子一路平稳驶进小区,停在闻佳常路过的那棵香樟树下。 当她把安全带解开时,骆景扬已经下车绕到她这一侧,打开车门将她拦腰抱起。 几楼?他问。 闻佳后知后觉说了一声四楼,晚上喝进肚里的酒似乎现在才开始发作,不然她的思绪为什么轻飘飘的,什么都抓不住,什么也想不了,如梦似幻。 老式小区没有安装电梯,骆景扬抱着人上去却如履平地连气都没喘。 他把闻佳放在门口,看着她从包里掏出钥匙。外头夜已全黑,只有楼道里亮着一小盏昏黄的灯,怕闻佳不方便,他只送到门口,并不准备进去。 晚上拿点冰块冷敷,这几天别做剧烈运动。他将注意事项告诉她。 闻佳掏钥匙的手一顿,脑袋垂着不敢看他,要不要进来坐坐? 声音很小,但骆景扬依然听清了。 他略一思衬,点头,好。 闻佳抿着唇,却压不住心里的高兴。 总觉得自己离骆景扬又近了一点,再不是那个只敢打声招呼就跑的普通邻居关系。 房子只有四十来平,是一室一厅的户型。房主为了出租重新装修过,全屋都是淡淡的暖色,闻佳当初几乎是一眼就选中了这里。 但价格也偏高,幸好她还有闻爸的暗中救济。 她撑墙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备用的拖鞋。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水。 全然忘了自己的腿伤,一蹦一跳要往厨房走。 不用,去坐好。骆景扬搀住她的手臂,领到沙发上坐下,家里有冰块吗? 自然得看不出有一点初来乍到的局促,相比之下闻佳反成了那个浑身拘束的客人。 有的,在冰箱里。她连忙回答。 骆景扬跟着她的指示找到储存在冰箱冰盒里的冰块,又拿了毛巾包好,走回客厅,半蹲在她面前。 今天怎么回事?和别人起冲突了?他边说边将毛巾往她伤处贴。 嘶贴上的瞬间闻佳小小吸了口气,算是吧有人要欺负我姐。 骆景扬被气笑了,欺负她?所以你觉得自己能保护她?然后弄成这幅样子? 脚是我自己不小心崴的 骆景扬只轻飘飘看她一眼,她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你姐不需要你保护,出了事你先保护好自己。 明明小时候还是个小哭包,长大了却总爱当大侠。 闻佳拿手指扣弄小礼裙的纱摆,觉得自己要替表姐澄清一下,表姐她其实脾气很好的。 明明是单纯的解释,话落在骆景扬耳朵却不是那层意思。 他站起来,将毛巾塞进她手里。 自己敷。 骆景扬高大的身子立在小小的客厅中央,他环视一圈,屋子里的小物件很多,但都摆放得很整齐,一点也不杂乱。小茶几上还摆了一个插着鲜花的玻璃瓶,到处都是女孩子家的气息。 他再次回头,瞧见闻佳清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被发现后又匆忙挪开。 闻佳。他目光微动,忽然喊她的名字。 怎怎么了?闻佳磕绊回答,以为是自己偷看被发现。 骆景扬动了动脚,走到她面前站定,自上而下看着她。 我不喜欢你表姐。 他一句话将闻佳吓得魂飞天边。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总要和你解释清楚。骆景扬直视她杏子一般的眼睛。 不用和我解释这个的她依旧傻愣愣。 我的意思是,骆景扬声音沉沉,我喜欢的是你,闻佳。 习惯了确定目标果断行事的骆景扬,在感情上也维持了他一贯的风格。 实际上,在嘉市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对这个总是脸红的小姑娘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去年在湖滨路的偶然撞见,又或许是因为今年的重逢和短暂相处。 那天在谢清瑜家的晚餐之后,他回去想了想,如果一定要结婚,他更希望那个人是闻佳。 恰好,他能看出来,闻佳也喜欢他。 * 但显然,闻佳没能拥有骆景扬这般逻辑思维清晰的大脑。 她就这样呆呆地抬头看他,一动不动。 骆景扬难得沉默。 但他只让气氛安静了一小会儿。 这么多年没见,或许你需要重新认识我。他站着,表情认真得像在部队里汇报工作,骆景扬,三十二岁。国防科技大学毕业,现职位副团。毕业后于北京服役十年,今年初调至宜市,短期内无再调计划。 闻佳,他又在喊她名字,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闻佳的脑袋仍旧一团乱麻,嘴里僵硬答着:没有了 那你呢?骆景扬看着他,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愿意和我开始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吗? 我喜欢的是你。 结婚。 交往。 闻佳分明听见了这些语句,却又飘然到不敢相信它们真的是从骆景扬的嘴里说出来的。 骆景扬啊,是骆景扬啊! 她暗恋了他整个青春,那些感动了自己却从未被对方所知的少女心事。结果在十多年后,故事的男主角来问自己:要不要在一起。 要! 她在心里放肆地喊,喊到她整个身体热血澎湃,烧光体内本就残余不多的酒精。 她内在有多疯狂,外在表现就有多迟钝。 如今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拿近乡情怯比喻爱情,骆景扬就站在她面前,就等她说一声好,她却害怕惶恐到无法张口。 生怕这是一场梦,一场轮转无数次的梦。 骆景扬曾是一名狙击手,对待目标,他极有耐心。面对身前一脸惊慌的小姑娘,他想自己应该需要给她留一点反应和思考的时间。 哪怕,他已经在循序渐进了。 他后退半步,脸色还同刚才一样,但没有刚才那样严肃的目光了。 严肃的声音放软:不着急,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说完便准备离开,将空间还给她。 而闻佳恍然明白,自己再不勇敢点,或许真的就要错过什么了。 在骆景扬转身的时候,她终于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刺激着她的勇气,这些力量将她从椅子上拔起来,踉跄着往前迈了一大步。 抓住了骆景扬即将收回的手臂。 你说你喜欢我? 顾不上姿势有多奇怪,她单脚站着保持平衡,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骆景扬没有抽回手,眼里终于染上一丝笑。 想好了? 闻佳肯定地点了两下头。 我我也喜欢你的! 这是闻佳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宣泄爱意。 脑袋腾得一声响,脸也涨得绯红,但手还是紧紧地抓住了他,语气无比坚定。 我知道了,绵绵。骆景扬笑。 微凉晚风顺着窗户溜进屋子,十月的桂花开了,到了闻佳最喜欢的季节。 那些勇气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后哄然散去,留下一个单枪匹马的闻佳。 可是看见骆景扬带笑的眼,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来念念不忘,会有回响。 直到腿有些站不稳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骆景扬不放,赶紧放开,身体因为失衡趔趄着朝一边歪斜。 坐好。骆景扬反握住闻佳的手,扶她坐回去。 所以,现在应该干什么? 闻佳低着头不知所措。 脚不疼了?骆景扬在她身旁坐下,沙发软垫因此微微陷出一个小小弧度。 闻佳摇摇头,又点点头。 还有一点儿。语气里全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娇俏。 骆景扬突然弯腰将她搭在沙发边缘的腿抬起来,搁在自己大腿上,见伤处果然又红了一点。 他有些自责,早知道刚才就不逼她了。 家里有没有药油?他问。 药油,好像没有。继续用冰块敷着可以吗?闻佳指指水盆里那团化成水的冰块。 骆景扬点头,先敷着,我出去买。 他又要起身。 闻佳扯住他,现在的亲昵似乎就很名正言顺了。 不用了,附近没有药店的。再说都这么迟了,明天我自己去买吧。 明天还要上课? 不用,我周五没有课的。 骆景扬想了想,行,明天早上我买了给你送过来。说完,他又想到什么,你需要睡懒觉吗?要的话我就迟点。 闻佳红着脸摇头。 实际上没课的时候她常常在十点后起床,但是现在怎么也不能暴露了自己的小毛病。 好。骆景扬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我先走了。 即使确定了关系,他依然觉得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对闻佳来说影响不好。 闻佳站起来要送他,心里又有点儿失落。 明明当初暗恋的时候也不这样,现在竟觉得每分每秒都想和他在一起。 可她知道要当个懂事听话的女朋友。 腿别乱动,好之前不要穿高跟鞋。 骆景扬没让她送,反而下了一堆嘱咐。 看小姑娘情绪恹恹的,他突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忘了说,今天很漂亮。 被夸奖的人眼里马上放出星光,愉悦感从脑袋上被抚触的地方一直延续到身体各个细胞。 * 骆景扬回到队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浓郁得看不见星子。站岗的士兵开门将他放进来时,还意外收获了冷面队长的一个笑容。 只是大晚上的,总让人觉得古怪。 闻佳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正在和温然宣布这个好消息,接通后压着欢喜小声喂了一声。 我到队里了,还没睡?电话里骆景扬的声音显得更加磁性低沉。 就快了。闻佳应道。 那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他没说过情话,出口全是老父亲般的叮嘱。 知道了。 明天见。他说。 闻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开,激动得紧紧抱住床头的玩偶,嗯,明天见。 只是在电话将挂之际,忽然又叫住他。 等等! 嗯? 晚安。她轻轻说。 骆景扬再次笑开。 晚安,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