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鍛造

    

鍛造



    出了殿,澈然還在林間等她。

    她鼻子紅咚咚的,避開了澈然的目光,沒開口說半句話。

    隔日,他如常早起去望舒巖,沒遇著她,只讓隻草精傳訊,說她已經去了太上真境。

    他想,她好似變了個人,定是鹿嶺后同梔月說了什麼,但他當下還趕著去早武,實在沒多少時間抽絲剝繭。

    初時,他還覺得在這鹿嶺修業閒逸,如今早課前,他得先用半個時辰到銀川畔同虛里練武。

    虛里武術自不在澈然之下,兩人練起劍來,不似師兄弟,倒像陣前殺敵。澈然有時不禁覺得,虛里那眼神盯著他彷彿閃著焰光,不定想就這麼一個失手,直將他殺了

    「虛里,你的心,你的劍,不正。」好在他眼紅殺到極處,青桐真人還會這麼限制他。

    要不讓虛里殺得一敗塗地,已是費盡心機,用盡氣力。練完劍,還得用半個時辰替換仙障,前些日子,青桐真人且又給了新功課,喚氣團。

    「澈然,你這五百年來,何以習武?」青桐真人這麼問他。

    「為武,用以止戈。」這標準答案,他可還懂。

    青桐真人笑了笑,道:「甚好,為尊者,更要穩固你的初衷。」

    「師父。」澈然聽聞那「為尊」二字,瞧了虛里一眼,欲言又止,他並不怎麼想讓虛里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不料青桐真人道:「澈然,虛里自然知道你是誰。」

    虛里別過了眼,神情間盡是不滿。

    澈然同樣一臉煩,亦別過了眼。青桐真人倒真看重這虛里。說起來,雪鵲與棕五,他都還稱得上相熟如同門,唯獨這火鳳凰,撲朔迷離,每見到他便是一臉厭棄,他可也不願意去探聽他是誰,但如今,或許有些必要知道。

    青桐真人淨愛將他們湊在一塊兒修練,對他們那明來暗去,卻始終沒有多言。

    「心正,掌間運行正氣,心若偏斜,便鬱結戾氣,是以武場上,最易污了仙元。」青桐真人運掌,騰出八顆清濁不一的氣團。「澈然,這些氣團,會朝你出擊,你周旋之間,解散其形,且得保己身之潔。」

    那八團氣團,散發著強烈的仙光,澈然不自覺皺起了眉,翻掌幻出了他慣用的凌雪劍。

    「掌大勢之人,得學會用大器。」青桐真人掌間運咒,聚了柄長劍,遞出予他。

    「這劍。」澈然接過,感覺這銀身拓上青翼藍紋的劍鞘同劍身,厚而沉,透著一股同龍谷一般古遠的凜然仙氣,他握在掌間,甚且不知他與劍,誰的意念強一些。

    「師父,這劍氣,且和鳳心果的氣形,有些相似?」他最近,才將那果子細細研究了一翻,讓青桐真人查考了好幾回。

    「不錯。這劍有個和靈力不太相稱的稚氣名,喚千守,得自翼祖。他在散形前,以千年修為,鍛造了這把劍,鍛造之時,且揉合了幾種翼神防身的氣形,能攻能守。」」青桐真人微微一笑,續道:「然就是靈識之高如我們的老祖宗,也有放不下的結,他將這劍,留給了自己。」

    「留給自己?」澈然皺著眉細聽他這師尊謎一般的字句。

    「太虛之事,為師參透不得,靈劍靈禽,卻比你我這等仙族敏銳了。這劍在我手裡多年,今日以前,我還未找著個人,能使它出鞘,包括我自己。直到曾經,有個翼山小天少入嶺,它異常湧動。」

    「師尊說的,是我?」

    「不如你試試?」青桐真人神秘的朝他一笑,又道:「我先提醒你了,這劍,靈氣且在你之上,不與它交心,是使不動的。」

    交心。澈然聞言,打量了劍,握著劍柄,緩貫氣抽出劍身。劍身一顫,四散銀光,照映在河岸三人面上。

    「甚好!澈然,持正氣,守其心!」就是青桐真人那一向從容的面上,也顯得有些振奮。「大淵,曾錯失機會解這萬年大結。澈然,虛里。」青桐真人長長一嘆,續道:「為師且盼你們,能有所作為。」

    澈然握著那劍,感覺它彷彿似個活生生的千年上神,有意念,有靈氣,強大卻溫柔,等待在他手中。

    他掌間靈氣運了幾回,定了些心,他倒覺得,要與這劍交契並不太難。

    而那些氣團,澈然原還以為,不過是練練劍法的假敵,拔劍對斬了事。沒想,卻這麼練得沒完沒了。

    他發現,這些氣團十分強勁,且各有屬性,光憑他自己的修為,動不了幾顆。拔劍斬之,氣團化為濁焰濺了他滿身,且又聚形來過,反覆糾纏不清。青桐真人望著他,只會笑道:「瞧你髒的。」

    如今日日對著氣團,他持千守劍防身,動不了什麼武,只能觀察且觀察,無奈得將且為它們一一取了名:八顆略分為三組,三顆攻勢尤為猛烈,歸入濁組,依清濁程度喚濁一濁二濁三;另三顆靜伏他周身,卻有兩顆不時朝他出擊,他便稱明一暗二暗三;餘下兩顆,一顆為八顆氣團中靈力最高,巨大威猛,常是靜懸於空,少有攻勢,卻最為頑固難收拾,最後一顆忽強忽弱,徘迴自轉不定,幾乎沒有攻勢,他且稱之上強與下弱。

    起先,他總先朝那下弱氣團下手,這些甚且會互相攻擊的氣團,也還懂得避強欺弱,總朝下弱處攻擊。他試了幾次戰略,卻發現這千守劍還要左右他,極度排斥著手在下弱處,又發現,唯藉那下弱氣團靈力,能伏下上強。這下,他又頭大起來。

    他覺得這八顆氣團好似夢魘,著實燒腦,他就是離開谷地,頭腦裡仍整日繞著這八顆氣團。他有時暗暗不平,每次看虛里那頭,只有三顆氣團,一顆與他的上強相似;一顆沉冷凝鍊,正在明顯地擴大增強;最後一顆,則似乎與同他下弱氣團相同。然除了第一顆,另兩顆安安分分,幾乎不攻擊他,他還搞不定,日日對著發愁。

    每日心神力耗盡從這谷地回去,他總期待能一見梔月的笑顏,帶她飛一趟真境。

    但梔月,卻開始躲起他來。

    她不再等他練習飛行,總比他更早離開真境xue居,卻又是最後才進主堂,讓他沒有機會同她說話。一下堂,他一想靠近,她時常拔腿便跑,那日虛里同在堂上,她便躲到他身旁。她竟也發現他和虛里,不太對盤。

    他再忍不住,堂外攔下了雪鵲。

    「啊,就女孩麼,有時候就只是,你曉得吧,嗯,月事。」雪鵲一張臉怪里怪氣,又皺著眉佯裝正經。

    「月月事?」他一楞,覺得不太相信。

    「哎呀,你再等幾天吧。」雪鵲一臉莫可奈何,揮了揮手不想再同他說話。

    澈然總覺得,雪鵲知道不少事,卻都選擇不說。

    他一向也是個冷靜的性子,梔月避而不見,他疑著悶著,又煩又腦,將鹿嶺龍神翼山大淵想了一遭,偏是不肯輕易出言相詢。

    就這麼將且拖過幾日,這日醫堂上,青桐真人帶來的,是幾隻甫凋亡的蓿草精。

    他聚來五人,將草精分了下來。每要練這鍛造仙魄,他總會親自坐鎮。

    「仙元流動出的仙魄,心智、情感和記憶之構成,各不相同,起首,得一一爬梳。以甫凋亡的花草精練習,是最簡易的方式。這等仙元沉寂,少有變異,仙魄卻還未散形。微型草精心神較為單純,亦較好上手。」

    青桐真人教了道咒術,解散了蓿草精之仙形,銀亮閃光的一團仙魄讓他舒展開來,密密麻麻好似織網。「澈然,你能解讀這心思麼?」

    澈然仔細查看,在錯綜複雜的訊息中,勉強讀出了幾種氣形,應道:「有,梔子花,嗯三朵。」

    青桐真人笑了笑,道:「不錯,你如今看得,還是實物的氣形,各種動作、情緒,仙氣流動,都有各自的軌跡,你瞧這處。」他拉出了片段,道:「這是花開。這是吸納日光。這一段,是她吸足了陽光,在望舒巖,開了三朵梔子花。」

    棕五和梔月同時喔了聲,神情間顯得十分敬畏。

    展開氣形的咒術,他們已經練了一陣,青桐真人今日要他們進一步判讀仙魄之記憶,並用解散後成了一團的仙氣,重新還原一具無生命的蓿草精仙身。

    棕五似線一般的眼睛睜成了小圓,哀號一聲道:「師父,這也太難了。」

    「不難。」一向聰明伶俐的雪鵲睨了他一眼,笑道:「師父有要你做活的麼?眼睛平時有這麼圓,什麼氣形也難不倒你。」

    個把時辰後,只虛里面前,漂浮著光球,光球裡頭,是隻活生生的小蓿草精。

    「虛里,這是你做的麼?」梔月挨到虛里案前,帶著挺敬佩的口吻,歪首歪腦,對著光球裡的蓿草精左瞧又瞧,瞧得蓿草精害羞的縮成一團。

    「她,還會不好意思。」梔月驚奇地一聲樂喊。

    「嗯。這蓿草精,還是最小的葉形形態,鍛造起來比起成年仙身,簡易不少。但也還不挺像,她吸納陽光,化不了仙能,得餵她吃東西。」

    他已研究了好一陣子蓿草精,初時能聚氣做仙體,漸漸,能鍛造出她生命跡象與活動之法,他若要繼續琢磨,便是打造更為細膩的心思情治,還能像個司命神君,替她鋪寫記憶。

    梔月眼睛一亮,興致盎然道:「餵她吃東西啊,她好討喜,要不,你做一隻給我行麼?」

    「你當作縫布娃娃麼?做一隻夠耗神了。」虛里笑了笑,道:「況且我這靈力有限,做出來存活不久,到頭來,妳又要傷心。」

    「哎呀。」雪鵲拍了拍她道:「妳自己都餵不飽,還要養隻得餵食的草精麼?」

    澈然瞧著,心裡忍不住嘀咕。月事,在虛里那頭,怎不月事。

    「梔月,妳這蓿草精,怎麼長得好像。」棕五游晃在各張案邊,想看看大夥的蓿草精,是不是都像他的還一團泥巴漿糊。

    不料,雪鵲的蓿草精有模有樣,像個娃娃似的,還莫名多了不少裝飾;澈然的中規中矩,和那蓿草精解散前生得一式一樣;梔月只做出了半身,那張臉虛虛浮浮,卻不知何故與澈然有些相像。

    「啊。」只聽梔月細喊了聲,急跑上去一把消散了她做出的東西,一張臉漲得通紅。

    「喔,這下妳沒作品了。」棕五遺憾地道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