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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韩景

    

一、韩景



    红茶。

    还没有把红茶带给儿子呢。

    韩父万分悲戚着,佝偻已经有些驼背的背脊,原本意气风发的脸多了几条皱纹,头发变得稀疏发白。

    为什么生活要这么对他们......为什么.....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即使死去活来,也要活下去。

    家里欠下巨款。

    韩锦因为哥哥的死在葬礼上疯狂跪拜,都是我...如果我不去看烟花的话,就不会发生   ....一切就不会发生....是我害死了二哥!

    韩景抱着meimei,难忍地看着她磕出血的额头,不是!不是你!你二哥本就打算自杀的!

    是我,呜是我....像簸箕一样狠狠颤抖发抖,韩锦状若疯癫。

    亲戚纷纷侧目,他们也都是以泪洗面,异常怜悯这人间惨象。韩父的弟弟韩保荣也就是二叔说:我看丫头是有点疯了啊.....

    韩母的小学同学也来了,那是个男人,名叫焦山。

    知道你们欠了很多钱,我们最近合资一个项目,我很想帮你们。你们投进去一万就能回本三十万。这个项目我没跟别人说。焦山流着泪,不停捂着脸哭泣。

    我自己不赚钱了,也要来帮你们....我信佛,真的。我没见过比你们还惨的....说真的,我必须帮你们,不然我良心过不去。

    韩锦被二叔带去精神科检查,最后送去了精神病院。

    不,我不去....妈,我不去不去...几乎疯狂地抓着母亲的衣角,对着虚空不停摇着头,头发和衣服都变得很乱。发出的声音也沙哑又癫狂。这样说不疯恐怕都没有人相信。

    女儿,你二叔不会对你不好,就是让你疗养,mama也要赚钱还债,爸爸和哥哥都希望你坚强起来,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母亲流着泪。

    mama会来接你的。

    韩锦被送进精神病院,和其他病人一样被随便的护士敷衍对待。八个月后她的肚子就特别大了,但是没人知道是谁的孩子。

    自从怀孕之后,韩锦就像死了一样,只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说,不看,不听。只能喂流食来维持基本生活。

    二叔大骂医生,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没办法告诉韩锦的父母,二叔自己也很痛心。

    先把孩子生下来算了。

    窗玻璃外的风拍打着窗子,然后很快吹到别的地方去了。

    韩母被小学同学,那个自称良心会过不去的中年男人骗了。

    家里仅剩的三万块,破釜沉舟投出去,男人卷款逃跑了。不见踪影。人间蒸发。

    催债的把他们的家门口贴上鬼图。每天都有流氓来,赶都赶不走。

    韩景担忧地说:去我公司附近租个房子,这个房子卖了吧。

    不行啊....你meimei出院了住在哪里,这个房子承载着这么多的回忆,怎么说卖就卖....

    当初,刚刚创业的韩父就在这里和韩母结婚。三个孩子都是在这房子里一点点长大。多少快乐幸福的回忆都在房子里积攒。每一件家具都能让他们想起去世的次子。

    如果卖掉房子   .....

    卖还不一定有人买。韩父阴沉沉地说,反正是凶宅。

    家里已经只能依靠长子韩景了。

    爸妈蜗居在小出租屋里,日复一日过着打零工做苦力的生活。父亲还去工地推车,腰腿酸痛也咬牙忍着。母亲给附近中学校、大学校做保洁,浑身都是垃圾的味道。就算回到家为了节省水费也无法洗净。韩父和韩母开始分房睡。

    屋子里到处都是汗味和臭味。韩景都有点嫌弃父母用过的东西,但他还是日复一日用开朗的笑容,强撑着想要撑过这段日子。

    经历了这么多苦难,是不是被邪灵冲撞了呢?韩父有一天请来了半仙。

    半仙说:你们之前,有没有得到不该得到的东西?

    没有。

    突然又想起。韩父拿出那时候从过世的父亲也就是韩景爷爷那里得到的玉镯子。

    这是传家宝。轻易不示人。

    半仙眼睛放着贼光:看来就是这个。

    那个玉镯根本就没有什么邪灵。但还是被半仙给拿走了。还做了很多法事,神神叨叨的,之后就没事了。

    半仙在很久很久之后倒霉地被杀人犯给割喉了。

    不过那是五年之后的事。

    现在被拿走玉镯的韩父坚信一切都会变好。

    人活着就是要有希望。不管遇到什么,只要有希望就什么都不害怕。

    韩景从没这么努力工作,有一天他被上司找上。那是很喜欢挑刺和找茬的上司。

    看着最近疯狂加班的韩景,上司说,那个工程单你来签名。我会给你几千块钱。

    真是帮大忙了。

    但之后才知道是帮助上司顶锅。被欺骗。信赖明明是真心付出的,却被当做垃圾。被当做垃圾桶里的东西一样利用了。

    警察来拷走韩景的时候,韩景红着眼睛百般辩解。

    现在别说那些没用的,上面名字是你的,贪污的也是你。

    这才知道原来最近查的严,上司真的是在找替罪羊。

    一直努力工作,在公司那么憨厚正直的韩景,平时也会无私帮助新人的韩景,在他被带走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同事没有一个站出来说:不是他。

    坐了半年的牢。

    韩景的人生履历被打上了囚犯的标志,狱友都说出去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但他能怎么样,日子也只能过。

    回到家迫切想看看爸妈怎么样了。

    但是怎么也找不到爸妈。

    给他们打电话,发短信。问了亲戚。

    这才知道,母亲在他坐牢的时候,去做妓女了。

    然后父亲一直在寻找那个骗了三万块钱的母亲的小学同学。父亲坐着火车去某处,结果山体滑坡,父亲被掩埋了。

    母亲也失魂落魄地坐着火车,去了不知道哪里。

    那天,韩景的母亲梁慧雪拖着染上性病的身体,穿着丝袜,坐在火车上。眺望窗外的夏景,一片绿意盎然。草发新芽,花瓣好像会在风里摇晃。只是风依然很大。

    因为丈夫山体滑坡被掩埋了。当地的收尸的负责人就历尽艰辛联系到了梁慧雪。

    痛。心里从没这么痛过。

    她全身心依靠的顶天立地,温文尔雅的男人,永远是家里的顶梁柱的丈夫,遇到了山体滑坡。

    这是没法找谁诉苦的。和丈夫一起遇难的还有四百多人。都是活生生的四百多个人,却全部在悲剧中失去了。他们的家人会有多痛苦啊....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残忍。

    但是这个时候想到了猪、羊、牛。还有老虎和狮子。这个世界原来一直都是那么残酷的。一直都是非常残酷。

    身体的病痛让她非常难受。口袋里的哮喘药在下车时被挤掉了。

    因为钱很少,也不懂路线,只能一步一步按照地图来走,直到夜幕降临。这个时候哮喘发作。

    呼吸不过来。肺部抽动。浑身没有力气,但又像渴水的鱼一样在地上抽搐。贴身的小包,包里的钱都因为找药而洒了一地。好辛苦。活着好苦。

    路过的流浪汉用明显不正常的目光看了梁慧雪一眼。梁慧雪将近五十,她自认见过很多,可是被流浪汉拿走包里的钱和手机,还是会悲伤和愤慨。

    为什么、包里只剩下153块钱了。手机已经又卡又老。什么都没有了。丈夫、家、儿子、女儿,还有她原本和美的人生。

    那个除夕本该是合家欢的日子。为什么生活这么苦啊.....为什么只有自己、

    梁慧雪的哮喘严重到她已经意识模糊。

    城市夜景在倒地的她眼前,华丽又纸醉金迷。陌生人们的笑声和说话声好像已经能听见。他们有和她不一样幸福的人生。

    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丈夫的尸体,没有为丈夫收尸。无论如何都要给丈夫收尸去的时候是那么想的。

    但是还是没有坚持到最后一刻。

    如果儿子能知道的话,一定要给他爸收尸   ....

    第二天,清洁工发现了梁慧雪的尸体。

    而出狱后的韩景,到死也没能见到亲生父母的尸体。

    还以为他们失踪了。殊不知他们在异乡被草草下葬,变成无名尸。因为他们的儿子没有得到信息和联系。

    生活。韩景总想,生活是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生机。

    他要去精神病院接回meimei。

    韩锦生下了一个女孩。生产让她痛不欲生。羊水栓塞,加上长时间的精神打击,她已经彻底不想活了。

    哥哥来到面前。哥哥抚摸着她的脸。大哥韩景流着泪。

    哥,别哭....

    韩锦说,哥,我累了。

    哥哥?

    这下发现那是幻象。

    听二叔说,哥哥在牢里,不会来。

    韩锦在人生最后一刻,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好像被神眷顾,深信自己的未来一定会非常美满、非常幸福。

    真好,大家都在...好像看见了家人们。

    但自己也知道都是假的。连最后一刻的幻象沉溺都没有,始终那么克己地清醒着。

    面色苍白的韩锦,呼吸渐渐平缓。少女吐出柔合的气息。

    韩锦的心率,归于一线。

    韩景来到精神病院,只能看见尸体。

    是谁强jian你,我要杀了那个禽兽!!

    韩景的癫狂让保安也来驱散他。

    就连meimei生下的孩子,也夭折了。

    走过的人只能看见,在早已不再惹人注目的夕阳下,坐在病院长椅上的男人,颓废满脸胡渣,可以窥见往日几分英俊,不过满目饮恨。

    他静静坐着,仿佛这个世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

    来吧。神,如果有什么还不足够的,就都来吧。

    我不怕你。我不畏惧你。我一定要和命运对抗到底。

    给爸爸、弟弟、meimei都立了牌位。

    一个人回到曾经的出租屋,却发现已经物是人非,换了别人住。这是肯定的。询问房东以前的东西呢?

    房东说:什么以前的东西。

    以前的东西,爸妈在那个出租屋生活的证据都被丢到垃圾堆里,早就找不回来了。

    真正的一无所有。

    以前的房子,因为是凶宅,卖不出去。

    钥匙找不到,或许也可以进去试试。但是走到那里才发现,房门全是恐怖的图片和催债的标语。门虚掩着,好像被撬锁了。

    那些流氓把家里搬空。好像也放弃了。家里简直家徒四壁。这是唯一的容身之所。连床也没有了。

    韩景蜷缩在地板上,他太累了,一下子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