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查尔斯河
对岸的查尔斯河
陈更收到The cord Review发来邮件的时候正在哲学社的教室写作业。看到消息提醒,她抬起头看看埋着头写题的其他同学,捏着手机悄悄走到教室外的阳台角落,解锁了屏幕。 gratutions! 邮件的第一行这样写着。 她有些不敢相信。TCR录取了她的论文吗?她捂住嘴巴,怕是不敢相信似的,又上TCR的官网,发现新的一期公告已经出来了。颤巍巍的点进去,往下翻。 Beijing, a, Geng ,她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 痴痴地看了好一会,总算是相信了这个事实,陈更抑制住想要跳起来尖叫的冲动,给余微发了条微信,又后知后觉她已经换了了老年机,没法收到她的截图,于是编辑了一条短信。 论文入选了。 故作深沉地缩略了字数,删掉了语气词和感叹号,陈更又站在阳台上放空了好一会,终于把信息发送出去。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她查托福分的时候,两次都是失望;久远一点,高中时听老师念月考排名,每次她都心跳如鼓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她被严立群叫到办公室,分析她的物理成绩。那是陈更在高中班上的最后一次月考,忙着写essay的她已经好几夜没阖过眼。老严拿着试卷问问她,这次怎么退步了这么多?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你都做错了? 陈更恹恹地答,我太粗心了。 粗心不是借口! 班主任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 我觉得你最近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没有啊。 陈更反驳。 是不是因为要转学了,所以就不认真了么?你不是说最喜欢物理了? 从来没有喜欢过物理。陈更想。要不是因为徐行学物理竞赛,她也根本不会装作喜欢物理。现在她要解脱了,也可以挣脱虚假的壳,于是她理直气壮地说,是因为最近太忙了,没太有时间。严老师对不起。 避开了对物理的好恶话题,她又跟班主任假情假意地打诨插科几句,意思是下次不会了。班主任摆摆手终于放她回去。走的时候,又让她去十班叫科代表过来。 她知道是徐行,但她还是故作不知地问,老师,科代表叫什么名字啊? 徐行。 严立群说,去叫他过来抱作业。 好。 陈更答应了,出门之后脚步都轻快了起来,她终于找到了正当理由来十班。 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但许多细节陈更已经记不清。走马灯似的回忆在脑海里闪过,最终只留下吉光片羽。她记得自己到十班门口问徐行在哪,一群人起哄叫他出去。徐行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明所以,走到门口,她仰起头略带怯意地小声说,老严找你。 我马上去。 徐行答应下来。正当陈更转身准备回教室的时候,他叫住她,要不你等等我? 她点点头,抱着卷子站到楼梯口。 两人沉默无言地上楼,徐行像是不经意般提起,你最近没来上培优班么? 我最近很忙,没什么时间。 她咳嗽一声,抑制住告诉他自己要转学的欲望,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来? 我最近都没看见你。 徐行不自然地说,转头看她,你卷子快掉了。 陈更忽然想起自己这次的分数并不好看,于是她立马把卷子贴紧自己。谢谢提醒。 忽略掉尴尬的对话,两个人像是最普通的同学一样并排走。走廊悠长,好像被磨碎的时间一点一滴从沙漏里掉下,却无人知道那是离别的倒计时。 你在五班过得还好吗? 老严挺好的,你不是也知道。 我知道你其实没那么喜欢物理。 徐行说,不用勉强的。 你是觉得以我的能力学不好物理吗? 陈更被戳到痛处,转过头盯着徐行的眼睛愤愤道,别可怜我。我只是这次没考好,是有原因的。 要不是因为你,谁还会坚持学物理?谁又会委屈自己留在理科班呢? 你这次语文没我好,那我是不是也能说你不适合学语文,算了吧? 一时间气极,为了维护自尊,陈更居然暴露了她已经悄悄看过徐行的成绩单的事实。 看来你知道得比我自己还多。 徐行语气有些冷了下来,等陈更到了班门口,他又冷冷道,劳烦你挂念了。 很久之后,陈更才意识到,这次普普通通的对话,是她在离开B市前两人最后的回忆;她也终于发觉,彼此的误解,原来在很早之前就埋下了。 失魂落魄地在阳台吹了会风,她回到教室。赵文欣问她要不要去吃晚饭,陈更答应了。两人走去食堂的路上,又捎上了王应呈。三个人正好点了一份麻辣香锅,和T大食堂的味道很像,令她想起以前的味道;但陈更却比谁都清楚,赵文欣却不是余微,王应呈也不是徐行。 TCR这个quarter的结果出来了。 赵文欣说偏偏提起她不想说的话题,不过都是陪跑的,咱们学校也没人进过,无所谓了。 张晋之不是也投了么? 王应呈说着,打开手机,正准备给他发信息时赵文欣打断他,说,直接看官网不就得了,看看是哪些人中了头彩。 陈更开始不自然起来。如果今天赵文欣知道了,也许整个哲学社都能在今晚传遍这个消息。她低下头努力把米饭往嘴里刨,却不知如何阻止;一方面,她又有些别扭地期望看到王应呈看见她的名字出现在首页的表情。 负一层的食堂Wi-Fi总是有点慢。王应呈又刷新了一次,他慢慢往下划,赵文欣凑在旁边看。陈更坐在对面,视线落在王应呈的微微泛光的眼镜上,又四处游走。 王应呈顿了一下,把手机递给她,你的论文进了。 什么什么?我也要看! 赵文欣不满,叫嚣着抢过王应呈的手机,低下头仔细寻找了一番,也终于找到陈更的名字。她尖叫着冲过来,隔壁桌目光都聚焦过来,她抱住僵住的陈更,天呐,你的论文进cord Review了!! 那一瞬间,陈更的心立刻被柔软添满了。她回抱住赵文欣,轻轻地嗯了一声。 闷声发大财啊你! 赵文欣拍拍她的背,这下你申请稳了不少吧。我说过,the best is yet to e,福气在后面呢。 谢谢。 陈更慢慢地扬起嘴角。赵文欣永远是那么直率,就像余微,都是真心对她的人。 王应呈在旁边看着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又分开,终于插了一句嘴。 恭喜你。 他轻轻的说。 陈更点点头,心领神会。命运轮盘赌此刻指向了幸运,她知道这有多么珍贵,也知道有多么来之不易。托福查分时的留不下的泪水在此刻却轻易地从眼角溢了出来,是淡淡的咸味。赵文欣手忙脚乱地抽了张纸替她擦去泪水,王应呈拿着纸盒坐在旁边,眼神近乎有些慈悲地看着她。 她被两人拉回小教室,赵文欣软磨硬泡让王应呈把底稿借给她复印一份,又在教室里拿着稿子读了起来。陈更有些脸热地让她别读,赵文欣偏偏笑道,写得这么好,哲学社应该每个人都复印一份才是。下半学期该你当社长。 闹了一会,终于又开始写起作业来。赵文欣要洗头于是提前回了宿舍,王应呈留下和陈更一起打扫了下教室,又出了教室。 我读了你的那篇,写的真的很好。恭喜你啊! 陈更喝了口橙汁,酸酸甜甜的味道从舌尖传递到心里,她低下头笑了笑,谢谢你的鼓励。我也没想过能中TCR,只是想试试运气罢了。 我发现你每次都会说自己运气好。 王应呈说,我并不觉得这些是运气能解释的。你拿了奖学金,中了TCR,这都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我觉得你很厉害。 可我口语还是考不上25... 陈更喃喃道,我SAT也不高,高中的时候也从没考过第一名。 王应呈说,开学的时候我听张晋之说你是拿了全奖的人,我就一直在想怎样的人能拿到全奖,毕竟整个年级也只有四五个人。 你知道自己的目标,又懂得去争取。我和赵文欣都很佩服你。最重要的是,你总是不被周围的环境限制,试问多少人能做得到呢?不是说一定要考多少分,多少名才能证明你是怎样的人的。 他说的有些急,直直地看着陈更,好像想从她眼底里看到什么。陈更听完,愣了一会,说了谢谢。 也许我在number game里待得太久,把所有的一切都标上了价格。什么分去什么学校,什么学校又有怎样的人生,循规蹈矩又小心翼翼,我害怕自己掉出去。我怕自己去不了好学校,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好学校。之前托福出分的时候我就想着能去UCLA就是万幸了,TCR录了我又觉得自己能去哈佛。人啊,总是自负又自卑的。 她自嘲地笑笑,感激地说,谢谢你,王应呈。我也许是mi还没转换过来,毕竟总是要一个过程的。 王应呈也回了她一个微笑,轻声道,要不你也试试哈佛吧? 陈更笑着说别开玩笑了,两人聊着聊着,又各自回了寝室。手机此时也响了,是余微打来的电话。 你也太棒了!高中就发论文了,你简直就是我的骄傲! 好了好了,谢谢夸奖。 陈更盯着路灯,有些出神。如果徐行知道了,他会为我骄傲吗? 她问余微,也问她自己。无论是王应呈、赵文欣还是余微,他们都为自己的一点进步而高兴。而她曾经最想触碰的那个人,离他那么远,即使她在闪烁,似乎他也只是漆黑一片。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余微说,他不会。他会嫉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