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奔雷溅雨
第一章 奔雷溅雨
我独自出活儿的次数不多,大多是师兄弟接到活儿后拉上我同去。我算是仰慕师父那份手艺,拜入他门下。 刚拜师的时候我几乎天天泡在纪芍斋,师父身体不好,边上每时每刻都需要有人伺候,本来是每月都会在众多徒弟中选旁侍,到了我入斋没多久的那次晴天雷雨,我误打误撞,成了他永远的看门狗。 几个师兄弟扎堆闲聊,大院里人群三三两两,不用师父出来站在铺路的石阶上看,我环顾四周,人形散乱。 我有些郁闷,觉得这群师兄弟污染了斋院的极寂。 这份郁闷的心情太过于严重,连这雷闪劈开晴天,摔裂在我面前都丝毫没注意。 周围散乱的徒弟都自觉回房避雨,师父才慢悠悠地拿出张蒲团坐在这场大雨中。 你是来应选这月旁侍的? 他在雨中同我一样睁不开眼。 我点点头。 面相不好。他很快开口。 我怀疑这雨大的,他根本没看清我的脸。 师父又问:叫什么名字? 我抹了把脸,跪坐在他面前,魏郁牢。 师父屈拳就敲在我额头上,笑了,你这名字也不好。 我没吭声,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好,反正他说一句我就抬头抹把脸,看看他是用什么眼神在看我。 他见我不回答他,就又问我: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的师兄弟没来吗? 皱着眉,我算是知道了,师父他老人家也和我差不多,多半是脑子有点问题。眼见着这雷雨大得惊人,但凡脑子没问题的都去避雨了,怎么会依顺的跪在这雨中? 我张着嘴,想说些什么,都去他们都雨水顺势滑入我口中,冰凉的感觉一瞬间刺激到了我,我更说不出话了。 他又和我坐了小会儿转身走了,临走还拎着那张烂蒲团。 后来我顺利的做了师父一个月的旁侍、两个月的旁侍、五个月的旁侍、他临死时候都侍奉他身边的旁侍,现在想想,多半是他可怜我。 他是面容具毁,我是自小结巴,都是有残疾的笨人吧。 入斋第三年的时候,斋里的活儿开始有了明显的分别,不是平淡无奇的就是奇怪诡异的。 我是没那个接活儿的本事,只是常常跟着段箭狞打下手。 按拜师时间算,我算得上半个师兄,但他年龄长我一岁。 这人夜视极好,行动很敏捷,他打十四岁就开始单人接活儿,越是哪个没人接,他越要抢着接到。 事实上也没人和他抢,用师父的话说,他接的那些狗屁不是的贵人,都是进了阴间还会起尸的孽人,但凡长脑子的都不会接。 不过他不一样,他太聪明了,估计里面长了两个脑子,就喜欢整些刺激的,每次赶尸结束都弄得一身伤,不知道躺在哪个驿站等我接他。 每次他传书信予我,信都会先到师父手里,师父看过准我去后,我才驾车前去接他。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半年有余,有天大晴,我在师父边上扇扇子,时不时春困还会打个小盹,段箭狞的信鸽从支立的窗外钻入,飞定在师父的肩上。 我不用看都知道他又不知道躺在哪个驿站,哀嚎着等我去伺候他。 嗯?师父这一声有点奇怪,好像看不懂似的,眉头皱起。 我依旧扇扇子。 他把信向上抖了两下,我自觉接过去,刚看前两个字就觉得上面的字迹有些奇怪,不是说不是他的字迹,相反,却是是师弟拿笔龙飞凤舞的字迹,但是好像每个字写的都比平时抖得厉害。 我顿了顿和师父说:他好像 像是是,是在。 师父已经习惯我这副结结巴巴有话说不完整的样子了。 他接道:是在忍痛写字。 对,像是忍受着承受不了的痛苦,一边按照别人的要求,一边写字,歪歪扭扭,大部分偏旁部首都对不在一起。 末了,还有一大滴血落在上面。 这下子不用师父皱眉,我也忍不住皱眉思索。 师弟的缺点很多,同样优点也很多,这些个优点里最让人敬佩的就是生刮其rou,他都不吭一声。 我打认识他起,就没见过他说过一个疼字。 能让他忍痛的伤,得是 晴日里我竟然被这封信吓出一身冷汗,师父沉默良久,快去快回。 我抿了抿唇,放下扇子就要打点行囊。 快去快回,你师弟这次惹上麻烦了,他这趟赶尸路线一直向东,该是直走去连般村,中途连个弯都不转的,怎么现在传信来,人就跑去西面的昆州了? 我背对着师父,打开门,日光晒的我脸面发烫。 他沉闷地咳起来,你一个人既危险、又安全,接到他就快去快回。 我回头看,想和师父告别。 他像已经睡熟般在塌上侧躺,我不愿打扰,迈门而出。 只听到他叹了口气,遇劫啊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和师弟,究竟是谁的劫。 驾车上路前,我拿了师父给我的铁扇,上面还挂着师弟给的扳指,反复摩挲,我心里终是安心了些。 赶车去昆州要走一天一夜。 索性这几日看着日头都很旺,应该是不会有变天的情况。 我只带了一件薄衣。 走到长明村的时候已经是午时,晒得我发间烫热难耐,远远地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这村里静的出奇。我把马儿栓在村头树干上,徒步进村求碗水喝。 我就走去离我最近的一户人家前,叩门。 不会儿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是谁? 过路人、将去昆州、途经这里,讨水喝。我有言直说。其实出门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备水,但是为了节省时间,我还是想一路不留宿,直奔昆州。 干粮备够了,水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门开了条缝,里面伸出支胳膊把我拽了进去。 我大惊,准备挣脱。 嘘,你先进来,我去给你倒水。那名男子看起来比我高大得多,年纪也就是二十有余,没有束发,他的头发就那样披着。 怎么你们这村子这么安静,连说话都不能大声?我有些好奇。 他把我拉进去。 回过头,我才看清,这男子脸上有些不规则地细坑,深深浅浅的,不知道是被什么伤的。 不是村里安静,是前不久村里连着死了男女老少四五个人了,我们村又离着仙山近,村里面人都说是今年宰的牲口多了,冲了仙人的心情,就让我们人来抵牲口的命。他端水递给我说:怎么说村里也杀了十几只牲口了,这还不知道还欠几条人命呢!你刚刚敲门,我以为是仙人过来收我的性命了。 我看他表情不像说谎,俨然是一副被吓个半死的虚弱样子。 他倒了水后才仔细盯着我瞧了个遍,你小小年纪一人出门要去投奔亲戚吗? 算是。我想了想说:去寻人。 你要去昆州,可以在我家中歇脚一晚,从我们村往出走的这条路上不太安稳,你先歇上一歇,丑时再出发。 我摇摇头拒绝了,师弟那儿可等不起。 他见我拒绝也没强求,你要找什么人? 弟弟,黑发,赤红瞳。我说的很慢,为了让他听的更清楚,还重复了一遍。 他有些吃惊,赤红瞳孔的人不都是仙山上仙人的孩子? 我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从我认识师弟起,他就像个普通凡人小孩一样,和仙道妖法毫无关系。 见我也有些沉默了,他抓耳挠腮想找点什么话题。 忽的晴天惊雷声起,我就知道大雨将至,我看着他笑起来,不好意思的说:怕要,叨扰,几时。我准备出去牵马车。 他这下听出我是个结巴了,方才他还以为我是性格沉闷不爱说话而已。 无事无事。 我二人客套时,他家木门又被人敲响。 他听到木门响起就猛地站起身,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我也联想到他方才才说过的仙人收命。 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听得毛骨悚然。 他出去问话时,我就躲在他家屋内,待他把门打开时,我顿着听有没有惨叫声,等了一会儿,我从屋内探出头去,两个女子相互依靠着对方,一位白衣、一位青衣。 那名男子正呆呆得杵在原地,显然是被美貌冲昏了头。 我也望过去,她扎的双螺上一面插了一枝花,一朵已经花瓣枯地卷缩了,另外一朵盛开的绝美,但这都比不过她这个人,娇艳无比。 过路人去昆州,途经此处想接地避雨。她开口说明来意。 大雨已至,她二人身上湿透了,相互紧贴的肩臂,我看不清另一名女子的相貌,只觉得青衣这位娇绝艳丽。 我往出迈了一大步进入雨中,这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和我的眼神交汇时,用手半扶面,扫去脸上沾着的雨水。 奔雷溅雨,我眼前一花,只觉得她是仙人,前来收命。